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此等規模的爆炸,一定在火藥里加了別的東西。」神無君道,「它威力很大,又太過精準,想必是受法術引導的。就連這煙霧持續的時間,也比一般的火藥更久。」
不顧眾人警覺的目光,神無君自顧自地介紹著。來到此地的人被一群手持斧鋸的勞工層層包圍,但沒有人貿然上前。畢竟連他們之中唯一的女子,也一副江湖人的氣息。神無君抬起手,指向一個方向,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黑煙。他們已儘可能地加快速度,從食月山趕到這邊,但黑煙依然瀕臨消散。何況天空已是暮色,幾乎要完全將煙的痕跡隱匿起來。
「真是野蠻的造訪啊。」
某人的聲音出現的一剎,四人都警覺地將手挪到武器上。他們立刻確定了聲源,將銳利的目光投向來者。妄語的惡使從不遠處來,步伐沉穩,氣定神閒。
「空氣中還殘留著硫磺的氣息。」神無君無視他的出現,繼續對那三人說,「不夠敏銳便聞不出來。在這一帶,沼澤固有的氣息並不好聞,但人們很容易習慣。它中和了火藥的味道。殘留的那些,被起法術作用的藥草掩蓋了。」
到了此刻,神無君的介紹似乎已無關緊要。透過黑暗,謝轍緊盯著讕的身影。那些勞工私下小聲交流著,好像在討論今天有多邪門、有多熱鬧。他們的老闆說:
「你們的工作似乎尚未結束把燈點燃,一刻也不許偷懶。」
命令下達後,勞工們都有猶豫,但還是在片刻後回到崗位去。場地又空出來,留給這裡所謂的主人,與四位不速之客。四周的火把一個接一個被點燃,黑夜被驅散,溫暖的火光將周圍的景色照亮。寒觴一直沒有做聲,他不斷在此地抽動鼻翼,嗅著這裡的氣息。神無君說的不錯,的確還殘留著微弱的火藥味,但是
「我妹妹來過。」他對讕的眼神絕對稱不上善意,「還有皎沫夫人。她們的氣息還停滯於此你把她們關在哪兒?」
「什麼?」
謝轍和霜月君都捏了把汗。除了神無君一如既往地冷靜,甚至疑似早有預料。他們不是沒有猜到這種可能,只是他們都不希望此事真的發生。早在從天狗冢脫身後,他們就聽到了從此地傳來的巨響,並看到了異狀。神無君自然是一心要往這邊趕的,這便沒有給謝轍他們留下找人的時間。除了神無君僅憑輕功便來到這裡,其他人都是被天狗帶到這兒的。他們都以為兩位姑娘還留在村里。可顯然寒觴又忘記了,他這位親生的好妹妹,難道會對這裡的異樣熟視無睹麼?
他們最不希望的事,偏偏就是發生了。
「她們不會有事應該吧。」
讕的話音剛落,寒觴突然振奮起來。他長劍出鞘,但示威終究只是示威,讕才不怕這種程度的恐嚇。他厲聲道:
「我聽到問螢的喊聲!她們到底怎麼樣了?!」
讕並未回答。他只是側過頭,看了一眼聲源。寒觴確信妹妹的聲音是從那裡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沉悶,傳來時也很細微,謝轍完全沒有聽見。
「你其實根本沒有去天狗冢。」神無君道,「你只是調虎離山,製造出你會去那裡的假象。甚至這個假象,你從很久前就著手塑造了。人人都以為你會利用先前的方法,復活天狗冢內所有的亡靈,成為無庸氏的軍團為你所用。但顯然,你打的並不是這個算盤。」
「該說你是清醒呢,還是有些遲鈍呢」
大約是渴了,他慢吞吞地取下腰間的酒囊。幾口燒酒順著嗓子下去,連神無君都嗅到一股廉價的味道,真沒想到堂堂無庸氏的繼任家主有這般低劣的愛好。但他們都沒說話,而是死死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在這過程中,讕旁若無人,並未表現出任何不自在來。
「罷了,你是很聰明,我承認。」他終於接著說,「魘天狗的回歸,不可複製。它的精元早已煙消雲散,而就算是無庸氏,也不可能將六道神兵量產。即便實現這樣的技術,也輪不到一群妖怪來使用。嗯既然是神無君,你一定記得,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摩睺羅迦的神廟。」神無君揶揄道,「清明早就過了,你不是來掃墓的吧?」
「你就當我是來盜墓的吧,哈哈」
「我不知你掌握了什麼死生之法,但摩睺羅迦的亡骸,早已回歸畜生道。至今仍留在人間的,獨燼滅牙一柄刀刃。」
「蟒神尚有更珍貴的遺物」
妄語的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那微藍且泛著幽光的眼睛,令神無君很容易想起千年前,被他從內部利用水膽琥珀瓦解的蟒神遺體,化作的億萬熒光。那時,他的身邊確乎也是站著一位女戰士、一位六道無常,和一位能召喚天狗的奇人。
三重身份在一瞬間發生微妙的重疊,神無君突然看向霜月君。
「唔你有什麼計劃麼?」眉頭緊皺的霜月君問。
「你帶了什麼?」神無君反問,「我記得你身上有法器。」
「」霜月君瞥了一眼那邊的惡使,有些不情願地說,「我與卯月君交換了。」
「那不就糟了嗎?」
神無君沒有什麼語氣上的變化,但那一瞬的停頓似乎預示了什麼。謝轍和寒觴不傻,他們都從中聽出一絲不妙。帶著赤真珠來到蟒神的地盤,怎麼聽,都好像有種事態會往糟糕的方向上發展的意思。不過也沒什麼可怕的,大概畢竟它早就死了。
死透了。
「你啟用了地宮。」
「什——」
霜月君僵在原地,另兩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然也知道諸神之戰所流傳下來的那些神話。在與摩睺羅迦對決的那場戰役中,幾乎所有敘述里都提到了一個神秘的、漆黑的、可怕的地宮。那是蟒神構築的巨大的法陣,能夠源源不斷地汲取靈力用於自身的修復或法術的創造——從各種獻祭的生命中汲取,甚至是六道無常。
謝轍急切地問道:「那個地宮,不是已經被毀壞了嗎?被你親自」
「算不上毀壞,最多只是塌陷罷了。那個法陣也被掩埋在深深的土層下,我以為永遠不會有人打它的主意。但顯然如今想要利用它的那個,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類了。」
寒觴怒斥道:「究竟是多麼窮凶極惡的惡鬼才會想到這樣的方式?想必你很早前就著手準備這一切了吧?但你隱藏得很好,直到現在才被揭穿。那樣的法陣,對你們而言的確是便利的武器。有了它,你們便能在江湖上為所欲為!看來,只能將那裡徹底破壞了。」
說罷,寒觴看向神無君,希望他有什麼切實可行的辦法。但帷帽之下,他的表情難以揣摩。而在那邊的妄語突然高聲笑起來,就像難得聽到了不錯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至少你是天真的那個。」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既然你想破壞,就請便吧。只要你不擔心你妹妹的安危的話。」
「你——」
神無君道:「就算徹底將這片沼澤攪個天翻地覆,無庸氏學習法陣的事,已是既定的事實。但很顯然,兩位姑娘身處何處,已經很明確了。我不認為他有這麼大方,所以」
「是真是假,只能親眼看了。」謝轍閉上眼,悲哀地搖著頭。隨即他重新將帶有希望的目光投向神無君,問他說:「但至少您去過那個地方,一定能指點一二。那裡危險嗎?我們必須救她們出來。」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帶著幾分抱怨,神無君抽出刀來。他抬起一隻手臂,用刀尖指向一個方向。
「你們過去,我們拖延時間。」他轉而囑咐霜月君說,「至於你,絕不要讓赤真珠靠近法陣。可以的話,你本人也不要靠近地宮。」
「好,我知道了。」
這裡的場地被清理得很開闊。隨著最後一棵算得上障礙的樹木倒下,勞工們的任務完成了。他們又紛紛接近這裡,但又不敢完全靠上來。對於這些可憐人來說,他們只不過想領了工錢,趕緊回到家鄉。不論是自己一個人四處逍遙,花天酒地,還是帶著豐厚的報酬與家人團聚,都是足夠美好的結局。現在,他們只知道,有幾個看似難纏的人物影響老闆給他們結錢。好戲人人都想看,不過最好還是在腰包鼓起來以後,再談其他的娛樂活動吧。
「這裡地勢開闊,隨時可以將天狗召回來只是,可能會傷及無辜。」霜月君說。
「但這裡為什麼開闊?」神無君側目道,「他們要清理的,只是地宮便夠了吧?」
謝轍和寒觴沒工夫研究兩人的對話,他們爭分奪秒地趕向神無君指出的方位。讕在一個很近的位置,但並沒有阻止他們的行動。寬闊的地勢吹過一陣大風,這可不常見。即使樹和低矮灌木再稀疏,多少也能對風進行阻攔。風掀起三人的衣角,又將周圍的火把吹得顫顫巍巍。他們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顯得那樣無序而扭曲。
偶人的兵團出現了!它們都穿著與勞工們無異的粗布衣服,朝著兩位無常鬼湧來。那些工人們嚇了一跳。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身邊那些沉默寡言的同伴並非人類。顧不得身後乒桌球乓的打鬥聲,謝轍和寒觴急忙前進著。他們踏過殘缺的地磚,掠過不完整的建築,在投身狹長的洞穴時也沒有半點猶豫。幽藍的火光照亮前進的路,每一盞燈都在催促著二人的腳步。
問螢所嗅到的氣息,寒觴也察覺到了,甚至比她更早。等他們徹底無梯可下時,前方豁然開朗,寬敞的地宮露出它真實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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