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歌 第四十三章 烽火·;重逢

    朝霧初升,我帶上景藝率領領五千騎兵作為先鋒部隊向蒼狼城進發,留下兩萬步兵分別讓師沅和原道帶領跟進,而我已經急不可耐地向蒼狼城急行軍。我從沒如此心驚肉跳過,滿腦子寧雪曾經的音容笑顏。

    十二月的寒風在低吟,落葉飄零,枯枝颯颯,仿佛都在向我低聲訴說,可我永遠聽不清。我甚至聽不清腳下的馬蹄聲。

    半天之後,到達了蒼狼城。

    如果不是破舊城牆之上站滿拉弓待發的士兵,蒼狼城就像一座無人的殘舊城池佇立在這荒涼大地上。蒙承一襲白衣站在城牆之上,目無表情。他仿佛有很多話要說,也仿佛沒有任何話要說,背著手瞭然而立。

    我在城下凝視著他,聽憑寒風呼嘯。

    「統帥,要強攻麼?」

    景藝在我身邊說話,卻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

    「等師沅和原道帶領步兵到來再攻城吧,他們抵抗不了,破城只在旦夕。」

    師沅和原道到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是黑夜,舉頭望去,繁星璀璨。

    開始吧,我輕輕說道。

    士兵的身影齊齊划過了我,身上的戰甲颯颯而響,如潮汐涌去了城池,感覺下一個瞬間就會淹沒這座殘破的城池,如朽木一樣不堪一擊。半空飛落漫天箭,無情地刺穿士兵,死去的士兵倒地不起,如木頭一樣,然而上一刻仍然是活著的,能用兩條腿走路,會用嘴巴發出歡樂的笑聲,現在卻如木頭一樣,失去了一切作為人的特徵;受傷的士兵,繼續站起來,舉起雲梯,繼續前進,他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停住前進,除非他死了。我現在會為士兵的死、士兵的受傷難過,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鐵石心腸,但當你熟悉的面孔,哪怕是見過卻沒有說過話的臉孔倒在你眼前,跟你曾經歡笑過、出生入死過的士兵倒在你面前,你真的會黯然難過,即使你是高高在上的統帥,生命也如螻蟻一般,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大概天下某一個地方,應該會有那麼一個人,舉頭望向明月,虔誠禱告,等待士兵中的某一個人回來吧?

    而等待我的那個人,望著明月為我無聲祈禱的那個人,又身在何處……

    雲梯已經搭起,士兵也爭先攀爬,毫無意外,無數的石頭也無情滾落,腦漲飛濺,血染一牆,像幾經年代的壁畫,屍體如被燒的螞蟻,扭曲跌落。

    如果不取下這個天下,我又有何面目落到黃泉見這些子弟,縱然我不相信黃泉路,可這一刻我願世間有輪迴,喝上一碗孟婆湯,等待鬼卒一聲響,投入輪迴道,醒來見到一個國泰民安。此生,我負你們一個承諾。

    來生還你一個太平天下。

    慘烈的肉搏戰在城頭打響,無數的殘肢斷腿飛落城下。鮮血如墨水一樣低賤,肆意潑灑。

    半個時辰後,城門在火光中盛開,我透過城門望去,只是空洞地說了一句:「屠城。」因為我看到很城頭上肉搏的敵軍中有著許多的平民身影,他們身穿粗布麻衣,手持利刃,奮力抵擋,他們跟真正的帝國軍沒什麼區別,除了身上的衣服。

    「堡主!?」師沅在我身邊震驚喊道。

    我只是面無表情地重複一句:「屠城。」

    「蒼生何辜!」師沅的聲音已經變得竭嘶底里。

    「統帥的決定末將覺得甚是英明,那群刁民確是要教訓一下,要讓天下人知道,幫助敵軍是什麼後果。」景藝說。

    我用近乎傀儡般的音色說,景藝、原道,屠城。

    景藝毫不猶疑帶兵首先衝進了城,原道遲疑了一下,也揮手令士兵齊齊進城。

    那一夜,粘稠的鮮血流過每一塊古老的方磚,令人窒息的腥臭充斥在每個角落的空氣,扭曲的屍體倒在任何可以站立的地方,高樓平房倒塌在火海當中,眼前所望,亮如白晝。

    我站在破敗巨城牆之上,漠視著火光中拼命疏散小孩的師沅。「蒼生何辜」這句話猶在耳邊,殺這一城的蒼生,卻可以救整個天下的蒼生,我要用一城的蒼生告訴天下,不可出哪怕是一絲的氣力幫助帝國。

    「堡主!發現了蒙承的蹤影了。」柏桂趕過來說道。

    「在哪?」

    「城府。」

    「帶路!」

    我立即隨柏桂跑下城牆,上馬奔跑在火光沖天的大街,慘叫、火光、廢墟交織成一道模糊的光影,向身後遠去。蒙承生死微不足道,但寧雪不能出事。

    城府正被士兵們包圍,火把照亮雕著「蒼狼城府」的金花牌匾,府門前剩下零星敵軍守著,聚成一團,擋在胸前的長劍在發抖,臉孔驚惶。

    戰馬還沒停下,我就急不可耐翻身下馬。柏桂緊跟我步伐,用急速的語氣說:「遵堡主命令,找到蒙承下落不准殺,所以末將命令眾士兵保圍城府,蒙承無處可逃。」

    我二話不說提刀衝上府門,手起刀落砍殺數人,最後一個敵軍扔下了長劍驚叫跑進府內,裡面一片漆黑。

    我佇立在門前大聲喊道:「蒙承!是男子漢就出來!」


    我不確定聲音能否通過偌大的城府傳到蒙承耳里。

    一切寂靜,只剩下包圍四周的士兵手中火把嗶啵的聲響,我準備再大喊一聲,漆黑中卻現出一個人影,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不對,是兩個人影。

    直到微弱的火光映照出那個我朝思暮想的臉孔,血液瞬間衝上腦袋,我睜大了眼睛。

    寧雪跑撲在我身上,雙手用力錘在我胸膛竭斯底里大哭:「混蛋!混蛋!亂世你就是一個混蛋。」

    一陣灼熱湧上了眼眶,寧雪的咒罵讓我一陣溫暖。我立即扔下玄鐵長刀抓住寧雪的雙手,她手掌已經現出紅塊,我心頭一熱:「打在我護甲上,不疼嗎?」

    寧雪舉起了頭望著我,哭成八字的眉毛下,眼睛紅腫著流淚,滴落在我胸膛上的護甲,熱度仿佛穿透護甲,直入我心,我經不住重逢的感動:「傻瓜,我不是來了嗎?」我伸手擦拭掉她臉上的淚痕。

    寧雪皺著無辜的淚眼,用力點了點頭:「嗯,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我不禁無奈一笑:「寧雪還是那麼天真。倒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寧雪。」

    「混蛋,你怎麼忍心趕我走!」

    我笑了笑:「你認識的我不是一向這麼狠心麼?」

    寧雪聽到沒有說話,嘩啦一聲大哭,湊在我胸膛上,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從爺爺死去之後,我從沒流過眼淚,我告訴自己無論遇到什麼都不再流淚,因為我的眼淚在爺爺死去那一刻已經流汗了,在爺爺入墓的時候一起埋葬了,然而此刻再也忍不住,多年來的堅守卻瞬間崩潰,抿嘴,一滴眼淚滴落寧雪的髮絲上,它在漆黑中是那麼耀眼,比景藝還要趾高氣揚,仿佛在發出嘲笑一樣宣告它的勝利。望著那滴眼淚,我不禁惆悵,傷感洪水般襲來,訴說著荒誕的此刻。

    突然之間,我意識到什麼,立即拉著寧雪退下府門的階梯上,將寧雪拉到我身後,注視著府門那個佇立的黑影。

    久別的重逢讓我瞬間對外在的一切失去知覺,居然忽視了一直佇立在那裡的黑影。黑影邁開了腳步,從府門內走出,火光映出了他純白的衣裳,映出蒙承臉上秀氣的輪廓。

    「亂世,我很羨慕你。」蒙承有點嘶啞的聲音居然帶著些無奈,「她,是那麼地愛你,即使天天在我這裡,沒有一日不想回去到你身邊。」

    我一陣愕然,寧雪愛我我一直知道,只是我給不了她幸福,不是她身邊相濡以沫那個人,所以一度選擇相信蒙承,跟著他至少不遭受****,至少不會每天心驚膽戰,至少,可以安然度過餘生。我隨即扭頭對寧雪問道:「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沒有,他很尊重我,但我討厭他。」寧雪的聲音帶著哭後的沙啞。

    我不禁好笑:「你不是很喜歡他麼?」

    寧雪揮手毫不留力打在我肩上:「混蛋,我才不喜歡他呢!」但寧雪再大的力打在我身上,對我來說都猶如撓癢。

    放下了寧雪,收起了玩笑,我望向了蒙承,該要料理眼前的一切了。

    「我知道今日自己必死,從你帶兵來到蒼狼城,我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火光在蒙承臉上閃爍,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悲傷還是釋然,他只是繼續說道,「但至少,死之前我該確保寧雪不少一根髮絲親手送到你手上。」

    我不禁為這番話感到震驚,是啊,如果蒙承先寧雪而死,城裡兵荒馬亂,難保逃跑的寧雪不遭到生命危險,而我在此之前還下令屠城,蒙承不是保住她,寧雪根本不可能活著出蒼狼城。我不禁心頭一熱,若蒙承不是帝國的城主,或許我不一定需要取他的性命。

    但,世道從來沒有假設。

    蒙承俯身撿起地上的玄鐵長刀,我才發現玄鐵長刀原來還留在那,重逢寧雪讓我整個人沉浸在喜悅之中,對一切後知後覺。

    很明顯蒙承撿起這把淨重七十二斤的玄鐵長刀費了不少力氣,他籍著火光打量著玄鐵長刀,刀身上的一道紅光划過他臉龐,他對我說:「怎麼,你不打算拿回這把刀?」

    我正欲邁步前去,卻被一把拉住,回頭望去,是寧雪的手,她滿臉懇求的表情,說,你放過他吧,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他是個好人。

    「寧小姐,」蒙承說,「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開心,真的,我很開心,我已經在這個世間了無牽掛,心滿意足。但我有必須完成的使命,就如亂堡主一樣。」說完,他璨然一笑,璨若星河,雙眼笑成兩道令人恍惚的弧線。

    「不要!!」寧雪緊緊拉著我的手臂,滿目令人心碎的哀求。我的手臂是那麼粗,她雙手抓住我的手臂也沒有形成一個相連的圓,我心裡不由嘆了一口氣,你連我的手臂都抓不住,怎麼阻止我去殺人呢,我善良的寧雪。

    我認真地對寧雪說,很多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唯獨你現在這個要求,恕我不能應允,對敵人手下留情,抱歉我學不會。

    「寧小姐,」蒙承微笑,耀眼得仿佛一抹朝陽,「謝謝你的好意,我很開心,我真的很開心,但你這樣為我求情,可讓我感到十分羞恥哦。一個男人不該讓女人求情,那樣的男人是失敗的,我從沒在你面前成功過,不妨讓我成功一回吧。」

    我用力撥開寧雪的雙手,她瞬間蹲在地上哭的稀里嘩啦,雙手掩面,抽泣的聲音透過指縫傳來模糊的哀求:「不要……不要……」

    俯視著像孩子一樣無助的她,我說,寧雪,我曾經說過,你不會喜歡跟我一起,你不會喜歡看到血淋淋的真相,你不會喜歡了解魔鬼的內心,今天,就是如此……

    說完,我邁步向蒙承,他雙手捧著玄鐵長刀平放在胸前,等待我來取。我停在他面前,伸手抓向玄鐵長刀,突然,玄鐵長刀動了起來,在和他之間一個輪轉,刀仞划過蒙承脖子,一道瀑流般噴灑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他一塵不染的白衣,更飛濺在我護甲上,刀和人頭同時落地,刀落地一聲尖銳的巨響便停住,而人頭卻順著階梯滾落,每划過一道階梯,就發出沉悶的響聲,划過了最後一道階梯還滾了幾圈,停在了蹲著大哭的寧雪腳前,人頭的嘴角上停留著一抹笑容。

    他居然不等我拿到玄鐵長刀就自殺了,他是想好的吧,只是引我上來,在我面前自殺,這算是他最後的抵抗。

    寧雪聽到動靜,縮開雙手睜眼,看到眼前的人頭,瞬間跌坐地上,哭的更加大聲。我索性坐在階梯上,靜靜地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寧雪,我不能去安慰你,因為這就是現實,往後的日子裡還會有很多的現實,你要有足夠的勇氣,足夠到麻木,你才能走下去,不然,你只能選擇離開,而這個選擇權,我正交回到寧雪手上。

    天上的繁星依舊璀璨得令人厭惡,仿佛在訴說這天之下正在發生的一幕幕與它無關,天地寥寂,唯一的聲音來源於寧雪那撕心裂肺的大哭,我坐在冰涼的階梯之上,任由寒風撕打在身上,凝視著火光中抽泣的寧雪,心、很久沒這麼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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