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歌 第十九章 斗棋
「嗒」對方的「風棋」像一把利刃直插我的「帥棋」，我不禁眉頭一皺，又輸了，這已經我連輸第五盤。這個由傳說編著《神印大陸史》的史學家尤光發明的「斗棋」，我只是從師傅鬼谷子那裡學過一二。師傅平日無事最喜歡和我還有書童下「斗棋」，我和書童都從沒贏過師傅，甚至從沒能吃掉「風」、「火」、「山」、「林」四將，我最厲害的一次，殺掉了師傅的「山棋」、和「風棋」，但直到師傅將「火棋」輕輕移至我保護重重的「帥棋」時，我才知道，「山棋」、「風棋」都是師傅設置的引誘，目的是調離擋在我「帥棋」前面「風棋」，師傅再用「火棋」將我「帥棋」和護衛連片「燒死」。記得師傅對我說，「斗棋」變幻莫測，每一步都可能生出不同的變化，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控制著每一步後的發展，「斗棋」的統帥是「帥棋」，下設四將，是為「風」、「火」、「山」、「林」，「風」棋不限步數，可沿著棋盤的縱橫線來去如風，是為出奇；「火棋」雖不能像「風棋」一樣直來直往，但只要粘著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敵棋，便能連片殺死，是為連壞；「山棋」並不能進攻，但卻是最為堅固，只要「山棋」擋在前面，任何敵棋都不能逾越，只能繞道，是為無攻；「林棋」既不能攻，也不能守，但只要經過它三步之內的敵棋，下一回合這個敵棋便不能動，無效化一回合，是為迷陣。然後四將之下，有五個「虛棋」，是為突陣兵。這就是「一帥二衛四將五虛」的「斗棋」。世人都知道他以史學家身份編著的《神印大陸史》，但他以軍事家身份發明的「斗棋」更是無人不知，如果是《神印大陸史》是家喻戶曉，那麼「斗棋」便是深入民心。相對於高深的文字學理，娛樂化的「斗棋」可以讓任何輕易學會，我記得師傅這麼對我說。
我望向了對方，他依然深情恬然，配上他年近五十歲的年齡，飄飄然像一個與世無爭的隱士。但誰會想得到，這個眼前跟我下「斗棋」的人，確實天陽城三大家族之一的田氏望族——商盟重要成員——田冠。
我已經被他磨滅僅存的耐心，從我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說出了我來的目的，但他現在似乎忘記得一乾二淨，一來就拉著我陪他下「斗棋」直到現在。不能這樣無限期地跟她繼續下去，我正襟危坐：「田老，關於天陽城商盟……」
「嗒」
一聲清脆的「斗棋」落下棋盤的聲音。對方已經將「虛」向我的陣地方向推前一步——他短短了時間就已經將「斗棋」重新擺在各自的位置。我望著凸出一步的「虛」啞然失笑，心裡嘆了一生氣——已經第六盤了，還要繼續下去嗎？我無奈一笑，百般無奈胡亂抓起「風棋」移出一步，真是狡猾頂透的田冠，連我輕輕提醒他的機會都扼殺——我頓覺自己在他面前像一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孩。
「嗒」，對方毫不猶疑將擋在己方的「風棋」前面的「虛」向橫軸移動一步，看來是想出動動如雷霆萬鈞的「風棋」殺我個措手不及。我輕輕一移，出動「山棋」，任憑你風火齊來，總越不過我「山棋」吧。
「嗒」又一聲清脆的下棋聲，對方的「火」落在了我一個「虛」側邊，手法毫不猶疑。我不禁眉頭一皺，對方上一回合剛剛才準備出動「風棋」，這回合「風棋」卻一動不動，反而動起了「火棋」，火棋再厲害，也不能殺死任何一個單棋，必須連著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敵棋才能發揮威力。對方是一個「斗棋」高手，他這一步肯定有所圖謀，我不多想就暫時放棄的前線的進攻，用「衛」擋在了「帥棋」前面——前幾盤我可算領教了對手的詭道，在我奮不顧身進攻的時候，他突然就偷襲了我的大本營「帥旗」，現在學精了，不會容易讓你故技重施，只要「帥棋」仍在，就不怕前線的小小犧牲。
嗒——
對方的火棋在中央軸線直對我的「帥棋」位置。我不明就裡，我「帥棋」前面明明有「衛」，而且即使沒「衛」，相隔十萬千里的「火棋」如何也夠不著我的「帥棋」，至少，五步之內在我看來，「帥旗」都能安然無恙。
我抓起「風棋」，輕輕一點，縱深落在了敵陣的右翼。無論對方有什麼企圖，現在我的「風棋」深入對方右翼，突然冒出這麼一支強軍，必定能吸引兵力圍殲，打亂對方的下一步部署。
嗒——
對方毫不顧忌我「風棋」直插己方陣營，抓起自己的「風棋」就棋盤山一落。就在他落在的瞬間，我猜如夢初醒，不禁大驚失色。這我才看清楚，對方的「風棋」往左一移，落在了「火棋」後面，這招就師傅曾經教過我的「百萬大軍取上將首級」之技，相對於「山棋」和「林棋」是最佳的防線，「風棋」和「火棋」就是最佳的進攻利器，只要運用得當，互相配合，就能殺人盈殺，伏屍百萬。而現在他的「火棋」在「風氣」前面連成一條直線，風助火勢，燃燒天下。直線的方向，是我的「山棋」，而「山棋」後面——就是我的「帥旗」！我以為有「山棋」坐落在「帥棋」前方，更有「衛」擋住，必能毫髮無損，但對方的「火棋」在「風棋」的吹動在，直接越過了我的「山棋」燒到「衛」前面，順帶燒到連著的「帥旗」。
我不禁低頭抿嘴，暗恨自己真笨，這招明明師傅跟我演示過，我居然看不出來，還自作聰明地動用了「衛」，真的是幫著對方殺掉自己！
我微微抬頭望向田冠：「田老的棋不動如山，侵略如火，晚輩實在五體投地！」
田冠繞著鬍子一圈呵呵而笑：「哪裡哪裡，亂公子攻勢強勁，只是略疏於防守，讓老夫囂幸得勝，我相信，假以時日，亂公子必能超越老夫，成為一個『斗棋』高手，呵呵。」
聽著田冠的話，不禁慚愧，真是說得體面，莫要說假以時日，就算假以十年我不都是他對手，「斗棋」這玩意，本無甚興趣，只是師傅鍾愛，被逼我和書童陪他老人家消磨時間，能清楚「斗棋」每一個棋的用法，就對自己已經滿意了，還想贏得了被譽為「天陽城第一棋手」的對方？
既然棋也下了，對方也贏了，該高興了吧，高興了也該我所說了吧，我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田老，我們還是來所說天陽城商盟……」
田冠有些皺皮的左手在「斗棋」之上向我輕輕擺了擺，示意我不要說話，右手卻在棋盤上將各自的棋歸為，難道又要繼續下去？我不禁怒從中來！今天就算用刀架在對方脖子上，也要他辦那事辦了！
我不理會他的擺手示意，清了清嗓子說：「田老，務必再請聽在下一言，商盟現在群龍無首，混亂不堪，成員之間互相惡鬥，致使商盟利益受到了極大的損害，當今之下，唯有田老出任商盟盟主一職，方能拯救商盟於水深火熱。」
我緊緊地注視著不禁一愣停止了整棋的田老，沉默。然後，不一刻，田老笑笑便若無其事地繼續整棋，偌大的庭院，清脆一聲，將最後的一顆「風棋」歸位。這次倒是我一愣，這已經是我第七次跟對方說起此事，從我進入田府那一刻，這已經是第七次了，對方居然還能鎮靜如斯，置若罔聞！我不禁怒火中燒，若不是師沅跟我提起青雲堡金庫後繼不足，我才想出這麼一個辦法想得到商盟的支持而將就扶持一位新盟主，我才不會來田府來找你田冠在這偌大的庭院裡下這麼多次的無聊「斗棋」！
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田老！」
田冠立即離座而起，轉身背對我：「亂堡主啊，現在這種情況，這個盟主誰做誰遭罪！我田某人還想活多幾年啊，亂堡主。」說完田冠氣急敗壞的望著我。
我站起來：「放心田老，我青雲堡必將是您的堅強後盾，論資歷，你和高寧一樣是天陽城三大望族之一，論輩分，你更是眾多商盟成員之間年長者，德高望重，誰敢不服！」天陽城三大家族，高家、田家、林家，傳承百年，起義軍李超洪占據天陽城的時候，他們無恙，帝國軍瘋歌占據的時候，他們無恙，雲熊占據的時候，他們仍然無恙，看來他們沒少跟每一任接管者給好處。
田冠神情著急：「高寧可也德高望重，現在怎麼樣？死了，不明不白地死，死了還不知道因商盟而死，是誰下的手。」一陣停頓，繼續道：「而且，商盟這群成員，也就高寧震得住……」
我不禁笑了笑，他當然不知道高寧是黃泉殺的，全天陽城的人也不知道。我繼續說服田冠：「高寧既然能當這個盟主，田老自然也能當這個盟主。」說完，我注視著田冠，田冠也神情疑惑地注視著我。論勢力，天陽城自然是我青雲堡和城牧滿哲士為首，我支持田冠，滿哲士那邊也好說，所以我有信心讓對方當這個盟主。
「不行，田某雖然也是三大家族之一，但林凌也是三大家族之一，而且林凌這個人出了名好勇鬥狠，」說著，田冠對我俯首耳側，「我們商盟各成員私底下殺高寧這事，林凌最大嫌疑，誰都知道林凌跟高寧爭奪盟主之位失敗後，一直很不安分，背地裡搞小動作，你說我這時候敢做這個出頭鳥，我豈不是找死。」說著，田冠向我連連擺手。
我拿起己方的「風棋」，輕輕直撲田冠的「帥旗」，整個過程悄然無聲，我微笑著注視地田冠。田冠看到我這個動作，不禁哆嗦了一下，眼神遊離，額頭上冒出幾顆汗珠。他當然明白我這一棋下的意思。
沉默良久，田冠神情緊張地轉身抓住我的胳膊，手直哆嗦，嘴唇顫抖：「亂……亂堡主，有信心嗎？」
我自信一笑：「天陽城似乎還沒有我青雲堡做不到的事。」
田冠抓住我的手哆嗦得更厲害，緊張地望著我，然後轉身背著我，進行漫長的思索。最後，田冠轉過來對我說：「必須做到一擊必殺，不然……」田冠做了一個手割脖子的動作，此時的他眼神冷庫，不再猶疑不定，我知道，這是一個做下艱難決定之後的眼神。
我微笑著說：「必定，一擊必殺。」
田冠的雙肩抖了一下，眼睛落向了棋盤上，嘴裡連說，好，好。這個交易對田冠來說，太大誘惑了，事成則為呼風喚雨的盟主，坐收天陽城之利，事敗，也未必能找得了他頭上，他沒有理由不去冒險，縱然冒險。
田冠很快就鎮靜下來：「好吧，來我的說你的真正目的。」
我不禁一笑，拱手作輯：「田老當上盟主，希望能照顧青雲堡的這幫弟兄。」
田冠啞然失笑：「亂堡主，一定，一定，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照顧。」
好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耗費了幾乎一天的時間才說服這個老狐狸，但目的還是達到了，我拱手作輯：「那麼，亂某告辭，三天之類，田老靜候消息……」
說著，我向田冠微微一笑，作了一個手割喉嚨的姿勢，田冠佇立在原地，身穿白衣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