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潔氣得哭著先跑出了門,眾人也沒人敢去攔她。
所以,她回到自家馬車上之後,貼身丫頭鬼鬼祟祟地又去了側門處的事情,並沒有人瞧見。
等到郜氏想起來去問問她的行蹤時,門上人陪笑著答:「潔小姐已經回去了。丫頭婆子跟著呢,夫人們不必擔心。」
最後,只有沈瀅小心翼翼地陪著沈濯出門。
別院裡有郜氏專門給沈濯安排的車馬,車夫一臉機靈相,兩隻眼溜了沈濯溜沈瀅。
万俟盛派來的長隨福順看了他一眼,丟開剛拿到手的韁繩,也擠到了車轅上坐下。
春柳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眸子,退後一步。
曾嬸則跟著上了車,輕聲告訴沈濯:「沒必要這麼多人跟著,我讓春柳回去看家。」
沈濯看一眼車裡已經坐下了的沈瀅和玲瓏,點頭不語。
看著沈瀅膽怯的樣子,沈濯收起了剛才在別院裡的戲精模式,笑眯眯地問她:「瀅姐姐,我聽說万俟縣令家的公子跟你們三房結了親家,是哪一位姐姐?今兒來了麼?」
沈瀅老實地回答:「是我胞姐。因婚期就定在明年,她已經開始繡嫁妝了,就沒來拜見您。」
万俟盛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沈濯道:「晚上你回家說一聲兒,讓你姐姐來,我見見。」
沈瀅答應了,又小心的問她:「妹妹可要去明伯伯家瞧瞧?」
沈濯搖頭:「不用。我們就去附近轉轉。我今兒得把答應了人家的東西先買好。」說著,敲敲車門,告訴外頭,「順叔,走學街,我們去買綾絹。」
福順被這一聲順叔喊得通體舒泰,原本剛硬冷淡的眉眼頓時柔和了三度。
車夫聽見」走學街「三個字,擰了眉,剛想開口。福順便看了他一眼。
車夫只覺得後脊背上一寒,忙閉了嘴,且給了馬匹一鞭子。
學街?從學街去布店可有點兒繞。
沈瀅也在想,但她也沒敢吭聲。
沈濯從車窗裡頭興致勃勃地往外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沈瀅閒聊。不一時,沈瀅放下了最初的緊張,話又開始多了起來。
「其實從這邊走去布店有點兒遠。不過這邊有許多人放了學出來逛的。我哥哥最喜歡來這邊買筆墨紙硯。」
沈瀅嘰嘰喳喳起來。
沈濯回頭看著她,嫣然一笑。
沈瀅整個人頓時僵了僵。
……
……
回到家裡的沈潔進了門看誰都不順眼,一路喝罵著下人往裡走。小丫頭小心翼翼地來報:「章小姐來了,等了您好一陣子了。」
沈潔瞪起眼睛罵回去:「她個窮教書的妹妹,她算你哪門子的小姐?來了就來了,等著就等著!我不過是手裡閒著糧食,只當養條狗。你們還想把她供起來不成?!」
分明是您自己看著她百般順眼,非逼著我們恭恭敬敬當她是族裡小姐的!
小丫頭滿心委屈不敢說,退了一步低了頭。
沈潔深吸一口氣,蹬蹬蹬回了房,還沒進門就嚷:
「阿娥!你說的再對沒有了!那個沈濯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先前還覺得要算計她,有些過意不去,現在看來,哼!我應該弄死她!」
一個長相柔美的少女滿面春風地站在門口,一身有些舊的銀紅繡折枝花鳥的軟羅棉裙,盈盈矮身下去給她見禮:「潔小姐回來了?」
沈潔胡亂一擺手:「早說了別客氣,喊我潔妹妹。」一頭說一頭便自顧自進了裡屋換家常衣服。
少女名叫章娥。
章娥含笑站在外間門口,並不進去,笑著轉去她頭一個話題:「京城裡天子腳下,權貴多,是非多。所以那邊的人都心機陰險,哪裡就都像潔小姐這樣直率坦承的了呢?」
沈潔沒好氣地在裡頭嚷道:「可她也太壞了!大伯母都安排好了讓我和她一起玩,她卻拿著我的名字找茬兒!我還從沒見過這樣手段低劣的尋釁呢!不仗著她侍郎小姐的身份,我當場就抓花她的臉!」
章娥笑眯眯地拿了手帕掩了口:「您又說笑話。那裡就屈尊到您親自動手了呢?何況您不是說她們家已經跟三皇子跟前露了面了?您就不怕她到皇子殿下跟前胡說八道?」
說到」三皇子「三個字時,章娥八風不動的笑容里,終於閃過一絲異色。
沈潔已經換好了裝束,拆了一頭的金銀首飾,梳了簡便的雙螺髻,只簪了兩朵蓮子米大的南珠珠花、戴了珍珠耳墜,又掛了珍珠項鍊,穿了家常的灑金大紅廣袖綢襖、大紅六幅棉裙,自己掀了帘子,大步走了出來。
口中恨道:「我才不怕她!今晚以後,她就得怕我了!」
小小的年紀,臉上眸中,卻閃著與年齡不相襯的陰狠毒辣。
章娥眨眨眼,把眼中的輕蔑掩去,輕聲笑道:「潔小姐,須防隔牆有耳。」
沈潔又是不耐煩地一擺手:「你老是這樣小心翼翼的。阿娥,我告訴你,在我家裡,管保一個人都不敢生了外心出來!我祖父是什麼性子,又是什麼手段,這吳興上上下下的,沒一個人不知道的。我借他們個天做膽,他們也不敢叛了我家!」
章娥手指輕顫,回頭卻笑著對嚇得臉色發白的丫頭們道:「小姐才從外頭回來,你們去弄些熱湯熱水的來暖暖吧。」
戰戰兢兢的丫頭們露出感激之色,慌忙都躲了出去。
章娥見人都走了,這才含笑問她:「你們那族親都做了什麼,怎麼把你氣成這樣?」
沈潔發著狠,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又氣得哭:「我名字招她惹她了?」
章娥一直在慢慢地繞著手帕,沉思一刻,輕聲問道:「潔小姐是怎麼吩咐下去的?」
沈潔胡亂擦了淚,獰笑一聲:「前頭咱們商量,只說是拿捏。如今我看她這個囂張樣子,不給她個厲害,怕她是不長記性!我讓人,把偷來的東西,直接扔去……」
章娥臉色劇變!
丫頭的腳步聲響起:「小姐,燉了燕窩給您暖身。」
章娥忙收了面上震驚,使眼色止住了她,笑吟吟的:「你先吃東西。」
沈潔哦了一聲,看著丫頭們進來,伸手接了燕窩盅,用勺子舀著慢慢吃,這才想起來,問她:「你這會兒來做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今兒怕是早回來不得麼?」
章娥眉心輕顫,頓一頓,眼中精光一利,含笑道:「我是來辭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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