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言覺得林昊的這個理由太過牽強。
但要他為那些生活在木槿皇朝不知名姓的人而主動反對林昊,他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所以只是沉默。
林昊知道他的沉默就是選擇接受,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這些人不過是螻蟻,我從始至終都沒有針對他們,既然之前沒有把這件事交給你去做,之後也不會。」
林永言神色沒有絲毫緩和,他依舊有許多不解的地方,開口道:「我既然選擇相信你,就會支持你到底。」
「但是。」林永言的目光掠過林昊,看向萬物生焉鼎,道:「木青身邊有陵光,甚至還可能請動澹臺定,而萬物生焉鼎距離成為神兵還有一段距離,為什麼不再等一等。」
林昊奇怪問道:「你怎麼沒有在計劃開始前問這個問題?」
林永言收回目光,說道:「我討厭叛徒。」
林昊笑了笑,回身看向萬物生焉鼎,眼裡露出濃郁的期待,說道:「你應該猜到我並沒有抹去吞天的意識,有他配合,萬物生焉鼎能夠加速融合一些神通法則。」
「但這還不夠,想要早點讓萬物生焉鼎擁有奪天地造化的神通道術,就得讓它如當初的吞天一樣,煉化更多的血肉生機。」
「我需要一場馬上到來的大亂,只要死的人足夠多,萬物生焉鼎很快就能夠成為神兵。」
林永言終於變色,問道:「你不僅要在木槿皇朝掀起大亂,連西山境也不放過,難道就不怕動搖林家的根基?」
林昊說面不改色,說道:「如果讓鏡湖之事重演,可就不只林同和這幾個人成為叛徒。」
「只有我擁有真正抗衡聖王境後期的力量,盤桓在我們林家頭頂的陰影才能夠徹底抹去,到時候西山境依舊是林家的西山境,損失的元氣可以慢慢恢復。」
「那如何應對陵光和澹臺定呢?」
「陵光破不開鎖龍大陣,澹臺定他若是敢來,就不只是西山境和木槿皇朝會亂,我要讓整個修行界都因為他的決定而付出代價。」
林昊見林永言陷入沉默,繼續說道:「木青註定會來救出孟章,我們若是再自欺欺人,難道把問題留給林家的下一代解決?」
「哎」
一聲蒼白的嘆息從林永言口中傳出,他的目光落在林昊臉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萬物生焉鼎需要最後一個人才能變成神兵,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性命,但你得在此落誓,你做的這一切是為了林家,而不是為了你自己。」
林昊蹙眉道:「你太看輕我了。」
林永言搖了搖頭。
林昊冷哼一聲,立下大道誓言:「我若對不起林家,就讓我肉身不存!」
林永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也不用擺出這副臉色,有你這一句話,我已經做好死在你手裡的準備。」
林昊臉色微微緩和,提醒道:「一個陸台還不夠,想要他們老老實實地到春神山來,林琅天一家也得動。」
林永言臉上的陰鬱之色深邃幾分,點頭道:「交給我。」
雲行群山,隱蔽的洞府內。
木青放下銅鏡,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有些遺憾:「沒辦法和林同和取得聯繫。」
「不過也有好消息,他暫時還沒有受到傷害,這證明我之前的推測沒有問題,林昊想要將他們的血肉生機煉化需要不短的時間。」
周筠問道:「能感應到他的具***置嗎?」
林同和應該和陸台在同一個地方,若是能夠知道他們被抓到了哪裡,也能有個目標。
木青搖了搖頭:「我們能感應到林同和的一些情況,是因為同心鏡的
真靈與他的元神融為一體,羈絆深厚。」
周筠目露憂色,沉默下去。
洞府的一側垂落掛著一張很大的地圖,葉青羽站在地圖下,露出一張平靜的側臉,說道:「這些事情可以聯繫在一起看,林昊就是在逼我們動手。」
謝恨荷站在她身邊,奇怪道:「他哪來的底氣呢?就算可以拼湊出合道境的實力,但她就不怕陵光神君到西山境來嗎?」
葉青羽微微一笑,朝木青這邊看來。
木青心中早有猜測,說道:「應該有兩點原因。」
「林昊煉製萬物生焉鼎需要大量血肉生機,局面越亂,這個條件越容易滿足。」
「另外。」木青停頓一下,說出了南海之行發現的修行界秘密,「聖王境後期的數量是很有限的,這個境界的人數已經達到極限,以後沒人能夠突破到聖王境後期。」
「除非聖王境後期的存在隕落,他所占據的天道氣運成為無主之物,又或者有與之對等的天地氣運空白出來。」
木青前面的話很好理解,謝恨荷奇怪道:「天道氣運盈缺有數,如何平白空白出來這麼大一塊?」
木青說道:「死人。」
謝恨荷露出震驚的表情。
木青說道:「雖然不知道怎樣才算對等,但死的人越多,站上山頂的機會就越大,林昊能夠進入合道境,應該清楚此事。」
「這是陽謀。」
「那你準備怎麼做?」
木青的動作很迅速。
他既做了長久對抗的打算,也下了一戰定結果的決心。
當夜,他就往朱雀城發回了加急的命令,邀請陵光北上,同時讓朱雀盟中熟悉西山境的人回到西山境。
但這些暫時是遠水接不了近渴,木青與葉青羽等人長談後,便與澹臺鳴羽一起消失在雲行群山的夜色之中。
升龍山脈,向晴峰。
自從前幾日林昊主動提出要在春神山為周乾重鑄肉身後,凌青竹還有劉葳蕤在向晴峰上修行。
林永言離開隱峰後徑直來到了這裡。
此時,向晴峰上就只剩下林琅天一人。
二人見到對方時都沒有驚訝。
林琅天坐在大殿石階上,看著石階下的林永言,平靜說道:「看來你還是選擇相信他。」
林永言說道:「他在面前立下了道誓,林家當前的危局只有他能夠解決,你不行,我也不行。」
林琅天不置可否,站起身道:「走吧。」
林永言目光微動,看向他身後空空如也的大殿,問道:「其他人去了哪裡?」
林琅天目光陡然冷硬如冰,說道
:「我一直反對林家與吞天在沾上關係,結果你們都支持他,甚至懷疑我的立場。但你清楚,我反對的是吞天,是林昊變得跟吞天一樣,行事無忌,只求自己的大道。」
林永言面無表情,重複道:「其他人去了哪裡?」
林琅天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向漆黑的夜空,問道:「青竹主動把春神山讓給了你們,還不能證明她們的立場嗎?」
夜色中有陰影晃動,恍恍惚似人心。
林琅天早已經失望,他之所以沒有離開,只因為當初剛成為家主躊躇滿志的自己。
「木青若是敢出手破壞隱峰,我會第一個沖在前面,你們若是害怕就投降,若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利益,就提高自己的實力,把希望寄託給一個只求破境的人,只會把林家拉入地獄。」
「住口!」
林永言臉色一沉,說道:「從今日起,除了正陽峰,你
哪裡都不可以去,林家一切事物由我暫管。」
林琅天憐憫地看他一眼,扔出家主令牌,轉身離去。
林永言看著林琅天瀟灑離去的身影,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無名火。
他如今修道有成,按理說早就修成了古井無波的心態,但面對這一幕就是很生氣。
你林琅天自詡一切是為了林家,難道我就不是嗎?
到最後不過是選擇而已?
投降?
投降就等於背叛!
而自己提高實力去面對,說得簡單,木青才多少歲,他們如今又多少歲?
隱峰內儘是大道無望、垂垂老朽又貪生怕死之輩,所謂的提高實力自己去面對,到最後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林永言站在石階下,巋然不動,如同一尊雕塑。
他在想,若是當初沒有在鏡湖時敗得那麼慘,以至道心破損,自己此時大概會站在林琅天一邊吧。
寶棲樓第七層,裴固枯坐在獨屬於他的房間內,默默熬著夜色。
林姜剛才來找過他,帶來了一個糟糕頭頂的消息。
林同和似乎消失了。
裴固隱隱能猜到林永言來找自己就是一切的開端。
某一刻,屋門被人從外面野蠻踹開,一個高大魁梧帶著面具的男子走了進來。
魁梧男子見到裴固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笑著說道:「裴樓主夠意思,沒讓我為難。」
裴固目光落在男子的面具上,冷聲道:「許威,我孫女也在你虎威宗?」
許威低聲嘟囔了一句「我就說會被認出來」,乾脆取下西山衛標誌性面具,搖頭道:「裴先生,你平時對我虎威宗不錯,我也給你說實話,你孫女是被鄭翼抓走的,現在就在他的靈蝠宗,你老老實實跟我走,等到誤會解開,我親自替你把人要回來。」
「咔嚓——」
裴固身下的木椅四分五裂,他豁然起身,目眥欲裂地看著許威:「你不知道鄭翼是什麼人?」
裴固身影一動,便朝身後小道衝去,許威輕嘆一聲,他身形雖然魁梧動作卻很靈活,擋在小道入口,說道:「我現在也是聽令行事,你不要讓我為難。」
裴固怒道:「你讓開,救回小雅後,我自己去找林永言領罪。」
許威啞口,林永言現在是執掌他們西山衛生死的人,他得到的命令就是務必把裴固抓到春神山去,不再猶豫,探出大手。
裴固悶哼一聲,臉上出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化凡初期的氣息瞬間上漲,御使一柄小巧飛劍從袖中衝出,許威目光一沉,手上的皮膚瞬息變成淡金色,主動迎向飛劍。
「叮。」
飛劍刺在皮膚上,如同撞在一塊精鋼上,瞬間被打飛。
境界的差距在二人之間就是不可逾越的鴻溝,裴固眼神決絕,就在他要繼續自損以提高實力時,眼角餘光卻捕捉到了一道劍影。
那是他的飛劍,明明被打飛了出去,此刻卻詭異地折返而回,許威毫無察覺,抬起手正抓向他的肩膀,裴固連忙說道:「留他一命!」
本來要洞穿許威腦袋的飛劍方向一折,刺向許威的手臂,許威聽到裴固的聲音才反應過來,大驚失色,迅速運轉功法讓手臂的皮膚變成深邃的金色,但並沒有什麼用,飛劍輕而易舉地破開他的防禦,最後在他手臂上留下一個血洞,老老實實地停在裴固面前。
看著安靜下來的飛劍,裴固臉上的表情很精彩,目光一轉,看向許威身後,原本緊繃的臉突然綻放出了笑容。
「爺爺。」
一道嬌
俏的身影出現在了那扇被踢壞的門前,在見到裴固後,立刻朝他衝來。
「小心。」
裴固面前還站在許威,見孫女就這樣衝來,嚇了一大跳,鬼使神差地推了許威一把,結果這位在雲行群山赫赫有名的人物就像紙片一樣輕飄飄地飛了出去。
剛才那一劍雖然只在許威手臂上留下一個洞,卻在一瞬間封印住了他全身經脈,此刻的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許威看著爺孫喜極相擁的畫面,臉上的笑容剛要綻放便垮了下去,等看到門口還站著一個年輕人時,更是變得毫無血色。
木青走進房間,沒有去看倒在地上便沒爬起來的許威,對滿臉感激之色的裴固說道:「恨荷她們收到裴先生的消息後,便猜到你的處境可能不妙,但寶棲樓太多西山衛的眼線,她們只能通過其它渠道去查發生了什麼事。」
裴固心裡感動,握住孫女小雅的手不放,一直道:「小雅沒事就好,小雅沒事就好。」
木青張了張嘴,看了一眼裴固身邊垂著頭泫然欲泣的小姑娘,臉上也多了幾分歉意,謝恨荷她們確實一直在追查小雅的下落,但並非只做這一件事,若是他能夠早到一些或許什麼都不會發生。
裴固臉皮抽搐了幾下,其實在剛抱住小雅時他就發現了小雅身上有傷,此刻聽到小雅的低聲哭泣,只覺得心如刀絞,但還是重複道:「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許威在角落裡看到這一幕,心頭滋味同樣不好,只覺得以前引以為傲的身份此刻卻讓人感到透不過氣來,靠牆坐在地上朝木青問道:「鄭翼怎麼樣?」
木青問道:「鄭翼是誰?」
許威傻眼,說道:「鄭翼就是抓走小雅的那人,他瞎了一隻眼睛。」
木青蹙眉,平靜道:「殺了,那個地方的人,都殺了。」
許威沉默片刻,問道:「您就是木青盟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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