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州最大的教堂,就坐落於宿江北岸,入海口處。這邊還有一部分地盤,屬於千華巷的管轄範疇,但緋夜灣在江的南岸。想要到教堂,以紫薇公寓為起點,走水路最快。
兩人就是乘教會安排的船隻來到這裡的。這周末不必做義工,但今天是教堂的開放日,教會的人組織了一部分有興趣的朋友前來參觀。說難聽話,莫惟明和梧惠沒有太多興趣,但若無需承擔交通費與餐飲費,那就另當別論了。
目的性很強。但人都是物質的,無可厚非。在這方面他們永遠可以達成共識。船是陽明商會提供的,該商會亦是教會最大的資助方。同樣,外國的商會代表能夠在這裡順利活動,也離不開教會的支持。船很大,很穩,幾乎不會令人感到暈眩。
在教會安排的地方吃過午飯,就可以直接來到教堂。但兩人單獨行動,並不與團隊一起。他們對講解興趣有限。更要緊的是,關於上周在茶館裡說過的事,他們仍需商議。莫惟明又值了半周夜班,時間與梧惠怎麼都對不上。
人們都去參觀了,只有他們還留在餐館吃飯。
「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單是霏雲軒的戲,我明天是很想去看的」
「我也想。」莫惟明如是說,「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像緋夜灣最低消費那樣的制度。這種花錢的場合,我都沒有什麼經驗。」
「這好像沒有。我同事都去過呢,只是說果盤點心管夠。要吃飯就得單點,戲票不包括這個。不比起這些,我們應該考慮的不應該是」
「哦。對。」莫惟明又夾了一筷子毛豆,「那戲票我看了幾天,沒看出什麼端倪。它似乎沒有做過區別於其他戲票的任何區別,只是張普通的紙。這樣一來,我們與普通觀眾又有何區別呢?戲樓的人,又該怎麼找到我們,向我們說起那些法器的事來?」
梧惠剝開一枚醃花生:「所以聽你這意思,你確定要淌這趟渾水了?」
「不,我到現在都沒考慮清楚。怕麻煩的本能還是讓我遠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否則,我也不會在一開始就勸你把珠子賣掉。這類事情,哪怕只是涉足一點,都容易引來意想不到的禍患,被捲入無法避免的紛爭。換句話說,就是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那就不去了唄?」
「我們已經知道得太多了。」
「呃。」
「既然到了這個份上,不如儘可能知道更多的信息,收集儘可能多的情報。這樣一來才能在紛亂的環境中自保。不求爭輝於群星,但求保身於險境。」
「那你明天去?」
「但我還沒想好。」莫惟明將一顆圓溜溜的豆子塞進嘴裡,「再看吧。」
「你這廝到底」
「你也別想跑。如果我決定去了,你得一起跟來。」
「為什麼?這些事說到底和我完全沒有關係嘛。我既沒有一個有頭有臉的爹,也沒有住進死過人的房子。怎麼想,我也不該跟著摻和這些麻煩事。」
「這時候你倒想脫開關係了。你就說那硨磲在不在你手裡吧?」
「那不也是你給我的嗎?還給你就是了。」
「你不會真以為自己不去,就不會被麻煩事找上門了?還不是勸你也一起了解些事。別到時候,走到你面前的人,要殺你,你都不知道跑。」
「鐵了心要殺我的人,怎麼都是能殺的」
梧惠嘟囔著。一顆豆子從她筷子尖跌落,滾到桌子邊兒。她遲疑地挪過筷子,察覺到一直坐在隔壁桌的老闆娘臉色不是太好。可能他們倆把人家的免費小茶點吃得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還是走吧」
他們徒步走到教堂沒有花太多時間。教堂的風格與周遭相仿,都是偏西式的。附近有一條洋人街,與千華巷很近,他們那一帶的建築都有一種獨特的風情。最高的建築就是教堂,它有著銳利的輪廓,蜿蜒的浮雕,還有尖尖的頂。上面有一口鐘,倒是從來沒聽它響過。不過沿著河往西走,那邊新建的本土風格的鐘樓,也從來未響過。
「你知道麼?洋人教堂的鐘,敲起來要上躥下跳的。」梧惠突然指著上方說。
「為什麼?」
「我從書里看的。我們的鐘沒有鍾舌,就是像鈴鐺裡頭的那個玩意兒。我們的鐘樓自古幾乎都是靠撞擊鳴響的。他們的鐘有,所以需要讓鍾自己動起來,聲音才洪亮。」
「這樣嗎」
走進去教堂,裡面的人沒有很多。大家四處觀摩,都很安靜,連講解員的聲音也很輕。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玫瑰玻璃,每一扇都像萬花筒中的剪貼畫。太陽正處於很好的位置,透過放射狀的彩窗,斑斕的光柱傾瀉而下,微小的灰塵躍動著。原本抱著來看看也無妨的心態,而此時的兩人都已不作聲。這終歸是要親自拜訪,才能體會到一陣寂靜的震撼。
室內沒有太多陳設。兩邊是席座,中央的路通往講台與祭壇。座位再兩邊亦有過道,甚至很寬敞,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座雕塑。沒有一座雕塑是重複的,但很輕易就能想來,它們定是某些神只或天使。
這裡的雕像都有著豐富的神態,鮮明地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莫惟明在路過某座雕像時駐足停留。這一座比較特別。他昂著頭,將雙手疊在胸前,一副難以形容的神情——釋然或決然,開懷或慟懷,恍若目空一切,恍若悲天憫人。複雜的情緒難以通過肢體動作和表情來解讀,就連他的嘴角也似笑似悲,更似平和。他看到下方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外文。
梧惠湊上來:「你讀書多,你認得麼?」
「呃,應當讀的不如你多。不過,本來是能試著看一下的,但這字體」
「我本來能看懂幾個字母的,但這簡直像我們的書法似的,看不出所以然。這個雕像,總讓人覺得有些特別我也有點好奇了。如果能找人問問就好了。」
說罷,她看到附近的蔭蔽里站著一個穿著黑衣的人,似乎是這裡的神父。不等莫惟明反應過來,她徑直走了過去。
「抱歉,打擾您了——」
那人轉過身來,梧惠才遲鈍地意識到,他並不是一位神職人員。他只是穿著一身黑色長衣,領口露出一點白色的內襯,整體看上去有些像神父的常服。但也僅僅是「看上去像」。
被打擾的人從側面扶了扶鏡框,這黑色的鏡框僅包裹住了鏡片的下半部分。他略微困惑地歪過頭,溫和的笑像是在反問何事。梧惠有點尷尬,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莫惟明便走上來解圍了。
「不好意思,我想我們」
「啊,是您啊,莫醫生。」
被這樣稱呼,莫惟明愣了一下。他將對方端詳片刻,隱約泛起點模糊的記憶。這個人他確實見過,但是誰來著?他每天在醫院見很多病人,並不能記住所有人的臉。雖然此人也未必是病人可除此之外,還會有誰對他留下印象呢。
「您不記得我嗎?我在警察廳衛生處工作,與您在醫院見過兩面。」
他單手按在前胸,微微欠身。莫惟明注意到他另一隻手提著一個箱子,與他出診用的那種皮箱很像。
「原來是唐先生。」莫惟明點點頭,「我想起您了。」
「是的。我猜您出現在這裡,是受邀而來吧?我也是受到教會邀請前來參觀的。」
「是這樣。唔,是教會與警察廳有什麼往來,還是說」
「不不。我和您一樣,我也喜歡為他們做義工。」
莫惟明稍微有點驚訝。他短暫地回憶了一下。
「可是我好像沒見過您?」
「這不是挺正常的嗎?警察廳總是有很多工作,您知道的。醫院也總是很忙,對嗎?按照中心醫院的安排,你們是輪崗,我與你們院其他幾位醫生倒是經常接觸。也許偶爾我們有見面的機會,只是因為雙方總是有其他安排,便錯開了吧?呵呵呵」
他笑起來,眼睛便眯上了。他們注意到這點時,感覺他總是眯著眼睛,顯得像是時刻在笑。這像是一種有些刻意的禮貌。但禮貌終歸是好的。
莫惟明雖說過警察廳的「壞話」,但對於這位姓唐的公職人員,看上去好像沒有太大意見——至少目前是。梧惠能感覺到,他的態度挺平靜,挺正常。只是不知為什麼,梧惠自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雖說對方舉止得體,措辭講究,可她卻並不想與他的視線發生接觸。這是很難言說的感受。於是她簡單與兩人打了招呼,便說自己打算去附近轉轉。
唐鴆為她推薦了洋人街上幾家有趣的店鋪,顯然此人對這一帶很熟悉,梧惠說自己會去看看的。在離開前,她隱約聽到莫惟明和他發生這樣的對話。
「不是的,我並不信仰什麼宗教但我願意為教會提供幫助。與警察廳無關,這是我個人的事。您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慢慢告訴您。嗯,是這樣的。教會一直在對曜州的孤兒院提供幫助,您一定知道。其中有幾家,是您的父親我」
聲音逐漸變得模糊,梧惠並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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