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兩個客房都有人沒有睡好。也不知黛鸞是真的心大,還是從小到大習慣了,似乎沒有察覺到屋裡聚集的陰氣。慕琬也不好下定論,也只是那多年的直覺告訴她,柏谷氏的確被什麼東西纏上了。骨頭縫裡冷冰冰的,稍微用些力就生疼。能造成這樣明顯影響的,證明事情比她想像的要複雜得多——而山海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想到這兒,她更頭疼了。
再說山海那邊,也差不多是一樣的情況。他整晚輾轉反側,坐立難安,雖說他陽氣重著呢,卻也能察覺到,院與房間都有微妙的暗流。可能是臨近端午,也可能是他的造訪,讓這個房子安靜許多,一晚上都無人聽到家鳴之聲。早起幹活的家丁見了他,都客客氣氣的,就好像他真的成了鎮宅的吉祥物一樣。
話雖如此,這也只是緩兵之計,並非長久之策。
山海很早就醒了,在院子裡走走轉轉。這時候,他在迴廊里看到一個丫鬟,在柱子上掰下什麼東西。他走上前去問,那丫鬟說,是柱子上的樹枝。
「樹枝?柱子上怎麼會有樹枝?」
「不知道呢,隔兩天就長出很多來。我告訴老太太了,她說只管摘了就是。」
「讓我看看。」
丫鬟攤開另一隻手,攥著七八根細小的樹枝,果真像是樹上伸展出來的。只是這房子雖老,但也不至於生出靈,這些柱子為什麼會長出枝芽?
「摘了怎麼處理呢?」
「扔到花壇里唄。」
說著,她又掰下了一根樹枝。
啊。
「什麼?」山海聽到了一些聲音。
「怎麼啦?」丫鬟回過頭。
「剛剛你說什麼了嗎?」
「沒有呀。」她瞪大眼睛。
「還是說附近有人?」
「哎呀,道長您可別嚇我。」
丫鬟的眼神變得怪異起來。看得出,她膽子也不大,而且似乎也對所謂的厲鬼心懷牴觸。她摘了那根樹枝,匆匆走了,隨手將手上的那把丟進了花壇里。
這早上還挺冷的。
山海盯著剛才的柱子上下打量。這時候,他又發現了一根小樹枝。有些高,或許是剛才的姑娘沒有看見。他略微踮起腳尖,把它拔了下來。
啊。
又是那聲細小的、短促的聲響。
「」
他下了迴廊的台階,走到方才丫鬟扔樹枝的花壇邊。他看到,在茂密的草叢中,那些樹枝竟十分巧合地朝著一邊,非常整齊,每個樹枝之間都是平行的。
就好像在指著什麼。
他走花壇,小心翼翼地將樹枝一根根撿起來。然後,他隨意地拋下它們。小樹枝零亂地灑在地上,毫無規律。
是多心了嗎?
正這樣想著,山海忽然注意到,樹枝們在微微地顫動。但,現在是沒有風的。他蹲下身,仔仔細細地看著,發現它們不約而同地,又轉到了與方才同樣的方向上。
有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
「凜道長有雅興啊,專程起這麼早糟蹋草坪?」
一抬頭,慕琬和黛鸞居高臨下地在路邊瞅著他。黛鸞蹲下身,用木棍戳了戳山海的臉。
「胡鬧」他撥開棍子,「讓你洗劍洗了嗎?」
「洗了!」她的語氣還挺倔。
「來得正好,接著」他把小樹枝塞到她手裡,「阿鸞,你在屋裡多走走,注意一下那些房柱,有的上面會有這些小樹枝。如果有,就拔下來。要仔細找,高處和低處都多留心些。如果你還看到特別的東西,或是聽到什麼,也馬上告訴我。」
「哦——」
黛鸞拖著長音,不情不願地接過樹枝走了。慕琬聽著就覺得奇怪,便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柱子,不太對勁。但老太太好像不當回事。也別驚到他們了,勞煩你去找下人們打聽打聽,看看他們是否還有什麼不尋常的經歷。越多越好。」
「好。」
看他是那樣嚴肅,慕琬不好推辭。何況,她也很好奇山海究竟有什麼發現。於是她也轉身離開,去照他說的做了。山海站起身,拍拍土,走出花壇,又認真思索了一番。
仔細回想先前發生的事。柏谷家的家丁沒有醒目的異常,而柏谷老太,是擁有絕對權位的。至於那柏谷妻,確實像是集萬千寵愛的模樣,長得過得去,也懂得賣弄,千嬌百媚的。而柏谷少爺,看著有些木訥,雖說對母親與夫人也並非唯命是從,可也沒什麼自己的主見。而且也不知是因為錢財不夠還是如何,少爺並沒有更多的妾。
他一邊想,一邊走,慢慢靠近了廚房。見裡面有人,便走了進去。廚娘蹲在灶台前,好像正就這火光看一張紙,他靠近了些,裝作漫不經心地與廚娘攀談起來。
「喲!凜道長啊,嚇我一跳呢。吃點?」
山海這忽然一搭話,她還真給嚇到了。她匆匆將書信塞進袖子裡,親切地問著他。
「不必了,真是謝謝您。看樣子,您在這裡工作很久了吧?」
「嗨呀,都幾十年了。您別看我們現在這樣子,以前,我們家可是大得很吶。對面那條街的宅子,都是我們的。」
「恕我無禮,可如今怎落得這個樣子?」
「唉。當家的走得早,都是老太一手支起的。後來,官府要修路,圖紙里要橫穿我們的宅子。說是給補貼,卻不夠公正,況且人人都知道,那群商販覬覦這塊地好久了,都塞了錢,要搞垮柏谷家!」
「這怎麼行?可看樣子,的確是吃了虧啊。」
「可不是,家裡沒有男人不行啊。後來娶了妻,娘家那裡帶來了嫁妝,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只是,家裡的開銷仍是有增無減,時至今日,實在是入不敷出啊」
「這話由我說可能不大合適,但,少爺不曾考慮向娘家借點錢,做些生意麼?」
「她娘家,也沒啊,哎呀,我打點水,您先忙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到廚娘有些警惕了,就像先前那丫鬟一樣。
山海回到房間,有人端來午膳。飯後不多久,慕琬先敲門進來了。
「和丫鬟們聊了聊,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倒是聽來了不少八卦。」
她伸了伸懶腰,坐在床牙子上。山海問她都打聽了什麼。
「這老太太,其實不是當年老爺子的正房,是個妾。先是正房莫名害了病,死了,沒多久老爺子也遭了瘟,這家自然就落到她的手上。而那柏谷妻呢,其實也不是正房,也是妾,你說巧麼。老太太不知是同命相憐怎麼著,對她也疼愛有加。」
「啊莫非,當年給柏谷家嫁妝的,其實是正房麼。」
「什麼嫁妝」慕琬並不知此事,「對了,有個家丁,說之前修房子的木匠來過,說了什麼話,教少爺他們趕走了。說是那木匠做了個夢,夢裡有個聲音對他說:『頭好痛,我的頭好痛』這樣的話。再細問,也沒人知道了。」
「頭痛?」
山海心中隱隱浮現出了一個念頭。這時候,黛鸞門也沒敲就急匆匆地跑進來。
「山海,你們快去看啊!那邊——那邊有奇怪的柱子!」
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山海與慕琬對視一眼,忙衝出屋子,隨她跑出去。那是一處有些偏僻的屋子,也是沒蓋幾年的屋子。就在這兒房角,拐了彎,就是院牆。不過這裡太偏,一般沒人上這兒來,更不知道這裡拐了彎,竟然還有最後一根柱子。
這柱子上,幾乎密密麻麻長滿了新的嫩芽。只是它們是衝下長的。而且這柱子,上面的紋路還有些怪,與其他的樹木不一樣,它的上面擰出了一個歪七扭八的瘡。估計是原木上就有這麼一快樹疤,就挑了這麼個偏僻的角落用了。
真是怪了,所有的樹枝都不應向上麼?它們為何像屋檐、像傘似的,向下長。
「你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山海總覺得她那態度,不像是願意找的這樣仔細。
「早上和你打照面之前,就見你把它們往地上扔。我也扔了,發現不一會,它們竟然都指著一個方向。所以,我就照著那兒走過來,就找到這兒了。」
黛鸞隨手將樹枝拋到地上,天女散花似的。這會,樹枝還沒變動方向,但顫動的頻率明顯加快了些。梁丘慕琬在柱子旁左看右看,也覺得怪。這些密集的嫩枝,看得讓人心裡發毛。
「而且,我沒法拔它呢!」黛鸞說著,一面彎腰撿回地上的樹枝。
「為何?」山海上前,伸出手去拽其中一枝芽。
啊。
他手一抖——又來了,又是之前的叫聲!
慕琬卻好像並沒有聽見,她有些莫名奇妙地望著師徒二人,轉過臉,盯著山海沒有摘下的枝。她也伸手去拔,只是逆著樹枝向上撕開的時候,柱子裡竟然滲出了森森紅色。
「這這是,漆?」慕琬瞪大了眼睛。
「不對這」山海欲言又止。
「——啊!」
又是一聲尖叫,比起先前都嘹亮的多。但這次,不是那個莫名的聲音。
——是黛鸞。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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