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燈光隨著簾外的冷風浮動,光影綽綽下,李素節嘴角勾起一抹自負微笑——
「大哥不必憂慮什麼,有些事,運用得當,將成為掌控局勢的關鍵。徐有功聰明人,他自會明白權衡利弊,只要霄歸驊在我手,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乖乖認慫」
觀察許久,埋伏許久,他的線人終於啟動,一切都是他的掌控之中,一如當年神武門之變。
馬車,在初晨黎明中緩緩前行。
車廂內,陷入短暫的沉寂。
燈籠火光在二人臉上反覆留下光影,映襯出彼此深不可測的心。
車入了院後,霄歸驊就被五花大綁的「打包」帶上來。
她眼神如梭的緊盯著李素節,想要把他盯出窟窿來。
林如海的死,她絕不會就此罷手!哪怕他趁著二哥不在,把所有人都「打包」送給了李素節,可是在「掣肘」之前,她分明聽到他說,「到你的蟲子上場了,我知道你有本事自救。」
所以——
「你這麼盯著本王做什麼?本王知道,你心中憤怒,但那都是林如海的錯,本王還是惜才,也是替你們處理了你們的禍害,放心,只要你乖,不會對你做什麼。」
隨即,李素節眯著眼,似是自言自語——
「如今,一切盡在掌控之中,陰謀算什麼?陽謀,就這麼坦然地展示出來,而他無法選擇逃避,只能直面挑戰。呵呵呵呵」
似乎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李素節眼神含笑。
他自認聰明,早看透這皇權,看透了——
謀反這條路,一旦踏出,就再無回頭之路。
血腥角逐,勝王敗寇。
要麼登上權力巔峰,要麼墜入萬劫不復。
他,李素節,有這個能力,有這份野心,只缺少機運,只要一朝得勢
然而,李素節說著說著就有一種濃濃的疲憊。
許是一路舟車勞頓心神算計,他忽然睏乏,可又覺得不太對,就算是困也不應該如此睏乏,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很快陷入了真正的沉睡,而他垂下頭,脖頸後側才爬出一隻黑色的毒蟲。
霄歸驊早就打開她的毒蟲。
李忠眼看毒蟲就要鑽入李素節的耳朵,悠悠道:「你確定就要這麼殺了他嗎?」
霄歸驊一頓,睜大眼,看著本該昏迷的李忠朝她走過來。
馬車就那麼大點,李忠幾乎擋住了全部的光,他的面容看不太清,霄歸驊有些慌,因為她只有毒傍身,如果毒不管用,但為什麼不管用?正要再放毒,突然,李忠伸出手朝著她的繩索去,他在解繩索
李忠很是認得霄歸驊那張臉,邊解邊道:「你和你哥長得真像,以前我就曾說,他若是女子,必風靡萬千。」邊說,他邊靠近霄歸驊,哪怕身上爬了毒蟲也仿佛沒看到。
到身上的繩索松完,霄歸驊也沒收回李忠身上的毒蟲,但李忠渾然不怕,只是抬頭注視面前的故人之妹:「你這個年紀應當是他的妹妹?他還真有個妹妹。」
霄歸驊對這個自來熟的昔日皇太子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冷冷道:「你我似乎並不認識。」
李忠輕笑:「是的,可我認得你哥,他是個為國為民的好人。」
一句話,直接得罪了霄歸驊。
「不,他沒有為國為民。」
霄歸驊在清涼山了解國她和他哥的國家歷史。
他的國,滅了,他的民,沒了,可把大唐當做國和民,他也同樣沒有做到為國為民,至少,她和二哥這兩個民,他沒有保護好。
霄歸驊冷冷盯著他道:「你不用誇我哥跟我套近乎,你解開我,是什麼目的。」
李忠卻笑意不減:「謀反的事,你都聽到也猜到差不多,我的目的簡單,你現下肯定可以自保出去,你去告訴徐有功,讓他儘快安排天后陛下緝拿這些人。」
在說話的功夫,李忠耳朵早就聽到外面的人一個個倒下,而車窗戶邊的小黑蟲正在逐一回來。
霄歸驊愣住一刻,「你什麼東西」沒說完,手裡就被李忠塞過來一個信封還有一個小小的物件,摸了摸,是——
「玉蟬」
「這是我師父留給我的物件,長安路,我也還有些擁護者,你拿上這封信和信物,信交給徐有功,必須親手教!物也給徐有功,若需救援,去找上官儀調兵。」
她不好說,上官儀已經因為假傳聖旨被全家緝拿,等待處斬,摩挲著那玉把件,看向那邊昏睡的李素節,問:「你不幫他?」
「他撐不起大唐,」李忠臉色終於冷肅下來,「大唐需要誰來撐,我不知,但絕不是他。」
霄歸驊問:「因為他手足相殘?」
李忠直接指著李素節的腦子:「他這裡不夠,大唐會毀他手裡。他不會用人」
這說的就不是霄歸驊感興趣的範疇了,大概李忠也發現了,轉口說:「離開吧,我欠你哥一條命,當是還清了。」
霄歸驊本來都要走了,停頓,回頭看他:「什麼時候?」滿懷期待的,因為她也總覺得大哥沒死。
「很久了,在我還沒被廢之前,是你哥從父皇手中力保我,如今我這廢太子,能夠報答他,心滿意足,死而無憾。」李忠揮揮手。
霄歸驊皺眉,還是沒走,「你應該知道,就算你不救我,我也能自救。但你為什麼沒有中迷香?」初始想的是霄冬至給他吃了什麼,不想李忠苦笑——
「我被天后前後下了無數次的毒,早就已經習慣了,尋常的迷煙對我根本不起作用。」
霄歸驊若有所思,看著他的臉色卻伸出手:「你畢竟救了我,作為回報,我給你切脈看看你的身體如何。」
李忠嘴上說著「如不如何我都會死」,手卻伸出去。
霄歸驊冷冷道:「未必,謀反之事,是他做的,你最多是參與你參與了什麼?」
這些本不該她問,但想到能夠告訴二哥,心中有些歡喜。
「我參與了畫,當時,他給我送來一批白色的人皮,我不知那是什麼,只知畫起來很好用,後來東窗事發,老二寫信給我,我才意識到一切都是他的計謀。他算計了我和老二,不知道老三有沒有在其中」
他說到最後似乎怕霄歸驊不懂,但霄歸驊問的卻儼然是都知——
「那些河裡的姑子,你當真不知是人皮?」
「當真不知。我用我亡母起誓!不,我用武則天當皇帝來起誓,我恨不得殺了她,我若有半句謊言,武則天以後當皇帝。」
李忠說完,霄歸驊信了,只是——
「那你就不懷疑那是人形狀嗎?那畫,也是人的形態畫」
「是老四,他說,最近拿了一堆特製的木材,做成人形陶器,不是說,有機關術舉世無雙?他說他找到了最厲害的機關師,可做木偶人,要我繪製出皮體,但我真的不知道是人皮。」
李忠一句句說下去,心跳不變,霄歸驊至少是信了,「你若是把這些說了,我雖不懂律法,可你絕對罪不至死,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差。」
李忠望著她道:「霄妹妹,你是在安慰我嗎?」
霄歸驊沒有理會他。
認真切脈。
李忠又自說自話下去,「徐有功前途無量,大唐需要他這樣的人才,可是未必需要我這樣一個多餘的皇子。你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我不值得。」
說的時候,他莫名不敢看霄歸驊那雙眼,恍惚心中也有一些遺憾。
然而他灰暗的眼睛又被霄歸驊點亮,「可大唐需要一個願意出手相救的善人,無論你什麼身份,我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別再說話了。」
伴隨沉默,霄歸驊的手往上走了三分後,臉色突然變了,因為在他體內的毒路數,跟她大哥下毒的路數一模一樣。
霄歸驊的手抖色變都被李忠看到,也有些緊張,問:「怎麼了。」
霄歸驊問:「你你說,這些毒,都是天后指派人給你下的?」
李忠苦笑:「是啊,是不是很歹毒?」
確實歹毒。
她哥的毒,刁鑽,難搞,時常不動聲色而要人性命,這次是剛好遇到她,否則,活不過年底。
可萬一活不過就是大哥的意圖呢?
「怎麼了?別怕,解不開就不要解。」
李忠,一如上官儀所說的那樣,純良,敦厚,哪怕他有自己的城府想法,可是在對待更多的事情上,他沒有那麼嚴謹,所以他也不是合適的繼承人,但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退下了霄歸驊就因此才不理解,大哥為什麼要對這樣的人下此毒手?
大哥又知道有生之年,自己會遇到他嗎?
「霄姑娘?」
李忠發現她的異常,心中有些想法。
霄歸驊強行鎮定說下去:「嗯,我能解,但需要時間,你這毒發作起來應該很刁鑽,渾身的骨都痛,就連腳指頭的骨關節都很痛,對麼?」還是確認一下,她畢竟也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毒路子。
「對。」
「睡久了,還會全身僵硬,但是緩解一會兒又會好起來,但是會劇痛,尤其是陰冷下雨,但是這種毒卻不致命,只是殭屍人。」
李忠目光發亮,「對!你說的都對!」
霄歸驊卻反而低下頭去,她不明白不理解,為什麼大哥要這樣做,而且——
「這種毒還真是日積月累才能下下來,他會凝固你的血液,讓你的骨頭黏連,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要解開,至少需要一年,你活下來,我來幫你。」
李忠聽到能解開很是震驚,也很是高興,「果真名師出高徒,之前有一位大臣重金為我請來太醫。與你說的一般無二,區別只在於,他說這種毒很刁鑽毒辣,除非下毒的人,否則就是濟世神醫。就不知道,你是哪個?」
李忠當然也想到什麼。
霄歸驊沒給大哥的事戳破,只說:「我的醫術還可以。」頓了頓,「當然,如果你覺得我是前者,事實上,我的箭術,拳腳也都不錯。可以比劃比劃。」
她說的冷淡,李忠卻喜歡,就像是當年看她哥哥第一眼就覺得喜歡,當時他還戲言,霄冬至是個男兒身,若是女兒身就好了——
「你若有個妹妹,我一定娶她當太子妃!」
那年的話還猶在耳畔,而今這個妹妹就出現在眼前。
可是他卻沒有相應的身份了。
若是早點遇見,或者說若他不是這個身份,與這樣的女子共度一生應當很愉快。
不過,今日能夠保護她也是不錯,李忠猛然抽回手道,「還是罷了,我活不了多久,他不會讓我好活,你也快點走,連我的那份一塊活下去。」
霄歸驊抬起頭道:「其實我哥,有話讓我給你,但需要你病好了再說,你儘量還是活。我會儘快解決一切回來找你。」
說完,霄歸驊也不跟他再說話,直接下車。
外面的人早就被她提早放出去的毒蟲全部放倒,把毒蟲收回時,李忠看著她隱約覺得,她確確實實有她哥的風範,就連放蟲收蟲都是一樣。
「如果你死了,那麼,你就永遠別想知道你的毒究竟是誰下的。」
離開之前,霄歸驊留了一句,也不管回應,直接拉扯旁邊的人衣服,套在身上後,拿好武器,就騎上馬,從藥瓶中放出一群螢火蟲,蟲兒展翅,直奔前方,速度竟很快。
李忠從馬車簾邊眼看她騎馬與光消失的影子,心動了一下,摁了回去,接著對準馬車門狠狠一撞,暈了過去。
跟隨螢火蟲,霄歸驊很快找到崔玄等人被關押的地方,在她人抵達之前,那群人看到她穿著衣是同款,倒是沒怎麼在意,就是這麼沒在意的功夫,以及驚訝於深秋還有螢火蟲的光景里,伴隨螢火蟲展翅的迷藥,很快所有人倒下,霄歸驊幾乎沒怎麼費功夫就把人都帶出來。
然而,出來的幾個人情緒都不高。
畢竟都目睹了林如海被殺,被拉走的一幕。
林如海,一個曾在他們心目中有著無比崇高地位的長輩,機關精通,武力保護,更有清涼門在後。
然而,誰能想到——
他會把他們「打包」給李素節。
當然他們都知道,林如海為了女兒的死才加入他們,所以,八成是為了女兒但最難過,不是如此,而是——
他轉眼便死去了。
他們甚至無法責備。
就像是心口堵著一口氣。
但比他們更堵的厲害的是霄歸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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