病案本 第184章 那就對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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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予的電話沒有打通。文字谷 www.wenzigu.com

    謝清呈乾脆去了賀予的公司,結果在門衛處就被攔下了。

    「您好先生,請問您找誰?」

    賀氏總部的建築群比志隆娛樂總部更加氣派,入口處的保安應該是個退役軍人,一米八幾的個子,站姿筆挺,著裝肅練。

    謝清呈告知了自己的來意之後,保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客氣道「您稍等,我先聯繫一下賀總的秘書。」

    謝清呈倒也沒想過自己若是以一個普通大學教授的身份見賀予,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保安嘴裡的「賀總」聽起來非常陌生,與那個除夕夜會坐在他家門口嗦牛肉粉的小伙子仿佛並不是同一個人。

    秘書倒是很快給了保安回應,保安原本態度就挺好的,掛了電話之後更是恭敬,立刻安排了接駁車,送謝清呈去了園區總部大樓。

    電梯一路向上,在巍峨的摩天大樓頂層,賀予的秘書恭候在那裡。謝清呈認識她,她原本是賀繼威的秘書,賀予上位後,並沒有將她辭退更換。

    「謝教授,您好,請您隨我來。」

    謝清呈跟著她走過迴廊,大廳,再進迴廊,然後到了會客廳。他在會客廳里遇見了幾個眼熟的貴婦和富商,想了一下,這些人是在謝雪的婚禮上見過的,還有一個,是當時在機場便利店說他閒話的闊太太。

    這些人講究當面上的客氣,每個人幾乎都是「虛與委蛇」這四個字修成的畫皮妖孽,乍然見了謝清呈,他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還是笑著站起來打招呼。

    「謝教授。」為首的居然是那個機場論他為男色的太太。

    她雖喜嚼舌根,但深知謝清呈既是衛家三少奶奶的大哥,又是如今這位賀總的男人,能討好還是要討好的,她還指望著賀予與他們新談的合作能多讓一兩個點的利呢。

    「幸會幸會。」太太熱絡地笑道。

    謝清呈漠然看了她一眼,沒有伸手與她相握。

    太太的手於是尷尬地懸在半空,最後訕訕笑了兩下,垂下了。

    等到秘書請謝清呈去了另一處休息室,這位太太便小聲嘀咕「拽什麼拽啊,騷貨,真當賀少成了賀總之後還能再要你?」

    但其實謝清呈不與她握手,完全就是因為不喜歡她,他已經很累了,不想把精力浪費在與不喜歡的人做樣子上。

    他在滬醫科當醫生的時候就這樣,從來也沒變過。

    如今只是因為賀予的身份換了,他可以被人背後詬病的地方,就好像又多了一點。

    「您請坐,我給您倒茶。」秘書從容地安排著一系列的事宜,「這間是賀總的私人辦公室,他手上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他請您在這裡稍等,大概半個小時後他就過來。」

    茶遞上了,居然是不怎麼昂貴,但謝清呈非常喜歡喝的藏茶雪地冷香。

    「這是賀總特意讓我為您泡的。他說怕您喝不慣別的茶。」秘書見謝清呈看了眼茶盒包裝,恭敬道,「您要是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叫我。那我先不打擾您了。」

    這記間辦公室是剛收拾出來的,但確實能看出賀予常在這裡工作。

    書架上的書不多,能看到幾本編導相關的作品,還有一本《夜鶯集》。辦公桌上的電腦是鎖屏狀態,電腦桌邊堆積著一些列印出來的資料,鼠標旁有一隻設計簡單的咖啡杯,裡面是飲了一半的苦咖。

    謝清呈坐在座位上,一邊等著賀予處理完事情回來,一邊想著一會兒應該問賀予一些什麼,怎麼問。

    辦公室的窗戶開了一道窄口透氣,夏日的風溜了進來,書桌上散亂的紙頁被吹落了,有幾頁飄在了謝清呈腳邊。謝清呈拾起來,掃了一眼——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塗鴉,以及隨手寫的零散字句。

    他一眼就看見了「hereliesoewhoseawaswrittewater」,心裡很不是滋味,正打算把這些紙頁物歸原位,就發現那些凌亂的隨手筆畫中,有一段他非常熟悉的文字。

    那段文字竟是……

    看清內容的那一刻,謝清呈的心跳出現了短暫的停頓,他僵坐當場,瞬間怔住了。

    半小時後,賀予一進辦公室,目光就穿過所有東西,徑自落在了謝清呈身上,因為光線的原因,他沒有注意到謝清呈的臉色非常蒼白。

    「謝哥。」賀予溫和道,「我手機開會的時候調成飛行了,沒有收到你的消息,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裡找我,出什麼事了嗎?」

    謝清呈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沉聲道「你坐吧。」

    賀予愣了一下,而後垂了眼瞼微微笑了。

    謝清呈是個教授,而且是那種能力非常突出的高知教授,在那之前,也是門診需要搶號的優秀醫生。

    賀予以前聽哪個媒婆說過,醫生和老師,往往是心氣最高的兩類人,看似沉穩莊重,但舉手投足,言談之間,自然而然就容易流露出一種不經意的高高在上。他以前覺得這裡的高高在上是貶意,認為謝清呈確實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得給他老人家跪下來叫爹。

    現在他早就不覺得了,他認為那是一種沉冷而高貴的氣質,落在謝清呈眉眼間,很襯他。

    再者說,謝清呈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正常人對待醫生或者老師都是恭恭敬敬的,那久而久之,他們能不習慣了開口「你坐吧」,閉口「你說吧」嗎?也沒什麼惡意,習以為常了而已。

    於是這幾天讓合作方看著都頭疼膽寒,半點也不好拿捏的賀總就真的乖乖地在他謝醫生面前坐下了。

    「我想和你談點事情。」謝清呈靠在椅子上,秀長的十指交握著,開門見山道。

    賀予眸色微動「關於什麼?」

    「關於r-。」

    「……」賀予靜了須臾,「為什麼忽然想談這個?」

    謝清呈「我最近發現了一些線索。」

    「嗯。」

    「也許和你母親會有關聯。」

    「……」

    「你接了賀繼威的位置之後,應該看到了很多從前看不到的東西。」

    「這個,確實是這樣。」賀予道,「但記如果你的意思是覺得我們公司涉足r-,那是完全沒有的事情。」

    謝清呈沒有打算和賀予繞什麼彎子,他問「你在盯原本屬於你母親管轄的國際業務時,沒有發現過任何異樣嗎?」

    「沒有。」賀予說,「集團的業務一直很規矩,沒有觸犯過任何一個國家的法律。我不知道你是在哪裡聽說了什麼,但你既然來問我了,那麼這些就是我的回答。」

    他對謝清呈說話的聲音依舊很溫柔,依舊很耐心,然而這些卻不是謝清呈想要的。

    因為謝清呈知道他沒有說實話。

    剛才被風吹落的紙張上,除了那些零散塗鴉外,還有一些殘缺不全的化學方程式。賀予不是理工科出身,他記不全那麼複雜的式子,而且他只是出神時隨手寫的那麼一部分,所以他可能並未在意,不覺得這樣殘損的內容會有誰看得懂。

    但謝清呈看懂了。

    那竟是與聽話水相關的方程式……

    「你對我說的是真話嗎?」

    賀予看著他「是真的。」

    「……」謝清呈合上眼眸。

    這個男孩就是這樣,一旦他心裡藏著什麼事,不打算和你說的時候,他的嘴就會非常嚴,無論對誰他都能以沉默與謊言來應對。哪怕謝清呈直接質疑他為什麼會寫聽話水相關的方程式,他也是斷然不會回答的,連逼問都不必要。


    謝清呈道「那好,賀予。我告訴你,無論過去或者是未來,如果有人和你說,r-導致的精神伊波拉有徹底治癒的方法,你都不要相信。那是假的,無論和你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是誰,都是在欺騙你。」

    「你不要忘記,那個組織害過多少人,你自己又有多少次是勉強從他們的手底下死裡逃生的。」

    謝清呈頓了頓,目光仿佛要刺進賀予的眼底。

    「我請你一定不要去,與虎謀皮。」

    賀予安靜了好一會兒,說「謝哥,我不會的,你要相信我。」

    見謝清呈劍眉未展,他又補了一句——

    「我知道,你很容易相信賀予,卻很難相信賀總。但是我在你面前,會一直都是賀予,我希望你能知道這是我的真心。」

    謝清呈注視著他「那麼我希望你今天說的每一句,都是你的真心。」

    賀予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對面男人的眼睛猶如琉璃鏡,他對著鏡子,重新把自己略顯僵硬的笑痕調整至無懈可擊。

    謝清呈對今天的談話可謂無比失望,但面對這樣滴水不漏的賀予,其實誰也沒有辦法撬出他的真心。

    於是在又淺聊了幾句後,謝清呈最終還是起身準備走了,然而手尚未觸碰到門把手,就聽到賀予在後面喚住了他。

    「謝清呈。」

    謝清呈的指尖已碰在冰冷的金屬把手上。

    賀予在他身後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病入膏肓,我只是想活下來,而我活下來的辦法只能是你口中的與虎謀皮,你會原諒我嗎?」

    記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響著,屋子裡安靜到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賀予站起來,望著謝清呈依舊高大,但已非常消瘦的背影。

    「我會在你的對立面。」謝清呈的聲音傳來,平靜地沒有一絲觳紋,卻又好像壓抑著一整個深淵的傷心。

    他微微側過頭,在推門之前,最後看了賀予一眼。

    「所以請你不要去。」

    是夜。

    賀予立在別墅的書房窗邊,看著遠處大片的人工草坪與湖景,夜裡的風微泛著些涼,他抬手疊了一隻紙飛機,憑著風力丟擲了出去。紙飛機穿越過了整個草坪,棲在了樓下的無盡夏繡球花叢里。

    繡球花開得很莊重,他又看了一會兒,然後坐下來,拿了一支筆,坐在書桌前寫了些東西。

    內容不算太長,然而他反覆斟酌了很久,當明月從天空的側邊移至當空而懸時,他終於放下了筆,想了想,把這張紙夾在了書桌上的《世界罕見病》大全里,那裡面已經夾了很多信紙了,這是最後一頁。

    「篤篤篤。」他剛完成這件事,書房門就被扣響了。

    賀予「進。」

    門縫後頭露出了呂芝書儘管虛弱,卻還是堆著偽笑的臉。她此時很像是連鎖快餐廳櫥窗里擺著的套餐模型,一眼就能瞧出假,油汪汪的肥肉上還蒙著些灰塵。

    「賀予,在忙呢?媽媽給你沖了一杯熱可可……」

    「放著吧。」賀予說,「然後去休息。」

    呂芝書很忐忑。

    賀繼威走後,她原本是想讓賀予繼承的權力被架空掉的,誰知賀予年紀輕輕,手段卻比他父親當年狠毒得多。她那一陣子又虛弱得厲害,等回過勁來,她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賀予了,反倒是被他搶了先機,甚至還截控了原本全權由她負責的海外業務。

    她知道這件事之後,在病榻上輾轉難眠,生怕賀予發現那些業務中被掩藏的罪惡。

    賀繼威頭七的第二天夜裡,賀予破天荒地,單獨來找她了——她的秘密果然沒有瞞住,賀予發現了她對外來往的貨源里有黃志龍用的那種聽話水藥物……

    呂芝書在他把那一頁證據甩到她面前時,幾乎是肝膽俱裂。

    她差一點就完了。

    得虧商人奸猾,她做了那麼多年生意,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幾乎抽空了身體裡每一個細胞的菁華,逼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聲淚俱下地說自己只是想有人能研發出徹底根治r-的特效藥,所以才會與段聞那些外國的企業有地下交易。她說她不但是為了賀予,也是為了她自己。她受夠了自己日益嚴重的肥痴,醜陋……心理崩壞……面目全非。

    她說,我只是想好好活著,就像你爸爸最早遇到我的那個時候那樣。

    她又問,賀予,難道你不想好好活著嗎?

    你這一輩子,你都不想再做一個正常人了嗎?你才二十歲……r-的治療藥很多年前就有了,謝清呈和安東尼都給你用過,但是那種藥物對你而言在漸漸地失效,那只是控制卻不能根治……只要有足夠多的樣本,真正可以根治的藥物就能被研製出來——你可以活到九十歲一百歲……在那多記出來的幾十年人生里,你可以經歷多少種生命的可能性?能挽回多少東西?

    呂芝書能感覺到,她話里的一些東西,確確實實是觸碰到了他內心的閘門。

    她緊緊攥著他的手臂,含淚道「我和黃志龍不一樣,我們沒有做什麼殺人放火,拐賣學生的事情——只是想不受監督地科研,只是想找到能拯救自己的藥……我……我僅僅也只是想讓家裡人,都能好好活著而已。」

    「你真的要告發我嗎?賀予?」

    「我知道我這些年沒有照顧好你,可是我也一直想要彌補啊……那麼多年了,你已經長大了,你無法重新接受我對你的關心,我知道這些關心都已經來得太遲了……但我從來也沒有放棄過治好你的病……哪怕犯了罪,我也不在乎。」

    「你呢?你真的要在你父親屍骨未寒的時候……這樣對你的母親嗎?」

    「你真的要毀了媽媽,毀了你自己,也毀了整個賀家嗎……」

    當時的話猶在耳邊,賀予把呂芝書送走了,自己返回了書桌前,看著桌上的熱可可,臉上淺薄的和善一掃而盡。他面無表情地抬手,將那熱飲直接丟進了垃圾桶里,可可灑出來,沖鼻而來的甜膩香味讓他噁心——他知道她是在討好他。

    其實她不用再刻意去做這些事情,他沒有把證據交到警察的手裡,甚至——

    甚至他還會配合她,去做一件更豁的出去的事情。

    他這樣想著,幽幽地把手按在了心臟的位置。

    這件事情他只要做了,他應當就能足夠讓她,甚至讓段聞安了心,她何必再這樣猶如驚弓之鳥地對他好?

    賀予沉著臉,沒有再想下去,而是打開了手機,看了看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賀家最後一批違禁貨品需要在下周出海,呂芝書已經保證了這是最後一次,走她手上僅剩下來的最後一些東西。

    他訂了去廣市的機票。

    就這一局了。

    賀予目光晦暗。

    勝敗在此一舉,這一次行動很關鍵,他必須親自上船去盯。

    滬州公安大樓內。

    從杭州趕來的胡廳翻閱完了手上所有的資料,尤其是那一本被鄭敬風找到的,蔣麗萍生前留下的記事本,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睛,環顧著辦公室內的每一個人。

    「好了,這次的任務你們都已經清楚了,這是s級保密任務,我們將在下個禮拜,聯合廣市公安局,正式對犯罪分子動手。」

    會議室的蒼冷燈光照在他身上,他鏗鏘有力地說「本次任務代號確認——破夢。務必將賀氏集團相關嫌疑人,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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