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波公主到。」
宮人傳報。
邵皇后笑道:「快讓她進來。」
清寧宮是從前唐開始歷代皇后所居之處,富麗堂皇自不必說。因皇后畏冷,所以地龍一直沒有停。雖是春初,卻是暖風撲面。殿角銅鶴熏著淡淡的蘇合香,混雜著南豐蜜桔的汁液香氣,味道格外好聞。
臨波進了門,大氅脫在桑落手裡,疾步上前,舉手平額,大禮跪倒:「兒臨波,拜見母后。母后千秋萬安。」
比之在壽春宮裡的隨意嬌俏,何止小心恭肅了百倍?
邵皇后的目光在她頭上的珍珠簪上一轉,雙眼朦朧起來。
那兩年,一雙小小的孩童,縮在房中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樣子,她還記憶猶新……
到底是何時、何月、何年,她長成了這樣一個端莊知禮的模樣呢?
「臨波來了?每回你都這樣客氣。起來吧。」邵皇后雖然一向不憚於顯露自己的手段和威儀,但對於那些可有可無、註定不會是她的威脅的螻蟻,倒也還算溫和。
臨波公主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又給安福屈膝:「長姐。」
安福斜了她一眼,沒做聲,一門心思地只管吃橘子。
邵皇后招呼臨波坐下:「也嘗嘗這橘子。前兒南邊快馬加鞭送進宮來的。京城的溫棚里也養,卻不是這個味兒。只是太少了,所以只有太后、你父皇、我這裡還有大郎那裡有。安福和你們都沒有。她饞得很,已經快吃了半筐了。」
臨波含笑:「長姐一向愛吃水果,所以皮膚極好。」
邵皇后嗔了安福一眼:「少吃些,上火!看你回頭流鼻血怎麼辦!」
接著又向她二人笑道:「天兒漸漸暖起來了。京城裡大大小小的花會該開了。你們姐兒兩個帶個頭兒,三月中開個桃花宴吧。」
安福皺眉,嘴裡還嚼著橘子,含含糊糊地說:「三月中?今年年晚,天暖得早。到了三月中,怕是頭茬兒的桃花都開過了。若是做不了第一家開花會的,我去弄這個勞什子做什麼?」
又是嫡,又是長,還是公主。安福永遠都要最好的,走在最前頭,凡事都必須令別人讓著她拿那個第一。
邵皇后面上笑著,神情卻是一淡:「我鳳旨頒下,難道還有人敢搶你的風頭?」
說話都不帶走腦子的!
安福哼了一聲,低頭吃橘子。
而臨波,低眉順目,紋絲不動。
當著臨波,不能太不給女兒面子。
邵皇后只得又來哄她:「怪母后剛才沒說清楚。這場花會是要頒旨制泥金帖子的,我每人給你們三張,你們選自己喜歡的小姑娘們一起玩。其他的,我來選人。」
說到選人,臨波終於抬起了頭,看向了皇后。
安福眨眨眼:「選人?」
邵皇后笑意深深地看向臨波:「瞧瞧,還是你妹妹聰明。臨波怕是已經想到了我要選什麼人了吧?」
安福沉下了臉,看向臨波。
又是你最聰明!
臨波恭敬欠身:「還是有日聽皇祖母提過一句,說是已經跟您商量妥了的:開春兒就弄個花會,給大皇兄和二皇兄選妃。」
邵皇后面色微霽。
原來不是猜到了,是聽過的。
安福卻又哼了一聲:「就會欺負皇祖母耳聾眼瞎,哄著她高興了,什麼都瞎打探!」
臨波照例不接話。
邵皇后對這種無疾而終的挑釁與無視都已經麻木了,只管笑道:「到時候也要請一些小郎君們過來,不然大郎二郎該尷尬了。」又安撫安福:「到時候,我讓竺家那孩子也來,今年忙完了你大兄的婚事,就是你的。」
安福先是一臉驚喜:「那周表弟也會來了?」待聽見自己的未婚夫也要來,臉色大變,低頭不語。
邵皇后瞥了她一眼,沒理會,且先叮囑臨波:「雖然是你們姐妹倆的名義,但你知道,你長姐一向不耐煩這些事。所以就要偏勞你了。一應的事情,我讓人告訴你。你去操持一下。」
臨波忙站起來聽了,屈膝答應。
安福頓一頓就自己緩了回來,纏著母親:「母后,花會而已,都是有成例的,三五日準備就夠。不如咱們定在三月初吧?」
她想早一點見到周表弟。
邵皇后笑著拍拍她的手:「三月初一是你大兄二兄生日,三月三上巳祓禊,宮裡已經要忙個人仰馬翻了。哪裡來的心神給你準備花會?何況,還要等一個人回京……」
安福瞪圓了眼睛:「誰?」
邵皇后笑著看了臨波一眼:「禮部侍郎沈家的小姐。」
安福幾乎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沈二!?」
臨波的手指尖則微微一顫。
被皇后發現了……
邵皇后則驚訝於安福的態度:「你知道她?」
安福忿忿地跺腳瞪眼:「過年時見著召南姑祖母跟皇祖母說起過這個人。誇得她天上地下的。可我聽說,她父親親口承認,說她極跋扈極驕縱。可見兩面三刀,不是好人!」
邵皇后瞪了她一眼,張口想要訓斥,看了臨波一眼又咽了回去。
臨波公主立即對著皇后屈膝:「若無他事,臨波告退了。」
邵皇后含笑命人送了她出去。
臨波一走,安福公主就委委屈屈地癟了嘴,又去拽皇后的衣袖:「母后,我不想嫁給竺容與,我喜歡周表弟……」
邵皇后不勝其煩地扶額,但還是得哄她:「竺容與是竺左相的幼子,最俊雅風流的。咱們不都見過了麼?你周表弟是生得好、性子好,可是……」
掌宮老內侍見皇后還要拿往日裡的說辭來搪塞安福,不由得上前一步,接聲道:「大殿下,您別難為娘娘了!您跟周小郡王的事情娘娘不是不管,可是召南大長公主不答應,娘娘還能怎麼辦?」
安福公主臉色大變,漸漸慘白了起來:「你說,是,是召南姑祖母不肯答應……」
邵皇后都能感覺到女兒的身子在微微地抖,連忙拉她坐在了身邊,一個眼刀狠狠地甩過去。
老內侍縮了縮脖子,低聲道:「是。大長公主說,她唯有這一個孫兒了,就盼著他能早日成親、廣納妾室,給她老人家生一院子的重孫子重孫女。可公主是天之驕女,哪兒能受得了這個委屈?這門親事,斷斷做不得。」
召南大長公主的原話可不是這樣的——
她老人家是當著太后的面兒,直直地指著邵皇后的鼻子道:「就你那個蠻橫不講理的大閨女,隨便你去禍害誰們家都行。想進我這大長公主府,沒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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