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大雨延綿兗、豫兩州,對於黃河以北的戰火,許都城中上至皇帝,下到百姓,目光都集中盯在曹府之中,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有關曹操重病臥榻已成最大的一件事情,但消息是否準確,眾人只得旁觀,再病的猛虎,也有臨死反撲的時候,沒人敢在第一時間做不明智的試探。
暴雨稍緩,變成延綿細雨落下,侍女端著酒水走過側院檐下,隱隱有憤慨的話語聲夾雜琴音從房中傳出,隨後,輕輕打開房門進去添酒,曹真的聲音變得清晰,「義父病重的消息,很有可能來自公孫止潛伏在城中細作傳播……荀侍中恐怕也心知肚明,只是擔心義父病情才沒有說出來。」
「這幫人該死,通知滿府尹抓他們!」
「.…...夏侯兄弟說的沒錯,可一旦抓了,反而坐實義父病重屬實,到時候北地兵馬壓境,許都城中人心惶惶不說,那些世家從來都是哪邊有利哪邊之人,他們推出的大臣、將領也多會倒戈。」
「那公孫止無恥!」
侍女在銅鼎中添了酒退出房門時,那夏侯楙忍不住又罵了一句,他雙拳壓在案桌上,雙目微紅:「逼死清河不說,還用這種噁心手段,甚是讓人不齒,待我父上陣把他擒來,看楙如何將此人一刀一刀颳了!」
「話雖然說的不錯,但公孫止麾下能征慣戰的將士如此之多,真要沙場爭鋒不是夏侯兄說幾句就能做到的,敵我形式差距太大,只能依靠地利、人和來抵擋。何況這許都城中對方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細作,數年前持金吾賈詡就在夜歸途中被對方綁走,如今人死沒死都不知道,而且城中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對方就算遠在冀州戰場,不出一月大概就知曉的一清二楚。」
聽完曹真這番話,夏侯楙頓時將酒爵重重的放下,發出嘭的一聲,他再次罵了一句:「當真無恥之人。」
雨簾掛在窗外滴滴答答落下來,吵吵嚷嚷的說話聲的另一邊,珠簾捲動,曹丕朝裡面撫琴的女子笑了笑,這才走向一眾兄弟,「子丹分析不錯,不過父親還在養病,一切都談不上事情嚴重。」
「但二兄還是多做準備,不在這府中,而在朝堂上和那些世家豪族,若是萬一義父……他們必然要亂起來。」
「是啊。」曹丕坐下來,看著面前斟上的酒水盪起漣漪,「公孫惡賊逼死家姐,累得我父悲傷過度,患病臥榻…..」他聲音哽咽,悄然伸手在眼角抹了抹濕漬,「.…..若將來生擒此人,一定帶到家姐靈前祭奠,也告慰這場戰事之中波及的冀州百姓。」
夏侯楙深吸了吸鼻子,眼角跟著紅了起來,他拿起銅爵敬過去:「二公子放心,楙站你這一邊,家父就站在你這一邊,還有夏侯叔父、曹叔父他們…..哎,反正就是這個意思,那些朝堂上的什麼文武大臣要是膽敢作亂,楙替你一刀砍了!」
曹真也點了點頭。
「那丕就先謝過二位兄弟!」曹丕舉爵回敬,仰頭一口飲盡,隨後三人又談了一陣方才離開。房中琴音停下,名叫『甄宓』的女子從珠簾後面出來,輕柔的在曹丕身邊坐下,頭靠在他肩上:「公爹這場病不管過不過的去,妾身也都會站在夫君背後,不過,妾身聽說公爹他甚是喜歡三公子曹植,他文才出眾,交友甚廣,身邊皆是文人墨客,就連朝中許多文臣都與他親近。」
「父親卻是喜愛子建才華,為夫也是知曉,但大兄離世之後,我便是長子,自古廢長立幼乃是大忌,父親不會那般糊塗。」
『甄宓』望著滴答作響的雨簾,嘴角隱約勾出弧度,在他耳旁微張紅唇:「但公爹現在卻是重病在床,神志也不見得清醒啊……」
曹丕陡然停了下來,他目光直直看著對面窗欞,遲疑了片刻:「……那夫人可有計教我?」
「三公子放浪形骸,不如就壞他在公爹心中名聲,妾身願做這餌……」
輕柔的聲音摻入這滿院冰涼的雨水之中,有風吹過來,直直的雨線都在風裡搖擺,這邊陷入安靜了。
閬苑轉折,後院之中響起冷言冷語的交鋒,丁氏從對面卞氏手中取過羹湯,交給身邊的侍女,眯起眼睛:「照顧夫君的事,自然有我來,妾室豈能隨意出入,你為曹家生兒育女,將來自然是享福的,這個時候好生在後院待著。」
卞氏低下頭,等到丁氏離開這才招來一名心腹僕人:「多留幾個心眼。」
「是!」那僕人也是一個明白人,立即理解了簡短話語裡的意思,朝著剛剛丁氏離開的方向悄然跟上去。婦人站在廊下沒有立即離去,望著那邊丁氏消失的廊檐哼了一聲:「夫君病重,你卻突然轉性……哼,我倒要看看,你背後到底要做什麼。」
濕冷的風卷過了檐下的婦人言語聲,在這個午後的雨天,整個許昌城上方都泛起了詭秘的氣息。
這座擁有龐大人口的城池,無數人生活在這裡面,形成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畫面,然而曹操病重的這段時間裡,許許多多,明的暗的心思傾軋交織起來,形成難以言喻的複雜絲線,將人與人之間捆綁了起來,涉及到中原各州,大大小小的世家、朝堂小圈子還是坊間平民都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一旦上面有任何風吹草動,頭上就換天了,同樣對立面的人就會遭到清洗,不得不令人緊張萬分。
藥味瀰漫的病榻之上,曹操臉頰消瘦,躺在床上,不遠燒的通紅的爐子帶來的溫度驅走了屋中潮濕的水汽,眼睛一眨不眨的聽著曹純每時每刻從外面傳來的消息,哪怕不能下床理事,他都要將這座城掌握在自己手中。
過得一陣,可能幹澀的眼睛眨了兩下,曹操抬了抬手,曹純連忙靠近過去,就聽虛弱的聲音響起來:「子和啊……操在時,這些人可敢上躥下跳?」
曹純連忙將他手放下來,用被子掩好,在床沿坐了下來:「自然不敢,大兄威嚴放在那裡,這些鼠輩安敢出來,待大兄身體好了,把這些人嚇個半死,純來執刀!」
「還有褚!」大胖子在銅爐那叫了一聲。
「……呵呵…..咳…..」曹操笑了笑,望著幃頂:「那什麼時候,我身體才能好?恐怕要不成了…….」
回來將養的這段時間,表面上曹操看去精神好了些許,甚至也能吃進幾口稀粥,但唯有曹純、許褚二人日夜相伴的人最清楚,他的身體其實一天比一天衰弱,有時半夜會咳嗽的無法入睡……
「子和…..」
消瘦的臉頰,斑白的發須隨著微弱的聲音轉過來,曹操從被子下伸出手握住曹純:「.…..為兄,想見一見公孫,讓他來許都。」
曹純皺起了眉頭,猶豫了一陣,終究還是點下頭。
…….
天光朦朧,重重的院牆外面,街道上瀰漫水汽,離曹府兩條街的一棟酒肆三樓上,一人站在木柵上面遙望那邊的府邸大門,曹昂滿臉鬍渣,神情頹廢,他進城不久後,就從祝公道傳來的訊息知曉父親病重的消息,但此刻他不敢輕易過去,就連于禁也不能在此時隨意出面,畢竟他投降的消息還未傳達這邊。
不久,幾匹快馬從曹府那邊出來,曹昂緊了緊抓住木欄的手,嘆口氣:「再等等吧…..時機還未到。」
于禁一身便裝,點了點頭,同意這番話。
這一天已是七月初七,曹操的話語傳到公孫止手中,已是月底的時候了,鄴城幾乎搖搖欲墜——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4s 3.636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