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嶧山以西,激烈的廝殺已持續一個時辰,天已蒙蒙發亮。
火焰在風裡倒伏卷過荒草,搖曳著照亮混戰在走的人影,手持兵刃的士卒身中數刀,搖搖晃晃地從血泊中爬起來,隨後被人撞倒在地,巨斧從半空落下,斬去首級,就在十多丈之外,潘鳳注意到一股數十人的隊伍爬上山坡。
「那是我的,你們別和我搶」
他遠遠朝人堆里猛突的張飛、典韋叫喊,一邊飛快跳馬下來,帶著身邊五百名黑山騎,提著各自兵器,徒步衝上山坡,「爬山?當我黑山騎不會?!」
夾雜在周圍無數的聲浪當中,他說話的同時,樹枝微旋,一支箭矢突破樹葉射了過來,噹的一聲,一名身形高大的黑山騎抬手用盾牌擋下,箭羽還在上面微微的顫抖。潘鳳扭頭看了一眼,將斧頭一丟,翻出弓照著重重疊疊的樹葉後面就是一箭過去,噗的聲音輕響,他大叫:「娘的,這都讓我射中,活該你們打敗仗,蘇都尉」
身旁。
名叫蘇仁的都尉,生命中已不是第一次殺人了,他從鮮卑奴隸到被救回來,從第一天加入白狼原開始,就在大大小小的廝殺中成長,他已經記不起第一次與人廝殺時,手抖了一個晚上是什麼時候,而現在
「來五個人跟我上!」
他拖著寬劍與周圍五名同伴超過隊伍,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密林後面,一塊布滿青苔的岩石下面,之前射箭偷襲的敵人小腿中了一箭,見到有人衝過來,還想挽弓,對面劍鋒斬下,血染紅了青苔。
「繼續!」
蘇仁帶著幾名同伴奔跑如飛,在翻過幾塊岩石來到高處,幾顆大樹那邊,數十道人影還在奔跑朝山麓間奔行,他朝山下吹了一聲口哨,管不了那麼多了,伸出手來,朝前方奔逃的臧霸等人指過去:「.……幹了他們。」
臧霸回頭看了一眼,後方看起來不過區區六個人,但他知道這幾人後面還有更多的人在奔行追趕而來,頓時揮手讓身邊七八名士卒將對方殺了,自己依舊帶著陳宮等人逃竄。
位於後方的潘鳳帶著數百黑山騎趕上來,並沒有看見蘇仁五人,而是地上八具屍體,顯然他們五個正在追殺那數十人,嘴角微微抽了抽:「娘的,這幫瘋子。」
另一段山坡上,微風徐徐吹過這裡,一片落葉打著旋兒落到騎馬的身影肩上,公孫止伸手取下看了一陣,抬頭看了看天色,對於戰場中央,大旗傾倒,臧霸帶著人遁入山麓,他已經從李恪口中知曉。
「臧霸倒是一個人才,能在這樣局面下堅持一個時辰……」他鬆開手,那片樹葉飄落到地上,偏了偏頭,望向戰場:「可惜跟錯了人。」
「那我派人去追潘無雙,讓他手下留情,這傢伙上次殺了張勳後,一直惦記著別人腦袋。」公孫續帶著崇拜的神色望著兄長,自告奮勇的說道。
公孫止擺擺手,勒過馬頭,從下方戰場收回視線,「我心中所願,能天下英豪交手,生死勿論,可敬的,死後我厚葬,該殺的,暴屍荒野,臧霸若能逃脫,來日再交手就是,若此時死了,該是他的命。」
話語頓了頓,腳跟輕點了下馬腹,促馬朝山口過去,「這裡差不多打完了,傳令下方的諸將抓緊一點時間,天快亮了,外面還有一支兵馬還沒打完。」
騎馬的身影離開,命令也下來,傳令兵飛馳駐馬到山坡,火箭射向戰場上空,道路間犬牙交錯的廝殺,餘光里見到火箭飛過頭頂,整個山谷間,降於公孫止麾下的袁兵奮力推進壓縮戰場空間。
原本受到伏擊處於驚慌狀態的徐州步卒,在臧霸撤走後,陷入了徹底的混亂當中。夏侯惇拔出屍體上的大槍,典韋走過一地的血色,張飛翻上名為『王追』的戰馬,見到火箭升入視野。
「推」不同的聲音,齊齊嘶吼。
然後,兵鋒匯集,照著混亂的軍隊,直衝推進。失去主將指揮的徐州兵如同潮水般開始潰敗後退,跑的慢的身影被後面追殺的浪潮,就像小雞般砍殺在地,無數的屍體沿著奔逃的路線延伸鋪開,不久大量士卒出現了投降。
山谷間的廝殺聲漸漸停下來,而無數的腳步還在外面的原野衝過去,那裡一支七百餘人的軍隊像一枚釘子死死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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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漸白的天色,呂布揉了下腦袋,陡然睜開眼睛,從草地上坐起,看到此時的天色,眉頭皺緊,起身時,成廉、魏續也都陸續從淺睡中清醒,過來時,呂布問他們:「臧霸他們還未有消息過來?」
二人望了望天色,也心知不妙,整個身體都已經冰冷起來,周圍并州騎兵大多也在休息睡覺,長時間的奔波,在睏倦中非常容易瞌睡,陸陸續續有人起來,聽到話語,知道了事態的不妙,此時,一名騎兵指著東面:「主公,有馬蹄聲。」
一支馬隊從下邳方向如潮水而來,沖向這邊。
數千并州騎兵飛快的翻上馬背時,對面,馬隊在數丈距離停下來,張遼雙眼布滿血絲,快步過來這邊找到呂布,「奉先,下邳城周圍數里並不見公孫止的騎兵,中計了!」
呂布捏緊韁繩,在馬背上低頭看他:「你為何不問問我,公台、宣高為何不在此間?」
「走!回去!」
他陡然暴喝一聲勒轉馬頭,提著畫戟拍馬朝原路返回,「回去或許來得及!」
周圍,其餘兵將也都瘋狂抽打馬臀沿路殺了回去,張遼咬牙跺了跺腳,提刀上馬帶著身後的一千餘騎跟著他狂奔。
……
戰鬥還在持續,遍地的屍體,狼騎、黑山騎……上萬的騎兵交織穿插在原野上,數以千計的屍首在視野之中鋪開,山谷間,一撥撥的士兵正從裡面趕來,將零散的反抗者淹沒下去。
嘭的撞擊聲。
「刺」
一支七百餘人的緊縮陣型,撲來的人的身體撞在盾牌上,一柄長槍從間隙中刺出來,將那人刺在半空推了出去。
「舉盾!」一聲聲冰冷麻木的命令不停的響起,長槍收縮之間,留下數十條性命在地上,沖陣無果的步卒開始後退,周圍有馬軍殺了過來,繞著圓形的陣列飛馳,尋找著薄弱處,隨後箭雨拋上天空,向這邊落下來,軍陣轟的一下,在命令的聲音里,動作劃一,齊齊翻過盾牌舉過頭頂相互重疊,雨點般的箭矢落下來,盾牌下面,臉色嚴肅的高順,只聽到全是噼噼啪啪的聲響……
「穩住」
高順張開嘴發出巨大的吶喊,下方盾牌縫隙,密密麻麻的箭矢落地堆積滑落進來,踩在了他腳下,狂暴的箭雨中,這支軍隊依舊巋然不動。
遠處,簇擁的親衛騎兵里,公孫止望著被四下圍困的七百人,眼裡多少有了欣賞,可惜派人勸降過幾次後,對方那名將領甚至將一名派去勸降的士兵給斬殺。
「成全他們!讓張勳的降兵一起沖,把陣型推散。」
李恪點點頭,放下狼喉,讓人吹響牛角號,狼旗獵獵,從谷中出來的萬餘降卒已剩八千多人,此時被重組陣型徐徐推進,前方幾排的人群舉起了盾牌,張飛、典韋也夾雜其中,數丈的距離之後,有人吶喊了一聲:「推。」
沖在最前的數百人繃緊了身體,在吶喊聲中,腳步陡然發力,頂著盾牌奔行而出,八千人的數量在剎那間,前前後後狂奔起來,數丈距離,踏動了地面,而對面,七百餘人中,高順端直了長槍,:「移動,前排抵住」
然而,奔來的人潮直朝一個方向推,前面盾陣槍林組成的瞬間,腳步聲延綿轟踏而來,接戰的距離半息拉至為零
轟轟轟的撞擊聲,盾牌與盾牌延綿的撞成一片,衝來的身體想要避免撞上槍林,左右沒有騰挪的空間,在那一瞬間,整個身體還是穿在了長槍上,對面盾牌後的人瘋狂吶喊,抽刺,鮮血噴涌四濺,屍體還未倒下,第二排降兵緊跟而來,推著屍體壓向槍林,接著是第三排、第四排……無數的身形擁擠著推撞過去。
「哇啊啊啊啊」
雙方推擠的腳步深陷泥土,高順棄了長槍,跑上前,雙手按在一面盾牌上,咬牙嘶吼的頂住來自對面巨大的推力,然而數千人的力量匯聚起來,陷陣營的將士只持續了片刻,盾牌的摩擦聲中,腳步被推的平移出去。
不久,有人堅持不住,被壓在了盾下,整個盾陣如同潮水沖毀的堤壩,在那一刻的瞬間,崩塌了。
……
轟隆隆的馬蹄,飛馳過山谷,見到的是滿目的屍體,血水在馬蹄下濺起來,呂布猶如暴怒的猛獸,眼眶布滿血絲望過這一切,片刻後,視野自山口展開,看到的是更多的屍體……以及崩潰四散的陷陣營。
還有奮力廝殺不投降的那道身形高順。
「投降……你投降啊……」馬蹄停了下來,呂布望著搖晃的人影,發出輕微的聲音。
……
晨光自雲間綻開,搖晃的身影奮力的揮著刀,與人廝殺,腳步虛浮踏著麾下將士的屍體在行走、躲避砍下的刀光。
他一隻手臂上,插進了箭矢,大腿正在流血,無力的顫抖。
往前的路,有些走不動了,大量的屍體鋪滿在視野里,有些他認識、有些不認識,不過這些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不遠,又有人騎馬過來勸降,高順咧開嘴,仿佛永遠只有一個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另外的神色。
他笑了一下,然後抬起握刀的手,架在頸脖上。
「啊」
男人依舊頂天立地的站在那裡,喉間發出悲戚的長吼,悲壯而淒涼。
……
奉先……我看不到你成為天下間最強大的人了……順先下陰曹……再為你開路……
……
鐵騎飛奔過來,沖向高順,狼牙棒在金色的晨光里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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