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嶽帝君說給我『下碧落黃泉』的能力,用陰陽筆在我的名牌上寫下『岱嶽使者』的字樣,然後甩出一道青光直入我眉心,四周一黑,我飄飄悠悠來到了陰間。一筆閣 www.yibige.com
剛剛在法壇中求告的單根媽媽,現在正跟著『枉死司』鬼差回枉死城,她看見我立刻跑過來,拉著我說「姑娘,我的女兒不能信。」
我剛要追上去問個究竟,忽然覺得身上一緊,好像被什麼東西裹住了。
正要掙脫,卻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你神魂不穩,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
我轉頭一看,是穢土居士。
他拿了一個小紅斗篷披在我身上,紅斗篷上流光暗轉,寫滿了看不懂咒文。
「先跟我走。」穢土居士說完,一手抓著斗篷上的兜帽,輕身一躍帶我飛起來。
下面一隊亡魂,寂靜無聲地排著隊往前走著,越往前,人數越多,漸漸分成許多隊,像巨大的物流分揀中心,每個人都各自知道應該去哪,根本沒有鬼差打罵押解。
「居士我們去哪?這就要回去嗎?好歹帶我看看孟婆再走吧。」我對穢土居士說。
「哈哈,陽間來人都對孟婆感興趣,實際上奈何橋前沒有熬湯的婆婆,這冥府里只有一位守護神,名叫泰媼(ǎo),掌管冥府所有水脈,法力強大。她雖然住在黃泉之中,實際上是堯帝的二女兒,名為女英,不知為何,時常以老婆婆的形象出現,因此將她傳為孟婆了。」穢土居士說著,帶我落在一處雄偉的城樓上,城樓下是冗長隊伍的盡頭,城外是一道極為險峻的懸崖,懸崖下罡風凜冽,更深處的深淵裡岩漿翻滾,傳來恐怖的聲音。
隨著懸崖下刮來如刀割般的罡風,我不禁緊了緊身上的斗篷,穢土居士指著懸崖對面無數的門樓跟我說「這裡每一座門樓後,就是一段新的生命旅程。」
我抬眼看去,對面每一處門樓,與我們身下的城樓處都有一根鐵索相連,從城門中出來的人,各自走在不同的鎖鏈上,向著各個不同的門樓走去。
走出城門前還兩手相攜的人們,不論是父母子女,還是夫妻愛人,都不得不踏上各自的前路,來世見或不見,此時都必須要分別了。
「你看,越高的地方越亮,光芒最盛的那個門樓,來生最是好去處。」穢土居士指著對面最亮的門樓說。
我看著那個門樓里透出美麗的氣色光芒,感覺具有著神秘的吸引力。
「可通往那裡的鎖鏈上人卻最少,難道他們不知道去那裡來生會平坦順遂嗎?」我問到。
「怎麼會不知道,為什麼沒人走,我給你演示一下你就懂了。」穢土居士說著,抬手從下面鐵索上找准一個走得健步如飛的「人」,放在高處的鐵索上。那「人」本來在下面走得健步如飛,誰知一到上面的鐵索上,立刻雙股打顫,趴在上面兩手抱著鎖鏈一點點往前蹭去。
在我看來,所有的鐵索粗細都一樣,除了門樓里透出的光不同,門樓的模樣也都一樣。但似乎走在上面的人眼中所看到的,和我不同。
就像穢土居士說的,那人或許心知這個鐵索通向的是來生順遂的坦途大道。他雖然爬的心驚膽戰,卻眼神堅定,在鐵索上挪了許久,終於挪出了一半的路程,鬼差在無數鐵索中來回飛穿,看見那人卻也不管,略看兩眼就離開了。
那「人」還在努力地往前爬,鎖鏈被他墜得緊繃,終於晃了幾晃,斷開了。
斷開的鎖鏈,原處又重新生成一條,但那個「人」已經掉落下來。下面是極深的恐怖深淵,不僅罡風凜冽,更是有讓人聞之心驚的慘叫嚎哭聲傳來,讓人不忍聽聞。我心中一驚,擔心那人就此墜入深淵。鬼差們無人出手,居士也站在我身邊沒有要救那「人」的意思。
隨著那人向下掉去,罡風吹拂下,他又被吹回了原來的鐵索之上。我驚訝地瞠目結舌,再抬眼向高處的鐵索看去,新生出的鎖鏈幾近透明,如同沒有一般,有一個人正腳步懸空般穩穩地走在那如同虛空般的鎖鏈上,輕輕鬆鬆地到了對面,走進金光大盛的門中。
「在這裡,各自走的路都因個人業力而選擇,業力重的人,就像身墜秤砣,無法走那最上層的鐵索,而業力輕的人,如同輕煙,想墜也墜不下來。」穢土居士說著看我還一臉懵懂,耐心地解釋到「你不用擔心,他即使不走自己那條鐵索,也不會掉到下面去,其實沒有那鐵索,憑空他也可以走到對面。我們眼中有鐵鎖,在他們眼中卻是只有一條坦途大道。他們看得到上面的鐵索,卻看不到下面的。就如同人,看得到日月星辰,是我們無法企及的高度,卻看不到地面下的蟻穴蟲窩,都是一樣的道理。」
說完這一席話,居士再次帶我飛起來,直直掠過對面無數門樓堆砌的大山。那山全都是巨大的條石堆砌,沒有一草一木,我幾乎伸手就能摸到身邊的山石,離近了才發現,其實每一處門樓前都有小小的燈火點燃著,門樓里露出的光芒五光十色各不相同。
在空中我看到剛剛那個人已經順利到達了對面,進入一個透出昏黃幽暗燈光的門樓中去,我指著那人的門樓問居士「那人接下來迎來的是什麼樣的人生?那門樓中燈光如此昏暗,看起來不舒服。」
居士瞟了一眼告訴我「那是畜生道,此人生前為屠戶,殺業太重,接下來多生累世要還報今生所犯的殺業。」
聽了這話我暗自心驚,轉頭又指著最上面那個散發七彩琉璃色光芒的門樓問「那裡呢?看起來是個最好的去處。難道是去做神仙的門?」
居士搖搖頭說「能做神仙的離世時直接被仙人接走了,不需要走這裡,所有走到這裡的,都是要轉世輪迴的,那個門樓後,或生為王女、王子,或生在積善的富貴之家。」說著看了我一眼說「但等到自己走到這裡的時候,眼中看到的卻又是另一番景象。所以你記住,不論做事還是為人,都向著最亮的地方走!」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山後,這裡又是一片全新的震撼景象。
轉世門樓組成的高山背後,是整面瀑布,每個人從轉世門樓穿過後,都要穿過瀑布水的洗滌,洗去一身的前世羈絆,愛恨情仇都隨著下落的水花,化作烏有,濁水匯聚成一條大河,帶著無數人的愛恨情仇,流向忘川。
穿過瀑布的人,渾身濕漉漉地登上一葉小舟,小舟無人掌舵,卻知道各自應該駛向何方,站在小舟上的人身上顯出來生的種種重大事件,出生的樣子,即將從事的職業,另一半的模樣,會不會遇到天災,壽終在幾歲等等……
果真是「未曾生來先定死。」
轉生索那頭還攜手相約來世的人,此刻已經見面不相識。其實也沒有見面的機會,即使來世有緣,也要各自經過很久的時間才能再見面,見面能覺得似曾相識已是難得……。
站在忘川源頭,伴著著巨大的水聲,看著眼前忘川上的一葉葉小舟,我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無比難過,終其一生也從未如此難過,我哭得難以自持,坐在地上似乎要把幾輩子的悲傷哭出來。
忘川源頭巨大的水聲淹沒了我的哭聲,身邊除了穢土居士沒有其他人,我毫無顧忌地傾瀉著自己的情緒,可我心裡卻乾乾淨淨,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哭。我家庭幸福,兄友弟恭,長輩健康,友情愛情都美滿,我在哭什麼?
我好像是另一個人,清醒地看著自己哭阿哭……。
終於自己把自己哭煩了,說了一句「行了。」情緒就立刻收住了。
穢土居士轉頭看了看我說「哎……你啊還是有什麼沒放下,這一下要是哭透了才好。」
我抬眼看著穢土居士問「師父,我這是怎麼了?」
穢土居士笑得很慈祥地看著我問「你不是為自己而哭,那你可知是為誰而哭?又為什麼而哭?」
我搖搖頭,我的確並不明白為什麼而哭。
「你是看到轉世輪迴之苦,因而悲傷,不論是轉生為王子,還是乞丐,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四種事是絕對公平的,那就是『生、老、病、死』。」居士看我還在發愣,帶我飛到忘川河畔一座高高的小樓上,「嘩啦」一聲水響,忘川河中,一條金色鱗甲泛著青色光芒的蛟龍破水而出,立起半個身子看了我一眼。
居士轉頭看了那條蛟龍一眼,告訴我說「那就是泰媼(音襖),你們口中的孟婆。」
我看著泰媼,她的鱗片好像刷了薄金的青銅一般,在墨黑的忘川水中,顯得格外漂亮,她的周身也發出隱隱的青金色光暈,流過她身邊的忘川水,飄著碎金一樣的光點,好像星星碎在了水中,但她的眼神卻像沒有感情的畫,她看著你時,也仿佛並不想看你,她似乎對入眼的一切都毫無興趣,你不過恰巧入了她的眼罷了。
她就那樣靜靜地呆在河中,身後是令人心驚的瀑布,身下是神秘的忘川,卻美得讓人忘記呼吸。
「不要盯著她看,她的脾氣不好。」穢土居士走過來,在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你之前被那陰寒骨刺傷過,現在非常容易陰魂離體,並不適合來這裡。」
「這小樓是什麼地方?」我問居士。
「這是我在冥界的住處。」居士並沒轉頭看到我驚訝的臉,先一步解釋到「我住在一切穢土,為穢土眾生講經說法,渡厄解苦,分說因果。」
穢土居士因而居於穢土而得名,若非有大本事的人,怎麼可能做到如此呢,難怪我的仙師也對他格外認可。
自己到底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突然來這了。」說著我拿出自己的名牌,摩挲著岱嶽帝君寫下的『岱嶽使者』幾字,跟居士講了剛才在法壇中發生的一切。
居士聽了以後,默然點了點頭。
「唉……這也不算壞事,只是你這七天之內不能再隨意陰魂離體了。你的體質特殊,最近又被極陰的物件傷了身體,陰氣太盛,神魂都被擠出來了。」穢土居士伸手指指自己面前對我說「過來。」
我剛才哭得渾身沒勁,膝行到他面前,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他。
居士說「閉眼。」
說著單手合掌,另一隻手覆蓋在我頭頂,拇指按住我眉心天目的位置,口中念起加持咒。
我忽然感覺一股極大的力量自眉心擠進來,靈魂忽然一下被什麼細密地包裹了起來,一層一層的咒語在我周身流轉,我聽不見忘川的水生了,也看不見泰媼的眼,只有九個字在我腦中轟鳴「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
「既然剛才你叫了我一聲師父,從今天起,你是我穢土居士的徒弟。」
九字真言還在腦中轟鳴,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卻能清清楚楚地聽到師父的聲音,恭恭敬敬地向著穢土居士行了密教大禮。
師父點點頭說「現在回去吧,記住七天之內不要再讓靈魂離體。」
師父說完,手上輕輕一推,我向上飄去。
看著自己飄起,我趕快大聲問到「師父,我怎麼找你?」
除了腦袋中迴響的九字真言,我什麼也聽不見。
只覺得自己越飄越高,反而身體越來越沉。
漸漸有很多聲音灌進耳中,九字真言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小熙你怎麼了……小熙!小熙!」是龍丘璽的聲音。
「嗯?我又怎麼了嗎?」腦子裡問自己。
身體沉重的像灌了鉛,意識清醒了,可身體卻醒不過來。鼻尖只聞到龍丘璽身上的味道,有芙官師兄給的仙藥的香氣,還有一種屬於他的獨特味道。
鼻子一熱,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我也沒力氣抬手,想著反正有龍丘璽管我。只聽他低聲罵了句「我c!」緊接著就捂住了我的鼻子。
「舅舅,小熙流鼻血了!」
「啊?這孩子從來沒流過鼻血啊,拿去我這有紙。」舅舅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
我一聽是流鼻血了,感到很新鮮,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流鼻血。
我懶懶地睜開眼,從龍丘璽手裡接過紙來塞鼻子,他看見我醒了吁出一口氣說「你太嚇人了,怎麼又暈又流血的,演韓劇啊……。」
「哈哈哈…」我乾笑了兩聲,覺得他這個比喻倒是很合適。
「哪不舒服?」他小聲問我。
「頭暈嗎?」舅舅也關心地圍過來。
「好像沒事,就是累的很,我們回去休息吧。」我有點不好意思。
回頭看了一下法壇,真人們已經在做送神謝神的步驟了,我們向籙舟真人示意了一下,就退出了大殿。
三個人回到賓館,下了電梯,我忽然覺得有一道視線在暗中窺探。
猛地一回頭,發現單姝躲在自己房間裡,開著一條門縫偷偷地看著我們,眼神里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光芒,有點似曾相識。
「姑娘,我的女兒不能相信。」我想起剛剛單姝媽媽跟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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