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尉府門口,郭老爺傻眼了。
這是太尉府,不是滁州的州府衙門。
怎麼通稟?
直接求見霍太尉,他一個白身老兒未免太托大。
那是求見水元帥或小寶爺?
這兩位倒是與他打過照面,可也不算熟。
要不然之前台州來人,郭老爺也不會打發人往知府衙門報信,而不是太尉府。
倒是馬寨主,在滁州總管後勤,與郭家打過幾次交道。
眼見門子已經望過來,帶了戒備,郭老爺有了決斷,上前道:「小人京味樓郭長桂求見馬六爺,有要事面稟六爺,還請小哥通傳。」說著說話聲,一個銀餅子遞了出去。
那門子嚇了一跳,忙推還回來,道:「通傳就通傳,作甚動手動腳,莫要害我!」
郭老爺:……
有名有姓的來客,門子便也不為難人,往裡頭通傳去了。
等再回來時,帶了小廝出來,正是馬寨主身邊人,領了郭老爺進去。
……
馬寨主還在茶室,醉鬼薛彪已經被扶下去休息。
杜老八則是又餓了,叫人送了兩盤桂花糕,正在那裡摟著盤子埋頭吃糕。
馬寨主則是與霍五說起旗幟之事。
薛彪的那句話也不算錯,總要讓下頭兵卒曉得端的是誰家飯碗。
霍五想了想道:「既是小教主年號麒麟,那日後就加個『麒麟』旗吧!」
馬寨主不贊成道:「難道要下頭兵卒認亳州朝廷?」
霍五擺擺手道:「這個麒麟下加個霍字,兵卒們只會曉得麒麟是滁州的麒麟!」
郭老爺被帶進來時,就聽了這一句,不由心下一顫,神色越發恭敬:「小老兒見過太尉大人,見過六爺,見過八爺!」
霍五點點頭,沒有說話。
馬寨主望過去,好奇道:「郭老啊,聽說你有要事尋我,可是樓里又發現什麼人了?」
郭老爺道:「淮南道商會會長馮照陽與一干揚州士紳在樓里……」說著,頓了頓,將馮百萬召他過去的情形仔細說了。
馬寨主聽了,不由皺眉:「好個馮百萬,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要是揚州還沒打下來,揚州商會還有資格端著身份,與金陵這邊討價還價一把;可時過境遷,揚州的都打完了,他們還如此端著,就不合時宜。
揚州士紳既來金陵,就該親往太尉府「賠罪」,再說其他。
霍五沒有說什麼,只是輕飄飄的看了郭老爺一眼。
這位老爺子,可是人老心不老。
郭老爺只覺得頭皮發麻,不敢抬頭,道:「樓里還有事,小老兒先回去了!」
不回去做什麼?
難道這滁州軍的一把手與三把手還回給馮百萬回話?
馬寨主沒有留客,而是拿了個牌子遞給郭老爺:「你有心了,咱們都不是外人,下次還有什麼動靜,打發人過來就是。」
郭老爺按捺住心下激動,雙手接了牌子,應聲退下。
馬寨主道:「五哥,怎麼辦?這個馮百萬未免不知趣!」
霍五不以為然道:「他想要面子,咱們就給他這個面子……只是咱們要的,他也得給足了!」
馬寨主摸了摸下巴,不由心熱:「那要多少?」
天下首富,這家底得多少?
霍五拿了個單子出來:「按照與淮南道守軍的遠近親疏掏銀子吧!火器出營,兩萬兵卒出奔,跟這兩件事牽扯的人家,就要看是要財還是要命了!」
馬寨主接了單子,上面密密麻麻,將揚州城裡有頭臉的幾十戶士紳人家都列上了,除了馮家。
……
京味樓,雅間。
馮百萬已經得了消息,知曉郭老爺去太尉之事,心下大定。
既是效仿郭家行事,那剩下的就看明日給多少。
他的身家在外頭露著,少了肯定是不行的。
一成起步,兩成是上限,再多是不成的。
總要防著下回孝敬。
……
一夜無話。
次日辰正,馮百萬帶著揚州士紳代表十人,前往太尉府拜會。
眼見著他還是穿著昨日那身舊儒衫,眾人都暗暗撇嘴,只盼著太尉大人脾氣好,不會計較這些小事。
只是馮和尚那邊……
馮百萬自己昨天說的大義凜然,說什麼「先公後私」,不去馮帥府,可其他士紳商賈卻是動了小算計,連夜往馮帥府拜會。
只是,誰也沒有見著正主。
馮和尚在金陵大營,並不在家中。
這是湊巧?還是故意避開?
大家心中很是沒底。
眾人被領進太尉府偏廳候著。
倒是無人怠慢,小廝上了茶水。
約莫過了一刻鐘,霍五就帶了馬寨主、林師爺、水進、霍寶等人進來。
雖說霍五之前親自帶兵打揚州,可隨後就渡江去了鎮江,並沒有在揚州城裡露面。
揚州士紳,還是第一次看霍五。
眼見霍五大刀闊馬在主位上坐了,大家都跟著心裡顫了顫。
這面相夠兇悍,不似好脾氣之人。
霍五環視眾人,卻也沒有給眾人臉面的意思。
揚州如今複雜情形,少不得這些豪商在暗地裡推波助瀾。
他攔下鄧健,沒有直接舉起屠刀,已經是看在馮和尚面上。
馮和尚既已經表明態度,那顧忌就少了大半。
「二十尊火炮,轟炸滁山,傷白衫千餘人,折損大將數人……兩萬淮南道守軍出奔,往泰州去,挑撥兩地白衫關係……我待揚州親厚,揚州卻是令我失望……」
霍五冷著臉說道。
揚州眾人都坐不住,齊齊望向馮百萬。
馮百萬很是淡定,面帶誠懇,接話道:「都是金鋒倒行逆施,幸而霍太尉英明,鄧元帥勇武,誅了首惡!」
這個金鋒,就是皇后族人,淮南道都元帥,揚州之戰中死於鄧健鐧下。
霍五看著馮百萬,咧嘴一笑:「馮會長是自己人,也是明白人……可不是如馮會長所說,只誅了首惡,餘孽猶存啊!」
馮百萬的神色一僵。
他說什麼了?他沒有?
霍五收斂笑意,環視眾人,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審視。
眾士紳商賈被盯著坐直了腰身,心中暗罵馮會長不厚道。
「我在滁州時曾說過一句話,想必諸位消息靈通,也有所耳聞……今日在這裡,亦說給諸位,非友即敵,沒有例外!五日之內,去留隨意,五日之後,揚州城裡就只能是自家人!」
霍五擲地有聲。
對於這些話,大家並不算意外。
滁州軍不僅是在滁州這個政策,在廬州時也不例外。
隨著這幾個字,還有兩家被抄家。
滁州士紳之首的吳家,還有廬州士紳之首的喬家。
吳家父子被誅殺,還被問罪,名聲臭大街。
喬家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
喬太爺自己求死,安排兒孫治喪,想要借著孝期避開投白衫軍之事,結果被定了個「逆子殺父」的人倫慘案,兒子被斬殺,家人被罰沒苦役營。
滁州軍對「非友即敵」這四個字執行的十分徹底。
前車之鑑,不容人起糊弄怠慢之心。
只是……
滁州與廬州兩地,都是「殺猴駭雞」,到了揚州這裡,顯然不會如此。
沒聽到太尉說馮百萬是「自己人」。
大家面面相覷,眼中都帶了警醒。
不管是「猴」,還是「雞」,都是別人做的好。
霍五輕哼一聲道:「只是不管走不走,炮轟滁山這筆賬是要先算一算,要不然還真當我滁州軍好欺!」說罷,遞出一張紙,指了指馮百萬下首:「傳下去。」
牛清侍立在旁,接了紙張,遞給馮百萬下首那人。
馮百萬摸著鬍子,神色不變,眼睛卻眯了眯。
他下首那人連忙起身,雙手接了。
待看清紙上內容,那人卻是臉色駭白,身子一趔趄,幾乎跌倒,拿著紙張的手也哆嗦起來。
牛清見了,一把抽了紙張出來,遞給下一位。
下一位亦是神色大變,額頭上立時滲出冷汗。
其他人看著都跟著懸心?
這上面是什麼?
是私信,還是口供?
牛清面無表情,伸手拿了紙張,繼續傳給其他人。
十個揚州士紳代表,將這張紙傳看了一圈。
人人都變了臉色,卻又有不同。
有人如喪考妣,有人如釋重負,有人眼神閃爍,有人慾言又止。
最後,大家都不由自主望向馮百萬,沒有了最初的恭敬,只有憤懣。
揚州士紳,一家也沒有跑了,都是紙上有名。
卻是沒有馮家。
這單子上,是按照揚州士紳與淮南道守軍的遠近親疏,繳納相應罰金,家產的一成到九成,家家都沒跑。
這也正常。
淮南道守軍,這幾年都是揚州士紳養的,誰家都掏了銀子。
有些人家,心思靈活的,想要借著金鋒巴結上金家的,自然是孝敬的更多,關係更親近。
只是……
滁州軍占領揚州不過數日,怎麼會對此事如數家珍?
這內鬼是何人,真是猜也不用猜。
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怪不得馮百萬不去馮帥府,因為他自己早投了霍元帥,無需兄弟牽線搭橋。
卑鄙!
那坐在馮百萬下首的人,是商會副會長,也是名單上「割肉」最多的一家,要罰沒家產九成。
這上面列的都是真的。
他確實與金鋒關係最親近,子弟借著金家買的官職;也與那個出奔的副將有舊,兩人還論了表親。
之前他早曉得少不得「割肉」,卻沒有想到要到這個地步。
他望向馮百萬,起身道:「太尉大人,小人認罰,只是除了那張單子上所列人家,揚州尚有餘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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