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著骨灰盒的房間裡,貼滿了她的照片。
伴隨著小舅舅痛苦的呻吟和沙啞絕望的喊聲。
滿身是血的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不跟我一起走嗎?我一個人好孤單。」
「你為什麼這麼狠心,我恨你,我們一起死吧,可惜沒把那個死鬼叫來。」
「你是不是要把她帶走?我不許,你也留在這陪我吧。」
「把藥喝了把藥喝了,喝了藥我們早點投胎。」
「求求你,她還是個孩子,我陪你,我陪你去死。」
「不要,要死大家一起死,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好,我要換個世界好好活,聽說人死了就可以,可以投胎。」
「小滿,快跑,跑出去,別管我。」
「你為什麼要殺我,我你也不要了嗎?不可以,我只有你,你只能有我!」
許靜安感覺自己掉進了冰封世界,那裡還有從幽暗的心底攀爬出來的絕望。
他找過來了。
她把車停靠到路邊,顫抖著手從包里拿出兩顆橙子味的糖果,剝開包裝紙,塞進嘴裡。
甜橙味蔓延至整個口腔,也衝散了一部分恐懼。
許靜安逐條打開簡訊,熟悉的照片,拼命想忘卻的場景,在每個夢魘的夜晚,出現在她夢裡,如影隨形。
叮——
【這個世界好變態,我跟他們說我是瘋子,沒有一個人信,只有你信我,我家那個死老頭活不了多久,他得了癌症,你說是不是便宜他?他要是病死我都覺得遺憾,他應該死在我手裡,可是如果殺了他我就沒時間去找你了。
這些年我在裡面其實也想了很多,我覺得有時我是好人,有時我又不是,我身體裡應該住著兩個人,一個愛你,一個恨你。
我是宋祖暘,你會等我吧?】
這條簡訊讓她如墜冰窖。
「媽媽」
久久突然夢囈出聲,驅散了她心底的冰冷。
她不再是17歲的小滿,她是25歲的許靜安,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
他出來了,遲早會找上們來,只不過比她想像的早了一點。
可他,為什麼這麼快就找到了她?
和深夜打她電話那人有沒有關係?
頭疼得要命,感覺像缺氧的魚兒,許靜安趴在方向盤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從胃裡湧上來一陣酸水,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她解開安全帶,捂著胸口下車,走到路邊,」哇「一聲,吐了出來。
那年的血啊,染紅了整個屋子。
那以前,她是多明媚的許小滿,那以後,她是多驚惶的許靜安。
許靜安噙著眼淚將胃裡的東西全部吐空,虛弱地癱坐在草皮上,眼神空寂地望著夜色交替過來。
為什麼這些事接踵而來?
從那次撞車開始,她的世界變得越來越不平靜。
有多少雙眼睛藏在黑暗裡,正死死地盯著她?
久久待在雁城,是不是錯的?
可是除了雁城,她又能去哪?
去到哪裡?
不會被找到!
許靜安一直坐到夜晚完全取代白天,成為時間的主宰,才挪著沉重的步子上車。
她將車開到地下車庫,弄醒久久,抱著久久坐在車裡,坐了很久。
成年人的世界牢固又脆弱,無人可依,崩潰也只能悄無聲息。
許靜安不想讓小舅舅擔心,他的治療正在關鍵時期,她只好告訴雲蔓,只有雲蔓能幫她。
是不是只有她遠離,他們才是最安全的?
翌日。
許靜安早上一出門就把車開到電子市場,買了市面上最好的兒童智能手錶和追蹤器,拿到珠寶市場,選了一個玉墜,讓師傅將追蹤器裝進項鍊里。
回到劇團。
許靜安問了修竹、劉蕭和唱老旦的紅姐的意思,都表示願意出去唱。
她打了個電話給劉院長,說只能把時間定在中午,李家要是同意,就先把劇目定下來。
劉院長很快就把劇目發了過來。
曹團找到許靜安,讓她把參加堂會的人員定下來,許靜安遞給他一張名單,跟修竹几個碰了碰,商量出一個不高不低的報價,發給劉院長。
李家那邊沒還價,直接打了二十萬定金過來。
王姨下午又打來電話,問她晚上回不回家,許靜安只說學習忙,住翡翠灣不方便。
郁辭出差一個星期了,王姨說她一個人住大房子,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許靜安覺得如此磋磨一段時間,郁辭應該就習慣了,慢慢就會忘了她。
十一月,《鎖麟囊》上演,收穫一波好評。
許靜安的演出視頻在各大平台上的曝光度越來越多,大多是戲迷朋友發的,官方緊隨其後,也開始投流宣傳,跟進粉絲這波熱度,宣傳劇團。
這天謝幕,上來一個身形微胖的觀眾,後面跟著兩個穿黑西服的,手裡捧著幾捆現金。
那人徑直走到許靜安面前,眼神放肆地打量了她一會,笑著說:「你演的薛湘靈我很喜歡,特別合我心意。」
許靜安禮貌回應:「多謝先生捧場。」
那人拿起一沓現金拆散,往許靜安頭上的珠花上插,又往她戲服領口處夾,手老是碰著她的脖頸。
頭彩是打賞的傳統,表示觀眾認可演員唱的戲,但眼前這男人的賞法非常不禮貌。
許靜安心裡不快,卻也不好發作,道了聲謝,後退兩步避了避。
那男人拿起剩下的錢,往她手心裡塞,指尖在她手心裡勾了勾。
許靜安連忙抽手回去,錢頓時撒了一地。
她抬頭,生氣地瞪向那人。
劉蕭連忙擋在她面前,對那男人作揖道謝。
男人走的時候,沖許靜安笑著,那笑容莫名讓她感覺不適。
剛下飛機,郁辭就接到了紀悠染的電話。
「阿辭,飛機落地了嗎?"
「剛到。」
「東西帶回來了吧?」
「嗯。」
「謝謝,等你倒好時差,我找你。」
掛斷電話,郁辭對研發總監曲洋說:「回去休息一天,明天下午在研發大樓碰頭,拿他們的產品先試驗一下,如果可行,就和得力斯合作。」
「好。」
走出機場,郁辭鑽進路旁等候的庫里南。
他將西裝外套脫下來,露出月白色的桃心薄毛背心,大片鎖骨露了出來。
高力弛咽了一口口水。
自家老闆太好看,這姿色,不僅斬女,有時也斬男。
見郁辭閉上眼睛假寐,臉上有疲憊之色,高力弛打開音樂。
「調查出什麼東西嗎?」郁辭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就是查不到明城,我找了公安系統的朋友,他們說許小姐過去的檔案一級加密,堪比緝毒警,不讓查。」
郁辭嗯了一聲,車裡陷入沉默。
高力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後視鏡里的老闆。
又被打臉,他鬱悶死了,好在老闆沒罵他。
「郁總,回哪裡?」
「靜園。」
車向靜園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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