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五十七回:青口白舌

    夜深了,大家都歇下了。

    兩個小姑娘擠在小小一張床上,天花板上掛下一個鐵盤兒,裡面立著一支短短的蠟燭。挨著牆的三面牆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格子,放了許多小玩意兒,但都像是自己用什麼竹片、樹葉、木頭做出來打發時間的。

    玉亭一個個給她說它們的來歷,該怎麼玩。很多東西很稀奇,連阿鸞都不曾見過。阿鸞也說了些一路上的遇到的事,她也前所未聞,覺得新奇得很。

    說累了,黛鸞向後一躺,落到枕頭上。她忽然叫喚一聲,後腦勺嗑在什麼硬物上。玉亭連忙扶她起來,幫她揉揉腦袋。接著,她從枕巾邊取出一個小小的木盒子。阿鸞伸過頭,問這是什麼。她有些猶豫,緩緩打開,裡面是一隻杏色的小號角,不像木的。

    黛鸞盯著它看了許久,覺得它周遭好像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微光,說不清是什麼顏色。她還沒看清楚,玉亭忽然將蓋子扣上了。

    「這是小羊角做的哨子」玉亭蓋上蓋兒,塞到床頭的角落裡,「是張少爺送給我的生辰禮物。所以」

    「沒事沒事!我也怕給你弄髒了你收好就行。但是,你那個張少爺真厲害啊,我以為那些當少爺小姐的,什麼都不會呢。」

    「是,他可厲害了,長得好,唱得好,什麼都好。」

    玉亭坐起身,吹滅了懸掛的蠟燭,徐徐躺下了。

    柴房有些髒,即使他們清洗了許久,仍然難以避免那些木柴里藏著的小蟲。所以玉亭姑娘繞著他們的褥子,撒了一圈藥粉,點火燒了。屋子裡有股淡淡的香氣,像雨洗過的青竹,一點也不嗆。這樣一來,地上爬的天上飛的蟲子,都不能騷擾他們了。臥房外的慕琬睡在拼起來的椅子上,地面也撒了圈藥粉。這股味道聞多了,很容易困。

    可施無棄還醒著。

    青璃澤多水,尤其還未入秋,應當有喧鬧至極的蟲鳴才是。但這兒安靜得很,似乎所有的蟲子都睡著了似的。越安靜,稍有一點動靜都顯得很吵,山海均勻的呼吸聲也十分明晰。他反手拍了拍兩下,睡得挺死,估計是之前幹活忙累了。

    施無棄聽到有細微的聲響,像是人的腳步聲。隔壁有人走動了,他沒仔細聽,沒注意是不是柒在走動。但除此之外,方圓十丈內,他只聽到算上自己在內的五人的心跳——還有柴房後的那群羊。腳步聲有兩種,其中一種很緩慢,有些拖沓,像在徘徊,不僅沒有心跳,呼吸也沒有,簡直像又一個柒姑娘在走動。另一個,就像普通人一樣,還有著年輕的心跳。

    他不太確定後面兩個的聲源,於是坐起身,想聽得清晰一點。可當他剛坐起來,那聲音就變弱了。

    施無棄忽然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下方傳來的。

    既然曾經是倉庫,有地窖也不是新鮮事。可玉亭姑娘說自己一個人生活,這在地下踱步的東西,又會是什麼?莫非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潛入了,還是說下面藏了個墳,詐屍了?

    他自己都覺得胡扯。他不清楚這個「東西」是何時活動的。也可能先前夥伴們都醒著時,太過熱鬧,把這腳步聲掩蓋了。

    他不放心,坐起來,披上蓋在身上的長衣,悄悄走出了柴房門。站在屋外,柒姑娘自己輕手輕腳開了門,他悄悄走進來,看到慕琬睡得很沉,不敢作聲。他又將目光放在兩個小姑娘睡著的屋子,門是虛掩的。

    突然,大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猛回過頭,發現玉亭正走進屋裡。

    「哎呀,嚇我一跳」她壓低聲音,「施公子怎麼在這兒?」

    「我來看看柒。這麼晚了,玉亭姑娘不睡麼?」

    黑暗裡,他緊盯著她的臉。逆著屋外些許的月光,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嗨,我果子吃多了,起個夜。」

    再走出門前,施無棄忽然回頭,對準備回屋的玉亭說:

    「你這裡,是不是有個地窖?還有,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玉亭的腳步僵在了門口,不自覺攥緊了手裡藏著的玩意兒。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慕琬,又看了看他身邊的阿柒。然後,她忽然把臥房門再次閉上,又回到了大門口。

    施無棄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招呼阿柒輕輕從房子裡退出來了。

    兩人來到空曠的院子裡。

    「你怕是看出來什麼端倪。」施無棄笑著對她說。

    「嗯。這位柒姑娘不是生人,而是一具走屍。」

    「你怎麼看出來?」

    「不是看出來」玉亭搖搖頭,「原本我只是懷疑。但我為了讓你們睡個好覺,在防蟲的藥粉里加了些安神的東西。我夜裡出來的時候,看見柒姑娘還直挺挺站在那兒守著,眼睛長得老大,我如何揮手她也不理我。我才想,她或許是具屍體吧。」

    「萬一是什麼偶人呢?你不曾想過。」


    「我斗膽摸了摸。她的臉,她的手臂,都是活人才有的感覺——只是冰涼些。」

    他們都不說話了。兩人一屍站在外面,月光很弱,照不清楚他們的面容。玉亭抬頭看了看月亮,忽然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很羨慕。」

    「羨慕什麼?」

    她對施無棄攤開手,裡面是一個精緻的小羊角哨子。

    「這是為何上面有法術?」施無棄狐疑地將視線上移,挪到她臉上。她只是個普通放羊的,應該沒那麼大本事。

    「本來是個普通笛子,貴人為它附上法力。現在它能驅使屍體移動但只能驅得動這個笛子的原主人。」

    說罷,她立刻攥緊了手,垂回身側。

    她又說了一句:「現在輪到你告訴我,你是何人了。」

    玉亭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與先前活潑的樣子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估計也是從他先前的表現判斷出他是控制柒的人。

    「我嘛。我是個生意人,自然講究誠信。既然你告訴我,我也回答你的問題——你可曾聽過百骸主的名號。」

    玉亭一點也不驚訝。

    「我猜到是你。」

    「咦?你認識我。這我就好奇了。」

    玉亭搖了搖頭:「確切地說我不認識你,但我知道你。是貴人告訴我的。」

    「禮尚往來。你那貴人是何人,也該告訴我吧?保不齊,我認識。」

    「我不清楚」她如實說,「他是本地最出名的趕屍人你們應當聽過,青璃澤的很多人有這樣一門手藝。他沒告訴我太多,只是教我了這套法子,還提過你,說能役使百骸,故名百骸之主。」

    「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你口中的貴人了。趕屍算不上禁術,但也不輕易外傳,能給你弄個小物件也真是不容易。單憑你,能開出什麼價呢?」

    「大概是被我不遠萬里找到他,來求他,感動的來著。」

    施無棄早就明白,她這一路,或許不是一個人來。而這個口哨的主人,一定是她在睡前給他們提到的張家三少爺。

    「你一個人,帶著一具爛的差不多的屍體,從北走到南,真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但聽你的說法,你那貴人修補一番,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你圖什麼呢?讓他動起來,這就沒了麼?我看你挺精明一小姑娘,大費周章圖的可不止這個吧。」

    玉亭轉過身,走了兩步。雖然她並不大,但此時此刻,卻顯得像個心事重重的婦人。

    「這樣吧」他嘆了口氣,「你若不介意,就帶我先見見你的少爺。」

    她再一次看了看柒姑娘。阿柒面無表情,呆滯地站在他身後,此刻倒真像個僵硬的偶。即便如此,她還是能確定,百骸主的役屍之術遠遠凌駕於這個小小的咒術之上。她微微點了點頭,轉身走了。施無棄跟著她,繞過木屋來到羊圈。

    羊都睡著,他們的馬也拴在棚柱上休息。玉亭端著從屋裡取出來的燈,掀開土皮下的木頭蓋子,走向地窖。

    「你剛說禁術」她邊向下走邊說,「趕屍不算禁術,役屍不算禁術,那令走屍死而復生之術,算不算得上禁術?」

    跟在她身後的百骸主皺起了眉。

    「我就猜到,你野心著實不小。我勸你啊,打消這個念頭。生死逆轉違背陰陽之理,黃泉十二月定然不會放過你。」

    閻羅魔,定然不會放過你。

    「我不在乎」她忽然停下來轉了身,抬高了聲音,「我可以跑,我帶著他,我們可以到任何地方,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六道無常找不到的地方去。」

    連六道無常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恐怕她口中那位貴人真不簡單。

    他看著她,只覺得這個願望單純得可笑。六道無常——置身輪迴外,行走六道間。逃?逃又能逃到哪兒去。不僅三界六道你無處可藏,即使輪迴轉世,也逃不過他們的法眼。

    可施無棄看著她,看著她映著燭火,忽然有些不捨得打破這個燭火似的願望,這個月亮似的願望。

    近在眼前,又虛無,硬要伸手碰便會被灼傷。

    或者,美麗又遙遠。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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