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錯誤遠比我們想像的要更加困難,人的年齡越是增長,隨著認知世界能力的更加強大,就越會對自己的判斷充滿自信,這個時候,承認錯誤就不是我們小時候那種所謂的「犯了錯,被老師教育,然後改正」的簡單情況,而是在否定自己所積累起來的自信,這是不可原諒的。
另一方面,被別人逼得走投無路時再承認錯誤遠比自己發現自己的錯誤要更加困難——這和我們一般的認知是相反的。原因其實也不複雜,自己發現自己的錯誤從而修正,這會給我們帶來一種額外的抵消失敗的挫折感的成就感,我們可以為自己心甘情願的認錯而沾沾自喜,表明自己是一個開明的人,還可以為自己及時迷途知返而洋洋自得,表明雖然自己一開始雖然不正確,而後卻可以及時糾正,這至少是第二等的優秀。而相對的,在被別人逼得走投無路時承認錯誤,這是徹底的,不給自己留下任何彌補的餘地的失敗。所以即使被證明自己是徹底的錯誤,人們也會竭盡全力地為自己辯解。
比企谷現在面臨的大概就是最糟糕的局面。如果說還要更加糟糕一些的話,那就是對他說出這些話的不是可以讓他感到寬慰的他的妹妹或者戶冢前輩,而是一臉冷漠地站在他面前的由比濱和也。
沒有像電影中的反派那樣在被揭穿了自己的失敗之後瘋狂辯解,瘋狂逃避,也沒有像被知道了秘密的懦弱角色那樣手忙腳亂,比企谷大概在竭盡全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他更加仔細地盯住了自己的桌子,似乎試圖再次通過桌子得到啟示。手上的鉛筆不斷地轉動著,而且越來越快。
最後,比企谷的手的速度終於跟不上筆轉動的速度了,就如同一聲宣告一樣,鉛筆「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當比企谷把掉在地上的鉛筆撿起來的時候,他的頭也隨之抬了起來。
這個時候試圖反駁,那只是在為一個本身就不合理的證明做一些無力的修修補補罷了。比企谷是一個足夠聰明的人,他不會這麼做。
「我說,如果我稍微再笨一些的話,由比濱你其實會更加難辦吧?」他這麼問道。
「這種假設沒什麼意義。」
「嘛,我也只是假設一下,最麻煩的事情通常不是向聰明人闡述命題的正誤,而是應付笨蛋的胡攪蠻纏嘛!」
「比企谷前輩似乎深有體會的樣子?」
「倒不是這樣,只是在心裡設想了一下如果我要胡攪蠻纏的話由比濱你頭疼的樣子,覺得會很有意思。」
「拜託請不要這樣。」
——所以其實比企谷的話只說對了一半,比來自笨蛋的胡攪蠻纏更加讓人感到麻煩的是來自聰明人的胡攪蠻纏,這意味著對方明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問題卻不願意承認,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正誤判斷的問題了,而是感性上的問題,這種問題不是靠一般的交流就可以解決的。
「之前的學生會會長競選時對雪之下的質疑,我看到了,你做的的確很不錯,不過,雪之下的反應也實在太差勁了,即使她無法反駁,她也應該應對得更加得體一些。」比企谷有些意外地換了一個話題。
「是啊,如果是我們最初見面時的雪之下的話,不一定能夠考慮到我的質疑,但是至少會對這種意料之外的情況應對得更加充分。」
「你為營造這種結果下了不少工夫吧?」
「其實不算多,因勢利導而已,只在最後幾步做了一些設計,以雪之下的狀況,即使不逐漸依賴我,也會依賴到其他人的,如果你稍微積極一點的話,也許是你也不一定,就像你們的休學旅行時那樣。」
「我理解,」比企谷點了點頭,「所以直到學生會會長選舉時的情況,我雖然不了解,但是我對結果也不感到意外。但是,在那之後,你的計劃似乎執行得並不盡如人意呢!」
「確切地說不是計劃本身出了問題,而是執行計劃的人出了意外,差點就要變成和前輩現在一樣的狀態了呢!」
比企谷挑了挑眉毛,不過,他還是很好地抑制住了對我的這番諷刺的不滿。
「這難道不是因為執行這個計劃的人和我一樣過於自信了嗎,落到和我一樣的結局又有什麼奇怪的?」
「對啊,我的確過於自信了,其實,我們三個人都過於自信了。」
「三個人?」
「沒錯,三個人,也包括雪之下,」我點點頭,說道,「所以,比企谷前輩,你難道不會懷念我們三人最初在侍奉部湊在一起的時候的情況嗎?」
「懷念那個時候?」
「其實我覺得平冢老師的計劃挺失敗的,她讓三個都有些過於自信的人聚集在一起,她最初的計劃是打算讓我們在與對方的相互交流和相互攻訐中慢慢地妥協,尋找一種居中的相對柔和的看待世界的方式吧?但是最後的結果卻並不是如此,一開始活動的時候我們還會相互妥協,在適當的時候採用最適合的人提出的解決方案,但是慢慢地,我們為了各自證明自己的正確,開始有些執著,甚至有些強硬地貫徹自己的理念了,最終的結果是,有的人的想法被其他人支配,有的人的想法最後走向了極端,這恰恰與平冢老師想要我們達到的目的相反了呢!」
「所以她最近不出現了嗎?那個傢伙,把事情鬧大了就不管了嗎?關鍵時候給我表現出一點老師的樣子來啊!」比企谷有些抱怨著說道。
「也許是在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吧——說實話,我們的這種極端傾向,幾乎是在文化祭之後集中爆發出來的,那個老師要面對這種情況想必也焦頭爛額了吧。當然她是你們二年級的老師,你更加有發言權。」
「可能還是這種猜測比較接近吧?」比企谷苦笑著說道。
「所以,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上,我不是在否認前輩的觀點,正如那個轉型的理論假設一樣,只要滿足特定的條件,它還是適用的。作為一種終極的可以解釋所有問題的理論也許是不存在的,但是,對於某一個特定的問題,它終究會有一種相對比較適合的方法論——無論是我,還是前輩,甚至是雪之下,所犯的錯誤都是試圖把一種理論模式普世化了。不是所有問題都可以通過自我犧牲解決,但是同樣的,也許也會有一些問題必須犧牲自己才能解決,更重要的,不是先想出一種普世的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先考慮具體的背景,這樣才對吧?」
「這就是由比濱你現在的想法嗎?」
「當然,不是所有問題都可以用『考慮具體的背景』這種方式來解決,按照這種解釋的話,那理論也就沒有意義了,理論的價值在於在特定的大背景下抽象出一定的思考問題和處理問題的模式,這取決於你看待問題的側重點,也取決於你想要達到的目的。當然,除此之外,還需要遵守一些共同的價值就是了,而這其中的一種關鍵的價值,就是人們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判斷。」
「但是,你知道的,人們不可能永遠做出正確的選擇。蘇格拉底的故事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吧?」
「蘇格拉底的故事的結局也是人盡皆知的——他接受了暴民的審判,蘇格拉底知道暴民的危害,但是卻沒有否認他們做出選擇的自由。如果認為暴民,或者是其他人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而選擇始終把做出選擇的權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話,那釀成的結果,我們兩人都體驗過了,不是嗎?」
「你確定不是由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嗎?」
「當然不是,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他人絕對不是萬事大吉了。只不過,我們無權替他們剝奪這種權利,不是嗎?」
「所以,你現在想讓雪之下達到的是這個狀態吧?」
「不止是雪之下,還有其他人。」
「結果可能不會如你所願啊,由比濱。」
「那也沒有辦法不是嗎?這也是我自己為自己做出的選擇所要付出的代價。」
「嗯,如果這樣的話,那你就努力吧!」
「比企谷前輩,不考慮回去,一起努力嗎?」
「我嗎?」比企谷挑了挑眉毛,最後,還是臉色複雜地搖了搖頭,「至少現在,我應該不行了,畢竟,我已經離開那個地方太久了,不知道怎麼回去,也不知道回去能夠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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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的文中一直在批判大老師,但是我本人並不是不喜歡大老師,我對大老師的批判,與其說是針對他,不如說是針對那些視大老師為偶像的人,大概就是彈幕上那些刷「簡直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比企谷是一個很有個人魅力的角色,但是我一直覺得,他不是一個值得效仿的對象,他看上去不像是龍傲天,但是如果我們細究的話,他簡直龍傲天到爆了,他的經常用一些很糟糕的選擇達到了一些相對還不錯的結果,這也是很主角光環的。
當然除此之外,我是認可大老師這個人物的思考的深度的,所以在原設定中,我對和也和比企谷的衝突還是計劃了幾段對手戲,前兩卷寫的比較多,當然從第四卷之後,我對越來越複雜的人物關係有些hold不住了,所以只能儘量把和也與幾個女主角的互動寫清楚,其他的支線就能砍就砍了。這裡主要的犧牲品大概就是春哥冬馬和比企谷,包括大老師的這個坑,也就是勉強交代了一下,只能說筆力不足了——配角邊緣化的問題似乎我一直沒能夠克服,下一本應該是百合群像劇類型的文,主角不那麼明確,爭取改一下這個毛病。
最後是後半段,主角的想法基本就是這樣了,不會有太大的改動,姑且這也算是這本書想倒的私貨的一個白話版的總結,以後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片段的這些話了,嗯,乖乖寫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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