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
應慄慄一直說到師徒四人遭遇觀音蓮池的鯉魚精。
元嬤嬤那猶如天籟般的聲音,終於響起。
「陛下,殿下,該用膳食了。」
她回頭看著元嬤嬤。
尤似看到了思念許久的情郎。
只恨不得上前親她一口。
當真是救人於水火的活菩薩呀。
再說下去,她就該當場暴斃了。
雖然中途殿下說過幾次休息。
奈何陛下聽得入神,連番催促。
她的狗命,總算是保住了。
容清璋忍俊不禁。
狗命?
這是連人都不想做了?
隆徽帝摸了摸小腹,道:「傳膳!」
很快,十幾道膳食上桌。
兩位主子肯定是吃不完的,剩下的會賞給關雎宮的下人們。
老規矩。
容清璋給應慄慄撥了菜,讓她在自己旁邊一起用膳。
隆徽帝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
想到去年的那一幕,到底沒說什麼。
「《西遊記》為誰所著?」
他問道。
應慄慄嘴巴比大腦最先反應。
「吳承恩!」
後知後覺,臉色垮了下來。
吾命休矣!
容清璋笑道:「怎的,不合胃口?」
應慄慄露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
「殿下」
救命!
「吃吧,有我護著你呢。」容清璋笑道:「便是你半隻腳踏入鬼門關,我也能把你拉回來。」
這話說的,太特麼的囂張了。
尤其還是當著陛下的面。
殿下呀,咱們要低調。
猥瑣發育,懂嗎?
「便是你真的死了,本殿下亦會年年為你祭祀的,不愁去了地府過苦日子。」
容清璋可謂神補刀。
應慄慄無聲冷笑。
我可謝謝您嘞!
不過又一想。
死就死唄。
說不得一閉眼一睜眼,她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呢?
這狗屁倒槽的封建時代,誰愛來誰來。
回過神,眼前已經堆滿了吃食。
應慄慄:「」
她看向一臉笑容的七殿下。
這位是想撐死她。
真是歹毒呀。
「過完年,你便要去西閣讀書了。」
隆徽帝看著兒子。
「真為你選了兩位伴讀。」
「威遠侯府家的大公子和太傅幼孫。」
聽到第二個人選,容清璋瞬間蹙眉。
「父皇是想讓唐太傅的孫子,監視兒臣?」
隆徽帝好險沒厥過去。
這小子,忒不識好人心。
別以為他不知這小子的想法。
就他這詭計多端的性子,假以時日,說不得唐太傅就要站到他的身邊。
「自覺無法駕馭?那便換人。」
真是,慣的些臭毛病。
都冷落他六七年了,扔是這麼任性。
容清璋冷哼,「不換!」
到這節骨眼了,還怎麼換?
他不要面子的?
真要換了,別人豈不是覺得他另有企圖?
應慄慄:「」
好傢夥。
原來七殿下也會這般任性的嗎?
真是小刀拉屁股,開眼了。
「啪——」
筷子落於箸托上。
「小栗子,非禮勿聽!」
用著晚膳呢。
什麼屁股不屁股的。
應慄慄趕忙垂下頭,一門心思的乾飯。
乾飯人、乾飯魂、乾飯就是人上人。
容清璋:「」
能怎麼辦。
忍唄。
晚膳過後,應慄慄被打發去休息了。
隆徽帝瞧著小丫頭出了門,幾乎是蹦躂著離開的。
面上笑容加深。
「非留不可?」
容清璋點頭,「非她不可!」
早已決定了,便不會更改。
「她的身世,至今還帶著謎團。」
「你堂堂皇子,連自身安危都不顧了,就為了這個女子?」
隆徽帝多少有些生氣。
容清璋可不怕他。
「父皇,人生能得一風雨相攜之人,並不容易。」
「兒臣找到了。」
「她是兒臣親手養著的。」
除了應慄慄,能得他信任之人,少之又少。
話外之意,您老沒有。
隆徽帝:「」
就很生氣。
果然,兒子都是來討債的。
「朕這位子,想要嗎?」
旁邊的魏亨,呼吸都停止了。
良久,他聽到七殿下的笑聲。
少年清朗的嗓音響起。
「要,兒臣自己爭取。」
容清璋直視希望龍顏。
「這些年,兒臣遇到的陰謀詭計太多了。」
「兒臣明白,他們是怕的不是兒臣,而是父皇對兒臣的孺慕之情。」
「只要兒臣死了,便是父皇再如何追思,也是枉然。」
「既如此,兒臣還就不稱他們的意。」
「這天下,兒臣是真的要爭一爭了。」
魏亨垂眸。
將這對父子的身影,屏蔽。
隆徽帝聲音平靜,「得到了呢?」
「得到?」
容清璋嗤笑,「推翻世家,還天下學子一份真正的公道。」
隨後,他繼續道:「兒臣知曉父皇難處。」
以隆徽帝的手段,他是真的動不得世家嗎?
怎麼可能。
帝王權掌天下,身邊又有定國公府的十萬京畿大軍。
真要一聲令下,這滿京權貴,哪個逃得掉。
可是殺掉之後呢?
朝堂和地方官員,勢必會十不存一。
是的。
十不存一。
這才是最可怕的。
只剩這麼點人,如何運轉天下。
屆時盜匪橫行,天下大亂。
最可笑的是,後面沒有頂缺之人。
能力足夠的,皆成為世家附庸。
能力不足者,如何為官?
官場,可不是靠良心便能坐穩的。
能力亦不可或缺。
世家早已與大昭盤根錯節,無法拆分。
周邊王朝虎視眈眈。
外憂不解。
內患決不能爆發。
隆徽帝當真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兒子明白他的苦楚。
憂的是,他終究無法做出決斷。
「朕等你!」
隆徽帝輕嘆。
等你達到朕認可的那一日。
容清璋沉默。
他懂。
父子之間,彼此了解。
擔心他上位後,斬殺兄弟?
呵。
這擔心
還真沒擔心錯。
其他的需要計較一番。
可老三,必須死。
或許,可以在上位前,偷偷弄死他。
現在不行。
他還要看那兩位纏鬥呢。
顧家和薛家,承擔不起謀害皇子的罪名。
三皇子背後的左相一派,始終處於弱勢。
卻終究以三皇子的能力更為出眾,而稍稍壓了大皇子一頭。
如此,兩派勢力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容清璋怎麼可能讓這種平衡打破。
先讓他們彼此消耗。
到時候再拾得漁翁利。
「三哥上位,所有兄弟都活不成。」
容清璋笑的有些惡劣。
隆徽帝翻了個白眼,「他上不去。」
小三和小七,又是不同的兩種性子。
小三是真的惡。
小七是帶著遊戲人間的頑劣。
帝王嘆息。
「你三哥,不似朕哪怕一點。」
「心性手段,皆隨了左相。」
魏亨:「」
不見得吧?
陛下您登基後,不也斬殺許多兄弟。
容清璋取來棋盤,至於茶桌上。
「父皇莫要妄自菲薄。」
隆徽帝:「」
這熊孩子。
「看朕殺你個丟盔卸甲!」
容清璋絲毫不懼,「兒臣奉陪到底。」
「你這臭小子,尊老愛幼沒學過?」
「落子無悔,太傅沒教過父皇?」
「朕是帝王,你服個軟又能怎樣?」
「您先愛幼,兒臣再尊老。」
「朕要罰你。」
「兒臣知曉父皇很急,但是父皇先別急,咱們大昭律,可是有誅九族呢。」
「不孝子!」
「兒臣擔不起!」
「哼,枉為朕的兒子,如此膽小。」
「父皇,誅九族。」
「給朕閉嘴。」
「哦!」
一旁的魏亨。
嗯,魏亨閒的無聊死了。
**
「嗯哼」
「別鬧,走開」
「哎呀,別鬧」
「啊啊啊,呀呀呀呀,煩死了」
應慄慄睡得正好,有人在她身邊不斷騷擾她。
氣急,睜開眼。
對上一雙笑眯眯的瞳仁。
「師父?」
她趕忙起身,赤腳小跑上前,打開窗戶。
眼珠子亂竄的打量著。
隨即猛地關上。
「您怎麼來了?」
說完,又趕忙道:「徒兒給師父您老人家拜年啦。」
「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白圩笑眯眯的坐下。
從袖帶取出一個封紅。
「慄慄乖,為師給你的拜年禮。」
應慄慄高興結果,躍躍欲試的看向他。
白圩推手,「看吧。」
她依言打開,裡面居然是一張百兩的銀票。
嘴巴一點點的張大。
「師父,您老出手也太闊綽了吧?」
百兩啊。
她興奮的上前挽住白圩的手臂。
「我當初可是被二兩銀子賣掉的呢。」
一句話,讓白圩的面容微冷。
抬手揉了揉她的亂發。
「那是他們有眼無珠。」
應慄慄連連點頭。
「師父說得對,只有師父您這樣的人,才能慧眼識珠發現徒兒的優點。」
白圩噗呲一笑。
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
「你這是夸為師,還順帶夸著自己?」
應慄慄搖晃著腦袋。
「哎,師徒一家親嘛,我與師父誰跟誰呀。」
師徒倆玩鬧過後。
應慄慄想起一事。
「師父,您知道平西侯嗎?」
白圩聞弦歌而知雅意。
「你是要讓為師救下瀋北蒼?」
應慄慄打了個響指。
誇讚道:「師父,您真神了,這都能猜到。」
白圩抓著她的頭,揉搓著。
這次稍稍用了點力氣。
讓本就凌亂的發,變得更加毛躁。
「你當為師是什麼人,是個人都要救?」
應慄慄倒也沒有強迫師父去救人。
她可不是慷他人之慨的爛好人。
「可是師父,瀋北蒼中的是南疆蠱王,您真的不感興趣啊?」
這不像師父的作風呢。
白圩輕嗤,「還真想試試」
看到小徒弟那泛著光亮的眼神,嫌棄的別開臉。
「我能救,他也得能活下來。」
應慄慄不懂,「何意?」
白圩道:「中蠱時間太久,且還是南疆蠱王。」
「南疆以養蠱而聞名於世,你當他們的蠱王,是好解的?」
「期間經受的痛苦,不比中碎骨差多少。」
「需以金針刺入心臟,輔佐以特殊的藥引,將蠱王誘體而出。」
「傻徒兒,金針刺入心臟,危險極高。」
「稍有不慎,引得蠱王狂暴,便會爆體而亡!」
應慄慄蹙眉。
她著實不懂這個。
緊接著,白圩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瀋北蒼遇到了你!」
應慄慄愕然,「我?」
白圩幫她順著雜亂的發。
笑聲溫柔,「是的,遇到了你。」
「為師可以用九仙散輔佐,引出蠱王。」
這的確是他的寶貝徒兒提出的。
在此之前,九仙散只是毒藥罷了。
提及九仙散。
應慄慄狐疑的看向美人師父。
「師父,您說實話,天下六大奇毒,您研製了幾種?」
白圩不自然的摸了摸鼻翼。
沉吟道:「原本有天下十大奇毒,皆出自藥王谷。」
「後來被為師一一破解。」
「遂,為師便研製了六中劇毒。」
「碎骨,死狀為全身骨骼寸寸斷裂而亡。」
「九仙散,於睡夢中無聲無息離世,屍體會成為九仙草的溫床。九仙草,長於腐骨之地。」
「逍遙丸,名字不錯,卻是世間一等一的媚藥,服用後不消片刻便爆體而亡。」
「長生丹,可令人瞬間斃命,真正的見血封喉,死後數個呼吸化為膿水,可做九仙草的養料。」
「美人笑,聽名字便知道,活生生笑死的。」
「三屍蠱,服用後可變為不老不死的藥人,沒有思想,不需要進食,只聽令於為師的命令。」
白圩笑道:「想學嗎?」
「三屍蠱你學不來。」
應慄慄不想學,但是很好奇。
「為何?」
白圩道:「三屍蠱的藥引,乃為師的血液。」
「為師在藥王谷,服用天下無數草藥,血液中早已淬鍊成劇毒之物。」
「若慄慄想學,為師便替你存幾瓶。」
「日後真去了戰場,他們可護你平安。」
應慄慄一瞬間,被感動的稀里嘩啦。
她紅著眼眶,搖頭道:「不用,我只希望師父好好的。」
「將來還要讓師父看著徒兒名揚天下,青史留名呢。」
白圩笑的舒暢。
「好,若是可以,師父還能給慄慄照顧小徒孫。」
應慄慄想了想。
回答道:「以後會不會收徒,太長遠,走一步看一步。」
白圩勾唇輕笑,「傻氣。」
他說的明明是慄慄的子嗣。
旁人與他何干。
應慄慄道:「那瀋北蒼」
「待你回到館中,我們再登門。」白圩並未拒絕,「為師還要回去調配解藥。」
應慄慄抱住他的手臂。
誇讚道:「師父,您真是,真是真是太愛我了。」
白圩:「」
真膩歪!
但是,很享受。
小丫頭還是了解了他些許。
若說他普度眾生,白圩還真的不回去。
哪怕小徒弟跪下求他
求他的話。
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扯出手臂,捏了捏她的小臉。
「好了,為師該回去了。最晚初六必須回館,否則看為師如何罰你。」
應慄慄抱拳作揖。
臉上笑嘻嘻的。
「謹遵師命!」
白圩滿意的點頭,「這才乖嘛。」
說罷,打開窗戶離開了。
應慄慄幾步上前,探頭看去。
好傢夥,人呢?
眨眼間就沒了呀。
這青天白日的,宮裡的人都瞎啦?
包括她。
**
容清璋很快也知曉此時。
白圩那傢伙,當真是膽大妄為。
同時又讓他隱隱的動了殺機。
一個能隨時潛入皇宮,並不被察覺的人。
如何令人安心。
只希望小栗子能牽制住他。
否則,他不介意將浮生館連根拔起。
讓藥王谷的傳承,徹底斷絕。
初六清晨。
容清璋把應慄慄送回浮生館。
並暗中去見了白圩。
「白館主,私闖皇宮,視同謀逆,乃誅九族的大罪,下不為例。」
白圩撐著側頰,笑的猶如暖風。
「自然!」
「不過七殿下,草民的九族,如今可是有慄慄!」
「若是將來,七殿下求娶慄慄,你也在草民的九族之內。」
容清璋:「」
很生氣。
似乎又沒那麼生氣。
他起身,冷哼道:「那便等本殿下坐上那個位置,你再與本殿下談論九族。」
說罷,甩袖離去。
白圩笑吟吟的看著那道消失的背影。
許久,笑容緩慢消失。
「寶貝徒兒,你這是招惹了個什麼倒霉催的男人吶。」
唉。
為人師父。
自然要為徒兒著想。
他能如何?
一路護著吧。
奪嫡之路兇險萬分,看來他須得多準備些東西了。
實在不行,都毒死算了。
反正,其他人是生是死無所謂。
他的寶貝徒兒,必須得風風光光的活著。
嗯
七殿下也護著些。
將寶貝徒兒送上皇后寶座,似乎很不錯。
可以試試。
至於皇帝是否妃嬪成群。
問題不大。
他的小徒兒,將來可是坐擁浮生館呢。
誰怕誰呀。
你敢三宮六院,我的寶貝徒弟就敢男寵成群。
嘁~
**
「慄慄,走啦!」
白圩叫住應慄慄,「去平西侯府。」
也該去見一見那位讓小徒兒惦記的瀋北蒼了。
應慄慄一聽,忙蹦跳到他面前。
幫他拎著藥箱。
「師父準備好了呀?」
白圩沒好氣的瞪她一眼,自顧上了馬車。
應慄慄這邊,輕巧的跳上去。
「還不錯!」白圩誇讚道。
「繼續努力,上半年,必定會讓你練出內力。」
「」
白圩被徒兒那璀璨的眼神給嚇了一跳。
伸手推開她的小臉,「坐好。」
應慄慄激動壞了。
「師父,有了內力,我也能與你這般,飛天遁地嗎?」
想想都覺得帥。
白圩猛地咳嗽兩聲。
「為師不會遁地!」
應慄慄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點頭如搗蒜。
「知道知道,徒兒沒那麼貪心,能飛天就好。」
白圩:「」
罷了罷了。
隨她吧。
平西侯府位於官府區。
這邊以往沒人住,只有幾位府中老人打理。
馬車緩緩停在府門前。
門房見狀,走上前。
隨著帘子打開,一張美人面映入眼帘。
他抱拳道:「不知公子貴姓?來平西侯府有何事?」
白圩自報姓名。
「為你家大公子治病!」
門房愣了好一會兒。
下一刻,轉身撒腿就跑。
那速度,比之兔子都不遜色。
不多時,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
一張熟悉的面孔率先出現。
「小將軍,好久不見!」
應慄慄站在門前,笑眯眯的沖他揮手。
沈南星自然記得她。
「七殿下身邊的婢女?」
「正是本人!」應慄慄道:「這位是我師父,過府為沈大公子拔蠱的。」
平西侯及其夫人也趕了過來。
看到白圩和應慄慄,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白圩眉眼淡淡,道:「寒風蕭瑟,還要站多久?治不治了?」
「治!」
「治治治」
平西侯沈疆忙不迭的把人往裡請。
侯夫人眼神落在白圩身上,眉峰緊促。
「藥王谷?」
白圩睨了對方一眼,「有問題?」
侯夫人忍著心中的狐疑,深吸一口氣。
「有勞白先生,若能替我兒拔除蠱蟲,我們夫妻二人,必不忘白先生大恩。」
白圩腳步未停,聲音卻不帶絲毫感情。
「我要你們大恩有何用,不若獻出侯府三分之一的財富與我。」
給寶貝徒兒存嫁妝。
到時候,必定讓她十里紅妝,風光大嫁。
未來新帝又如何,他徒兒有嫁妝。
「給!」
沈南星答應的別提多痛快了。
平西侯夫婦自然也沒意見。
給錢,總比欠著恩情要好。
隨他們來到某處雅致院落,入內,應慄慄見到了瀋北蒼。
前幾日宮宴見過的,瘦到脫形,依舊難掩其風姿。
如今近距離再看,多少有些可怖。
這難道就是距離產生美?
「應姑娘!」瀋北蒼笑著和她打招呼。
應慄慄微楞,「大公子認識我?」
瀋北蒼虛弱笑道:「年前盛淮來見過我,與我提及你。白館主,有勞了。」
白圩冷冷的嗯了一聲。
應慄慄取出迎枕,置於床邊。
瀋北蒼將手腕擱置其上,任由白圩為他號脈。
良久。
白圩收手。
看了徒兒一眼。
應慄慄取來紙筆,「師父!」
他提筆寫下一張藥方,遞給旁邊的平西侯。
「照著藥方,服用七日。」
「拔蠱需要一定的體力,大公子底子早已被掏空,需要先補氣血。」
「七日後,看情況我再上門為其拔蠱。」
大概是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
平西侯一瞬間,淚流滿面。
「沈某,多謝白先生。」
白圩略微不耐的揮手。
「我出手救人,素來一命換一命。」
「因我弟子開口,我才走著一遭。」
「待大公子蠱毒祛除,他須得為我徒兒授課三年。」
平西侯聽得一頭霧水。
授課三年?
「白先生,不知這授課,所授為何?」
白圩道:「早聞平西侯府大公子少年將星,兵法謀略,乃年輕一輩之冠,無人可出其右。」
「三年內,他便授我徒兒兵法謀略。」
「她日後是要成為大昭第一女將軍的。」
此言一出。
平西侯夫婦以及沈南星,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射到應慄慄身上。
沈南星道:「你不在七殿下身邊侍奉了?」
應慄慄叉腰,一臉小傲嬌。
「殿下應允的。」
沈南星默了。
行吧,他可不敢有意見。
「小將軍是不是長高了些?」
應慄慄打量著他。
沈南星頓時來了精神,「看出來了?」
兩人聊得歡快,絲毫沒注意到平西侯夫婦那詭異的眼神。
良久,白圩開口喚她離開。
應慄慄背起藥箱,和沈南星揮手道別。
送走兩位,平西侯看向小兒子。
沈南星狐疑,打量自己,「父親,您為何這般看我?」
平西侯表情平靜。
卻暗藏洶湧,「你如何與七殿下的婢女相識?」
沈南星心中「咯噔」一下子。
暗道糟糕。
他眼神左右打量著,準備瞅準時機逃竄。
可知子莫若父。
不等他行動,便被親爹攥住了命運的後頸皮。
「說!」
強權壓迫下,沈南星不得不說出當初夜闖皇宮一事。
這一日,左鄰右舍的同僚們,都聽到了響徹天際的哀嚎。
並私下議論。
平西侯府難怪能簡在帝心。
就這家教,兒子犯錯了是真的打。
往死里打的那種。
那慘叫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凌遲呢。
板子落在屁股上的聲音,都聽得真真切切的。
平西侯太狠了。
平西侯世子太慘了。
父子之間,何故這般陰毒。
是以,蒙在鼓中的平西侯接連幾日上朝,都被同僚暗中指指點點。
甚至就連隆徽帝都知道了。
隔了許久的毒打,最終還是沒有逃過。
他不打,不代表平西侯能輕輕揭過。
這,便是君臣同心。
沈南星:同個屁的心,就沒人關心我可憐的屁股嗎?血肉模糊啊。
**
年後,降下一場春雪。
紅仙拎著膳食材料從外面進來。
一眼看到牆角的紅紙傘。
走上前,掀開紅紙傘,他噗呲一笑。
「你這丫頭,在這裡作甚?」
應慄慄指著牆角的嫩芽。
「紅姐,春天來了。」
紅仙蹲下身,鑽入傘下,和她一起看著嫩綠的草牙。
「還真是,別凍壞了。」
應慄慄道:「不會的,它們的生命力最是頑強,春風拂過,會帶來漫山遍野的綠意。」
紅仙寵愛的看著她。
小姑娘,似乎更可愛了。
「那紅姐也希望慄慄能百戰百勝,成為我們的女戰神。」
應慄慄勾著紅仙的手臂,笑的開懷。
「成為女戰神,就能護住紅姐你們了。」
「是呢是呢。」紅仙起身,順帶把她也拉起來,「好了,天寒地凍的,快進屋暖著,紅姐給你做膳食去。」
應慄慄在旁邊舉著傘,撐在兩人頭頂,亦步亦趨的跟著。
「我陪紅姐一起。」
靠近廚房。
看到一道身影。
應慄慄揮手和她打招呼,「良哥回來啦?什麼時候?」
「剛回!」
謝良臉色有些不太好,「有吃的嗎?」
紅仙表情一愣,把手裡的東西放到灶台上。
拉著謝良上下打量。
「受傷了?」
謝良擺擺手,道:「小傷,死不了,別讓他知曉。」
「這次的通緝犯是水匪。」
「原本歸順薛家。」
「現在地方官換成了高家人,那邊不配合,被掛了懸賞。」
「人殺了,總計三千兩。」
想到這筆錢,謝良還是很開心的。
距離她和愛人隱居生活,又近了一步。
若是普通夫妻,這三千兩足夠一輩子過得很滋潤。
奈何花湖的病,為富貴病。
需要靠名貴藥材吊著,謝良怎會捨得愛人過早離世。
應慄慄突然不理解。
「良哥,為何要帶著花哥隱居呢?」
謝良愣住,她突然也有些迷茫。
為何隱居?
大概是想和愛人過清淨日子。
她的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人聲喧囂處,難免不會遇到仇家。
她能逃。
愛人怎麼辦?
可是讓她放棄花湖,謝良做不到。
無人得知,她有多傾慕花湖。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獻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可以留在浮生館呀,有師父在,可以為花哥診病。」
「有紅姐在,良哥外出時,還有陪著聊天的。」
「再遠些,還有我呢。」
「只要我還在,肯定會為你們養老的。」
話音剛落,應慄慄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一股馥郁香氣,竄入鼻翼。
「我們慄慄怎的如此貼心,紅姐都要被你說哭了。」
謝良略微恍惚的抬腳往外走。
「良唔。」
剛開口,便被紅仙捂住嘴。
「讓她好好想想。」
「嗯!」應慄慄點頭。
隨即,兩人在廚房開火熱灶。
紅仙切著羊肉,和她聊起兩人的事情。
「這些年,謝良也不容易。」
「花湖別看身子弱,疾病纏身,本身是個堅毅之人。」
「卻總能每每為了謝良黯然傷神。」
「謝良不在時,他徹夜難眠,總能久坐至天亮。」
「這兩人,彼此惦念,心意相通。」
應慄慄能察覺到紅姐眼神里情緒的意思。
她不免有些心酸。
「紅姐呢?可有心儀之人?」
紅仙微楞,隨後笑的花枝亂顫。
「我和花湖可不是一個性子。」
她的笑,百媚千嬌。
「我自小父母早亡,小小年紀便開始乞討。」
「與野狗奪食,遭同行乞丐責難欺辱。」
「慄慄,別看紅姐待你好,你便覺得紅姐是好人。」
「我呀,心腸最是陰毒。」
「你且記住,看人不能看外表,如我這般,最是能迷惑人。」
「我沒有心儀之人,日後便為慄慄守住浮生館。」
應慄慄戳戳他濕漉漉的手。
「紅姐說的哪裡話,怎的就叫為我守住浮生館。」
「浮生館也是紅姐的家呀。」
「咱們的家!」
紅仙愣住。
直到灶膛里,木柴發出響亮的爆裂聲,才回過神。
「說的是,是咱們的家。」
或許就在這一刻。
紅仙漂泊的心,終於落了地。
屋頂上,一襲白衣的白圩,雙手枕在腦後。
將下方兩人的對話,盡皆聽入耳中。
隨即微微合眸。
周身風雪飄動,卻不曾落於他身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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