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籬走近門口,聽的內里有女聲哭,夾雜著陌生婦人的喝斥,東陽侯夫人的勸慰。
「你還哭,你哭什麼!留點眼淚等抄家滅族的時候再哭吧!」
「唉,伯夫人別這樣說,哪裡就到了這個地步,錦娘還小——」
紅杏在門口看到莊籬,神情複雜,高聲喊「少夫人來了。」
內里的哭聲呵斥聲微頓。
莊籬走了進去,先看到跪在東陽侯夫人膝前掩面哭的陸錦,另一邊坐著一個穿著石青色衣裙四十多歲的婦人,簪著金玉珠寶,但臉長嘴沉,眼神不善。
不待東陽侯夫人介紹,看到莊籬走進來,她喝道:「沒錯,錦娘還是個孩子,她不懂事,你這個嫁了人的,被尊稱一聲嫂嫂的,怎麼能亂送東西?」
視線狠狠看著莊籬。
紅杏忙將帘子垂下,自己也站了出去,屋子裡本就不多的人也更將頭垂低。
東陽侯夫人神情幾分尷尬,看向莊籬眼中帶著幾分惱火,伸手指著桌案,喝道:「這是伱給阿錦的東西?」
春月悄悄抬頭,看到桌案上擺著一個盒子,盒子裡扔著一支,荷花苞。
荷花苞!
這,就算不值錢,定安伯夫人也不至於大動肝火興師問罪來吧?
以此為由頭來發作?
耳邊是莊籬的應聲:「是。」
定安伯夫人冷笑一聲:「什麼鄉村野外的胡精妖怪都往府裡帶?你可知道引來多大的禍患!」又罵陸錦,「你還哭,我還想哭呢。」
說著落淚哭起來。
「我可憐的兒,幾乎要被李大將軍家打死。」
陸錦哀哀滑倒在地「伯母,都是我的錯,我該死。」
室內再次嘈雜。
「別哭了!」
有聲音說,陸錦和定安伯夫人覺得耳膜被撞了下,下意識的停下哭。
東陽侯夫人張著口,有些怔怔,她是要勸,但還沒發出聲音呢,這是…..
她不由看向莊籬。
莊籬看著她們:「先把話說清楚吧。」
婆母在跟前呢,哪裡輪到她說話!定安伯夫人回過神,豎眉:「你心裡不清楚嗎?」她指著荷花苞,「你自己也說了,叫什麼永生花,古怪詭異,妖魔怪道,放在家裡讓人迷心竅亂心神幻聽幻信!」
東陽侯夫人再次張口。
莊籬先一步說話:「這東西的確不生不死,但不是什麼妖魔怪道,只不過是乾花熏制。」
陸錦掩面哭:「哪有這樣的乾花」
「你沒見過。」莊籬視線看向她,「是你見識少。」
陸錦一噎。
好伶牙俐齒,好沒規矩,進了門連個頭都沒低過,禮都沒施過,誰說一句她就頂一句。
怪不得偷偷摸摸送回京城,原來是個粗鄙不堪的東西!
定安伯夫人氣的咬牙。
「景雲原來娶了這麼一個妻子。」她冷笑說,看向東陽侯夫人,「我真是長見識了。」
東陽侯夫人臉色發紅,再次張口,但無奈又被莊籬搶先一步。
「我也長見識了,我進了門還沒給長輩見禮,就被兜頭指著罵。」莊籬也看著東陽侯夫人,屈膝施禮,「媳婦失禮了。」
東陽侯夫人覺得好氣又好笑,看看定安伯夫人,又看看莊籬,好好,兩個人都厲害,她在她們跟前連話都論不到說。
兩個人此時都盯著她,也終於給了她說話的機會。
她先握住定安伯夫人的手:「姐姐,您先別急。」再看莊籬,「這是定安伯夫人,錦娘的伯母,景雲先前的岳母。」
莊籬屈膝對定安伯夫人施禮:「莊籬見過夫人。」
似乎此時才剛進屋剛見面,並沒有你來我往對質幾句。
定安伯夫人冷冷說:「少夫人好大的氣勢。」
莊籬起身說:「晚輩不敢,夫人您是長輩,訓斥晚輩之前,可否能先告訴我,我送的這乾花怎麼了?」
東陽侯夫人沉聲說:「這花讓人生幻,先是家裡的丫頭們胡言亂語,然後文杰,也就是定安伯府的公子,也被迷惑,喊著能治百病,起死回生,拿去給李大將軍府的十公子了,結果反倒讓十公子病情加重,李大將軍上門問罪了。」
聽到這裡,陸錦再次嚶嚶嚶哭起來。
定安伯夫人也紅了眼眶:「真是天降災禍,我們定安伯府從未受到如此屈辱,老夫人差點沒撐住——」
東陽侯夫人面色慚愧,她自然知道李大將軍的做派,也能想像定安伯府亂成什麼樣。
耳邊有莊籬的聲音喃喃「真是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東陽侯夫人看向莊籬,這時候知道怕了?亂送東西就是她不對,休怪運氣!東陽侯夫人恨恨瞪了她一眼,看向定安伯夫人,說:「姐姐,我真是——」
她的話沒說完,莊籬的聲音再次響起。
「夫人這我就聽不懂了。」她看著定安伯夫人,「是誰胡言亂語,是誰被迷惑,說這荷花苞能治百病?起死回生?」
定安伯夫人捏著手帕看著她:「是你說這是永生花,它——」
「我說它是永生花,花永生,又沒有說它讓人永生。」莊籬說,看著定安伯夫人,又看陸錦,「它就是一支特殊技藝熏制的乾花,是你們定安伯府自己胡言亂語的,怎麼能怪我身上?」
陸錦放下掩面的手,急道:「就是你這花有古怪,讓傷重要死的小丫頭活了過來。」
莊籬看著她,好奇問:「花怎麼讓傷重要死的小丫頭活過來的?」
「她做夢夢到——」陸錦說。
說到這裡似乎覺得荒誕,自己也停下來。
莊籬笑了,看著陸錦:「你家小丫頭做夢夢到的事,你們家信了,你們家的事,你們怎麼來問罪我了?」
陸錦咬著下唇看著她,這花就是古怪!小丫頭夢到菩薩,她還夢到被這花打了!
但這事太古怪說不清,說不清的就不能說細節,只需要說事。
陸錦掩面哭起來。
「嫂嫂,我哪裡做錯了,您怎麼罰我都好,陸家是無辜的。」
定安伯夫人在旁冷冷說:「只怕我們陸家在少夫人眼裡看著也不怎麼順眼。」
莊籬看著掩面哭的陸錦,再看定安伯夫人。
「一支幹花做得精巧,宛如永生,你們自己沒見識,非說它是妖物。」她說,「先前薛夫人送我皇后所賜的宮花,花蕊亦是真花熏制,永生不謝,怎麼?它也是妖物嗎?」
定安伯夫人臉色一僵,是了,皇后的宮花也是乾花。
「指罪別人,是要有證據,被人污衊,也能告官的。」莊籬接著說,說罷對東陽侯夫人屈膝一禮,「母親,請拿名帖,我要去京兆府告狀。」
告狀?
東陽侯夫人還震驚她把皇后娘娘牽扯進來。
定安伯夫人一拍桌子站起來:「好啊,你還惡人先告狀了!告,我倒要看你怎麼告!」
「我當然是告定安伯府出了事,誣陷別人送的禮物是禍源。」莊籬說,「如果官府真判了我有罪,也好給其他人提個醒,以後跟定安伯府迎來送往要謹慎小心。」
定安伯夫人大怒:「你——」
東陽侯夫人忙站起來拉住她的胳膊,再喝斥莊籬:「你住口!東陽侯府還不是你當家,輪到你告東告西。」
真要去告了,東陽侯府和定安伯府豈不是成了京城裡的笑話,東陽侯府又有什麼體面?
「好姐姐,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東陽侯夫人拉著定安伯夫人勸,「她年紀小,不懂事。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留個體面——」
定安伯夫人又羞又惱又氣,這個莊氏簡直是個潑婦,她反倒鬧起來了。
定安伯夫人深吸一口氣,冷靜,來這裡是有別的目的,不能讓這女子撒潑鬧亂。
「自從三娘死了後,我已經沒有體面可在意了。」她落淚說。
提到逝去的人,活著的人心裡都悲傷,東陽侯夫人想到如果陸三娘子還活著,家裡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頓時眼淚也掉下來。
「我也沒想到,日子會過成這樣。」
看著兩個夫人攜手哭起來,跪在地上的陸錦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莊籬。
莊籬倒是沒有再喊著要去告官,但也沒有說一句媳婦錯了,更沒有跪下,只站著不動。
看起來還是文弱安靜的樣子。
但陸錦已經不敢再指責她了,進門不過要擺個氣勢,就差點被她崩壞了一口牙。
還是速戰速決吧。
陸錦跪著拉住東陽侯夫人的衣袖,仰頭流淚說:「義母,我和伯母來不是指責少夫人的,實在是我們沒辦法——」
她說到這裡似乎哽咽說不下去。
「怎麼?李家難道真要把文杰處置了?」東陽侯夫人停下哭,急道,「他兒子本就不行了,處置不了真正的兇手,竟然要欺負定安伯府,就是告到皇帝那裡,我們也不怕!」
定安伯夫人流淚搖頭:「他倒沒有非要文杰的命,他也沒有要跟我家成仇,他非要跟我們家做親——」
做親?
東陽侯夫人愣了下。
「李十郎尚未成親,原本就說不下親事,如今成了廢人,更沒人肯結親了。」定安伯夫人哽咽說,「李家說文杰害了十郎,為了補償,要我家出個女兒,嫁給李十郎。」
東陽侯夫人驚怒:「荒唐,這不是強搶逼親嗎?」
「這是我惹出的禍。」陸錦拉著東陽侯夫人的衣袖,哭道,「不能累害其他姐妹,只有我,我嫁過去——」
東陽侯夫人急得站起來:「胡說八道什麼!這怎麼可以。」
「義母,出了這種事,天下再無我容身之地。」陸錦哭道,人向地上伏去。
「什麼叫沒有你容身之地。」東陽侯夫人氣道,伸手拉她,「還有我呢,還有侯府呢,我做主,你來——」
她的話沒說完,門帘響動,有人邁進來,一個男聲同時問:「母親要做什麼主?」
男聲。
男聲陡然出現在內室,讓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識向門口看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走進來,正抬手從頭上摘下斗笠,露出張俊美的臉。
東陽侯夫人似乎被嚇到了,張口無聲。
還是陸錦發出了第一聲。
「世子!」
莊籬抬眼看過去。
周景雲回來了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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