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狄雲龍的身子當即一僵,轉瞬就露出了既痛苦又釋然的神情,仿佛是在無聲地喊了一句「還是來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高馨寧掀開車簾,拉過顧盼兮的手,作勢就要下車。顧盼兮先是一愣,俄而反應過來,高馨寧的意圖是什麼,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動,便利落地配合著她下了馬車。
顧盼兮和高馨寧,就這麼兩手緊握,快步走到了時非清身邊,跟他並肩而立。
高馨寧是要用這種清晰明確可視的形象,表明自己跟時非清是同一陣線,共同進退的堅決立場。
狄雲龍一眼就看得出來,高馨寧這是什麼意思,他嘴角抽搐了幾下,額上青筋若隱若現,顯然是既痛苦,又憤怒。但這個已經決心要跟時非清和顧盼兮撕破臉皮的少將軍,還是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向高馨寧問候道:「高側妃,別來無恙啊?你在趙王府中……過得還好嗎?」
高馨寧露出個莊重的笑容,答道:「多謝少將軍掛念,本妃在趙王府中過得很好。」
「呵呵,是嗎?」
狄雲龍心中有千言萬語,可此時此刻,他一手高舉沾染過無數敵人鮮血的長刀,就這麼猙獰而醜陋地面對著高馨寧,就令這些剖開心腹才能掏出來的肺腑之言,通通被堵死在喉頭之中。
高馨寧看著狄雲龍,心中其實也有無數念頭閃過,可是她臉上不動聲色,就連眼神之中剎那閃過的異樣的光芒,都被她借撇下來的流蘇遮蓋——她不能讓狄雲龍看出,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鬆動。
「少將軍,不知道是否介意聽本妃一言?」
高馨寧說得鄭重,但她越是鄭重,那些字句連同無形的停頓,都變作一柄柄鋒利的刀尖,刺入狄雲龍的心中。
本妃。
這個字眼,於狄雲龍而言,實在是太過刺耳了。
可是這對於高馨寧來說,又是太過重要的印記。
「不知道,高側妃有什麼事情,急著要跟我說?實不相瞞,眼下的局面,我可是一門心思,只想要尋回家父!」
狄雲龍刻意將話說得生分,高馨寧卻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搶過話頭,說道:「正是關於令尊,狄老將軍的事情。少將軍,老將軍跟王爺,跟姐姐何等交情,相信你並非茫然不知。
老將軍可是在得知姐姐『死訊』之後,就竭盡所能地儘早回到樂安府中,為的,就是助王爺一臂之力,替姐姐雪冤——光憑這般情分,王爺和姐姐,就斷然不可能做出不利於老將軍的事情。少將軍竟然懷疑王爺和姐姐,為助皇上褫奪狄家兵權,將老將軍軟禁王府之中,實在是令人寒心啊!」
「令人寒心?」
狄雲龍被這個詞觸動,一下子回過神來——高馨寧此刻,是跟時非清緊緊站在一起的人,是他的敵人,是他完成心中大計的巨大阻力。
正因為狄雲龍清楚,奪得高馨寧的心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事情,他才鐵下了心,密謀造反,好報復時非清,乃至於整個時氏皇族。
忍耐如今一時,完成心中造反大計,顛覆了大武朝廷,成功登基稱王之後,就算不能得到高馨寧的心,手握天下的狄雲龍,還能得不到高馨寧的人麼?
狄雲龍心中恨意又生,腦中蹦出了一個更加扭曲而歹毒的念頭。
即便……即便高馨寧性子足夠貞烈,在他事成之後,面對威逼利誘,依舊誓死不從,寧願自盡,也不肯當他的皇后,狄雲龍也已經想好了一個計策——
大不了,他狄雲龍就為自殺的高馨寧,追封一個後名!等到狄雲龍百年之後,生生地跟高馨寧合葬一墓。要後世史書,後代千千萬萬人,提起高馨寧,都認定他是狄雲龍賜封的皇后!
得不到你的心,得不到你的人,那就得到你的屍!
不擇手段,不顧一切!
憑著這股自愛生出的,扭曲而恐怖的恨意,狄雲龍終於擺正了自己的心態,他深呼吸一口氣,將對高馨寧的所有偏袒和順從都壓入了靈魂的角落,冷冷一笑,接道:「高側妃這個詞用得好。寒心!寒心!何其讓人寒心啊!時非清,顧盼兮,你們應該為你們那不齒的行徑感到羞愧!家父待你們如此,說是情深義重都不為過,你們卻反過頭來為了自己的利益加害家父!你們這般無恥行徑,就不讓我狄雲龍,讓我們狄家軍上上下下數萬兄弟寒心麼?」
說罷,狄雲龍就舉高自己手中長刀,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高聲道:「今日我狄雲龍如果不能從趙王府中帶走完好無損的家父,那我狄雲龍,誓不罷休!那我狄家軍數萬兄弟,也絕不罷休!兄弟們,來啊,讓趙王爺和趙王妃,看看我們的決心!」
只聽見狄雲龍一聲令下,周遭的黑暗,竟然霎時間被點亮,就好像早已經落下地平線的太陽,因應狄雲龍的呼聲重新爬上了樂安府的上空一般。
時非清、顧盼兮和高馨寧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所照,全都不由得閉眼抬手,好比恐懼日光的吸血鬼一般,做出了厭惡的姿勢。
只是狄雲龍固然手握大權、跟隨者眾,卻還遠沒有阿波羅之威,厲害到可以使喚太陽的地步。時非清、顧盼兮和高馨寧等到雙眼習慣了這光照的強度之後,睜大眼睛一看,就明白過來,這假借太陽之威的強光來源,乃是火把。
數百個火把,錯落地分布在趙王府四周,隱隱然地將狄雲龍簇擁在核心,又對時非清、顧盼兮和高馨寧,成了合圍之勢。
這些火把在黑夜之中,沒有為顧盼兮帶來絲毫照亮黑暗的安全感,而是顯得猙獰、可怖、狂怒、不甘。它們就好像一對對惡獸閃閃發光的眸子,正在對時非清、顧盼兮虎視眈眈。
這些火把底下,必然都是狄家軍的兵士。這個事態,倒是沒有讓時非清和顧盼兮感到多麼意外。畢竟狄雲龍如今所為,分明是早有預謀,既然如此,他肯定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了。
時非清和顧盼兮所不知道的是,狄雲龍這一手準備,到底是要生擒他們,還是要斬殺他們。
顧盼兮咽了一口唾沫,然後就要去抓時非清的手。時非清的反應比她更加大,一把將手伸出,就將她整個人攬在了懷中。
此時此刻的時非清,知道自己遮不了風、擋不了雨、扛不住刀砍、撐不住斧劈,但至少,他還能用自己的生命,為顧盼兮擋下一擊,為她爭取出一絲虛無縹緲的生機。
高馨寧被時非清和顧盼兮兩人真正面臨生死時,當真能夠做到生死與共所展示出的貨真價實的感情所擊中,她心中既酸又苦,只覺得時非清和顧盼兮彼此成了對方的一堵牆,超然地將所有人事物乃至於生死富貴都隔在了外頭。
高馨寧情知,自己沒辦法打破這堵牆,無論花費多少力氣徘徊打轉,伺機而動,她都只能做一個外人,一個陌路人,一個旁觀者。
這堵牆的名字,叫「愛」。
「狄雲龍!」
高馨寧聲嘶力竭地叫出一聲,大步跨出,指著狄雲龍義正辭嚴道:「你可知道你如今的所作所為,乃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行為!你可知道你濫用兵權,以之滿足一己私慾,乃是涉嫌謀反亂政的殺頭大罪!本妃勸你懸崖勒馬,不要敗壞狄家世世代代苦心積累而來的功勳和聲譽!」
「荒謬!」
狄雲龍大刀一揮,那舉止看起來就好像高馨寧的言論具有形體,他要憤然斬斷一般。
「什麼功勳?什麼聲譽?那不過是姓時的生造出來的一條狗鏈子!這條狗鏈子,拴住了我爺爺,栓住了我爹,但栓不住我狄雲龍!今日,誰敢阻我狄雲龍找回我爹,我狄雲龍手中長刀,就教誰灰飛煙滅!」
「擋我者,死!」
「擋少將軍者,死!」
狄雲龍振臂一呼,迎來的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應和聲。他長刀往趙王府一指,盤踞在黑暗之中的那些火把們,當即如流螢一般蜂擁而來,顯然是要圍攻趙王府。
時非清一手攬著顧盼兮,同時伸出手去扯著失魂落魄的高馨寧,迅速地往王府大門退去。
「開門!」
趙王府的大門,應時非清的呼聲而洞開。就在大門被打開發出「咔」的一聲的同時,久久不語的顧盼兮,忽然高聲提醒道:「王爺,高馨寧,快蹲下!」
什麼?
時非清和高馨寧心中冒出了同樣的疑惑,條件反射地就要扭頭去看顧盼兮。顧盼兮暗暗叫糟,心道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你們回頭看我!然後就猛地發力,將時非清推倒的同時,連帶著將高馨寧撲倒。
就在三人倒地滾出一團的同時,幾聲整齊劃一的轟鳴,猛地劃破長空。
「pong!」
這震耳欲聾的聲響,甚至壓倒了狄家兵士們滿含怒意而發出的喊殺聲!
這震耳欲聾的聲響,甚至壓倒了狄家兵士們滿含怒意而發出的喊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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