讕的話音剛落,那些懸浮的頭骨都不約而同看向寒觴與問螢的方向。它們之中,多是人類的頭骨,也有少數不屬於人類的。問螢不禁打了個哆嗦,抓著寒觴的手力道更緊。更多被壓在下方、半埋在土裡的也顫動著掙扎著想要脫離桎梏。
謝轍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讕抬起一根食指,它們便餓虎撲食般砸了過去。寒觴先用拳腳功夫解決了幾個,將它們打得粉碎。奈何頭骨數量太多,空間又如此狹小,他施展不開。為了不讓問螢受到傷害,他不得不抱緊她,讓那些堅如頑石的頭骨擊打在自己頭上、背上、四肢上。一些骨頭開裂了,一些被砸得粉碎,他自始至終沒有叫喊,也沒有動彈。
「哥!」
問螢的聲音在顫抖。
謝轍剛攥緊了劍柄,又聽見皎沫呼喊:
「那又是什麼?」
他立刻回過頭,發現讕的手中多出一個青花瓷的小瓶子。憑他的眼睛,也無法看穿那是什麼東西,畢竟瓶子本身似乎也十分普通,或者摻雜了迷惑視線的物質。因為瓶子是不透明的,他們無法判斷這瓶子裡的東西,與之前在天狗冢內尹歸鴻拿出來的有何不同。可就在這時,讕將瓶子凌空拋起,在謝轍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尹歸鴻一揮彎刀。這配合過於默契,像是排練過百十次一樣。刀背將青花瓷的瓶子彈射上去,狠狠摔在石壁的中心。殘渣落下來,深色的液體留在其上,貼著石壁緩緩下落。
有液體流入細小的溝壑,它們開始蔓延。這少得可憐的液體,延展開來,竟多得不可思議。那些紋路甚至在發光不,或許這已經不是液體本身的作用了。謝轍意識到,這瓶子裡的東西竟激活了法陣。紅色的光芒在石壁上擴散,逐漸顯現出完整而複雜的線條。這下,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法陣最真實的樣貌就這樣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這是什麼?」謝轍目瞪口呆。
「你想做什麼?!」皎沫厲聲質問。
讕答道:「在天狗冢,想必你們就開始好奇這是什麼東西。尹少俠的,看容器就知道,裡面有出自歿影閣的東西。那是一種蠱蟲,帶著他前世的血。一旦種入他體內,他便能通過前世的信物,誤導妖物認定他是前世本人。啊這或許你們已經猜到了。我這瓶,倒沒那麼複雜,不過也裝了不少東西。我料你們聽不懂,就不浪費時間了。不過,裡面最重要的東西,你們一定是知道的」
幾人心中浮現了不妙的預感。
「那個女人的血。」
謝轍猛攻過來,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就出現在讕的面前。風雲斬距讕的腦袋不過一匝,前面橫著一把彎刀。不過尹歸鴻明顯感到,自己握住燼滅牙的手在微微顫抖。眼前這個男人產生了憤怒的情緒,就與自己一樣,而憤怒暫且主導了他的行為。或許他並沒有讕說的那麼冷靜,不過也不能大意。因為尹歸鴻深刻地發現他的殺意比之前濃郁太多。和自己交手時,他將自己放在配角的定位上,對自己的所有招式都只以壓制為主,並非想取自己的性命。
而現在——至少眼下的一瞬,他絕對是要置無庸藍於死地。
「我說過,我會幫你解開那些桎梏。」讕的嘴角咧得誇張,像開裂的朽木。「但僅僅這樣還不夠遠不夠。接下來,按計劃行事。」
雖然他沒有看過來,但尹歸鴻知道,最後一句是對自己說的。他心領神會,一錯刀鋒將他的劍別開。接著,他朝著寒觴的方向奔去,似要與兄妹二人為敵。他知道,此刻的謝轍顧不上管他。但他想錯了——謝轍還是足夠冷靜的,至少他很快意識到了。他正要朝尹歸鴻追去,讕卻一掌攻上。謝轍立刻意識到身後的危險,轉身抵擋。這給尹歸鴻留出足夠的時間。
寒觴起身一把推開問螢,讓她離得遠些,另一手抬刀抵禦了燼滅牙的招式。兩人兵刃相接,刀的毒氣與劍的光焰在陰暗的地宮內閃閃爍爍,映襯著法陣的光。那光也是明明滅滅,有著自己的節奏。像是心跳,又像是呼吸,稍微看一會就令人不安,因為整個法陣都給人一種「活著」的感覺,這種無機物的生命力總是散發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不過這些人都沒有太多時間凝視那個法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對手身上。寒觴與尹歸鴻打得不可開交,問螢總想幫忙,卻跟不上他們的節奏。而謝轍那邊,他自己也有些許驚訝,因為赤手空拳的讕竟能與持劍的他打個平手。雖然風雲斬還未發揮出它應有的威力,但現在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該不該」的事。若是破壞了地宮的結構,他們可能都要被活埋在這裡。畢竟摩睺羅迦曾在此地甦醒,致使地宮塌陷,所以這裡許多骸骨都是破碎殘缺的。是讕帶無庸氏的人和勞工清理此處,重新開闢道路,一定程度上令它復原。
皎沫是想幫他的,她的立場也完全能支持她的行為。可是同問螢一樣,她根本無處加入這場戰鬥。她和問螢都實力不俗,可眼前這有神兵參與的鬥爭,已經不再是她們能空手參與的戰場。正當皎沫焦頭爛額之際,她突然注意到之前的入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神無君!沒見到人,她單聽腳步聲就能認出來。那邊還在打鬥,她趁沒人顧得上她,連忙跑去迎接。當他出現在地宮之時,讕突然與謝轍拉開距離。同時尹歸鴻也注意到這邊,在屈身躲開寒觴的一劍後,跳到一處骨堆的上方休戰。
因為所有人都注意到,神無君的手上多了一件兵器。
那是一把長三尺二寸的直刀。背側約半寸處,有一道鏤空的放血槽。它刀鍔的設計像是猛獸張開的巨口,刀柄形似人骨末端,但不一定是人骨。
這不就是
「噹啷」一聲,神無君將怨蝕丟到地上。他衣服上有多處破口,不少是白天在天狗冢留下的。上面沾著濕潤血漬的,一定是新添的。他的帷帽破了幾個小洞,還有一道特別長的裂口。從中探去,能窺見他一側陰鬱的臉。
「你輸了。」
讕沒有低頭,只是瞳孔下移,挪到怨蝕上。他反應不大,看上去沉著得可怕,就好像連魘天狗戰敗的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謝轍他們倒吸一口冷氣,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這才是陰陽往澗真正的實力嗎?
「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神無君說話時氣息已經趨於平和,戰鬥帶來的疲勞在慢慢退卻。他接著說:「你一旦露面,就是在百姓多的地方,時間上也難以疏散。你知道我不會下手,我也確實沒這麼做。睦月君也不贊成我趕盡殺絕的做法。而在他重傷後,我意識到我們確乎對你太客氣了。你要是現在認輸,可以走得體面些。」
讕的瞳孔不屑地挪到一邊去。
「青陽初空,有不建議你出手的道理。」
「尹歸鴻。」
神無君突然說出這個名字,同時視線轉到骨堆高處。被提名者冷漠地看著他,眼中的敵意不曾削弱一分。神無君抬起黑色的彎刀,指向讕,又對尹歸鴻說:
「你選擇了一個糟糕的陣營。你應該意識到,當下的無庸氏,就是最初的左衽門。他們狡詐殘忍,為了目的不惜代價、不擇手段。你助長他們的氣焰,到時候,還有無數人要落得與你一樣的遭遇。不論人還是妖怪,都將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也是你願意的嗎?」
「我不在乎。」
此刻的尹歸鴻是如此雲淡風輕。
「你會成為你最討厭的人——即便如此,你也無所謂麼?」
「我是什麼樣的人,跟你好像沒有關係。而江湖是怎樣的江湖,我也並不在乎。在我陷入苦難之時,好像也並沒有誰伸出援手。這樣的人間,落得什麼下場,也和我沒關係吧?」
神無君感嘆道:「你已經是徹底的妖怪了。無妨,這是你自己的覺悟——既然這樣,希望你能貫徹下去。」
尹歸鴻並不回話,只是冷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嘲弄什麼。至於是神無君的這番話,還是自己選擇的路,他不在乎。
神無君的視線挪到法陣上。他剛來時就注意到,這座巨大的法陣已經甦醒。
皎沫急切地問他:「霜月君如何了?!」
「她在上面,很安全。她帶著赤真珠,我不能讓她靠近這裡。」
「你錯了陰陽往澗。」讕笑著說,「一切如我所料,感謝你的配合。」
說罷,他抬起手,怨蝕像得到命令一樣飛奔到他手中,似聽話的狗。刀起得太猛,刮傷了一旁皎沫的臉。她發出小聲的驚呼,同時瞪向了讕。
讕粗略檢查了一下刀身,隨即對謝轍說:
「你可知道,摩睺羅迦的法陣是做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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