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只有躺在那個溫暖的手彎中,我才能感受到這並不是一個冰冷的世界。在這裡,奶娘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為什麼要叫她奶娘,而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娘字,我卻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每當我問奶娘那個已經問過一遍又一遍的問題時,她總是緊鎖著眉頭呆呆的看著我,我能察覺到她的悲傷,我能感受到她的猶豫,可是她去什麼都不肯告訴我,無論心中有怎麼樣的悲傷,她都會一個人咬牙扛著。可是奶娘為什麼不是我的娘親,我的娘親到底在哪,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知道,因為我想,如果找到娘親的話,大概奶娘就會離開我吧。
我想要她留在我身邊,我想要她可以一直陪伴著我,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那個從未見過的娘親,如果可以,我寧可只要她一個人。
我還能記得當她若有所思的望著小院中那扇唯一的小門的樣子,當那曰我哭著想要衝過那道門去找娘親的時候她驚愕的表情依然留在我的腦海中。「你根本就不是我娘親,我要去找娘親!」那句帶著哭腔的聲音也仿佛依然在耳際縈繞著,我無意中說的那句話大概已經狠狠地刺傷了她的心了吧,看著她紅著眼睛想要衝過來又仿佛害怕什麼般的朝我拼命揮手的樣子,我的心裡竟然有了一絲絲快感,那一刻,我甚至忘了她曾是那麼愛護我的一個人。
我堵上了耳朵,仿佛是要故意觸怒她似的努力搖著小腦袋,我用那隻她曾手把手的握著,教我讀書寫字的手對著那個站在庭院中的人做著各種各樣自以為可以惹她生氣而又幼稚無比的手勢,對她沖我的喊的什麼一概不理會。我在生氣,可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生氣,我想要掙脫那種桎梏般的衝出那道門,可那道門之外究竟有什麼東西,就連我自己都清楚。
我能清楚的看到奶娘眼中的驚恐,我能清楚的看到她想要撲過來拉住我卻害怕我會就此走出那扇門的猶豫,她在害怕著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即使只是一個足以讓她露出這副表情的惡作劇我也會這麼去做。那扇門對我來說仿佛就如一個惡魔開出的滿是誘惑的條件令我不禁怦然心動。我想要出去,我想要離開這個窄小的院子裡,而且,如果可以,我更想要離開奶娘,然後偷偷躲在一旁看她臉上的那種焦急。
我不知道自己心裡的這種想法是多麼任姓,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讓奶娘有多麼傷心,但那時,我的確是這麼做了。不再理會奶娘帶著懼意的呼喊,不再理會奶娘目中流露出的急躁,對著那扇微微推開一條縫的門,我就那樣仿佛帶著一絲好奇,還有一絲興奮的邁出了一步。那一刻,我甚至又看到了那個在巷子口賣燒餅的大叔,那個長著粗粗的胳膊,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人正一如既往的擺弄著那口大鍋,在看到我的那一霎那他仿佛愣了一下,原本還掛在臉上的幾乎讓人看不出的微笑也在不知什麼時候隱去了。
「大叔,燒餅好吃嗎?」我的聲音如往常一般清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稚嫩的聲音里透露出的那一絲絲興奮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雖然那個每天都會給我們送來食物的大叔也會偶爾塞給我一個熱乎乎的燒餅,但相比那個在小巷子口不時大聲吆喝著什麼的大叔,那份原本香脆的燒餅也仿佛並沒有給我留下什麼回憶般的從腦海中消退,果然,那個帶著小蔥香味被我奮力咬下一大口的燒餅里一直都缺著些什麼吧。
放在平時我從未想過自己能親手從那些被油紙包著的熱乎乎的燒餅里挑出一個來,但是現在我卻再也不會猶豫。儘管我知道那個賣燒餅的大叔即使在我出不來的時候依然會在那裡曰復一曰的賣著同樣的食物,但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找到像今天這樣的機會偷偷溜出去了——不對,甚至不能說偷偷地溜出去,因為我已經被奶娘發現了,可她卻來不及阻止我。我懷著一種渴望做一件壞事的心情跨出了第一步,我不知道當我回去後等待我的是怎樣的懲罰,但我知道,那將是我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時刻。
可事情遠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甚至說整個事情要比我想像中的要恐怖的多。一道帶著凌厲勁氣的羽箭緊緊地貼著我的頭髮飛過,涼涼的,仿佛是在發出某種警告般的牢牢地定在那扇小小的門上,猶自作響的嗡嗡聲在用它特有的方式告訴我剛才的那一擊並不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景物,那支鋒利的羽箭的的確確的存在著。
我驚呆了。我甚至能看到那一絲絲斷髮打著旋兒從我眼前飄落,我甚至能聽到死神剛剛在我耳邊發出的獰笑。我甚至能看到那把染血的鐮刀一直都在我的頸邊徘徊,我甚至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我甚至不敢喊出奶娘的名字。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在看到我要走出那扇門時奶娘會露出那副表情,我終於知道奶娘眼中的恐懼為什麼會那麼駭人,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如此對我,想要置我於死地?
另一支羽箭就在離我只有二十步遠的地方朝我瞄準,在這種距離之下,就連我自己也知道他瞄準的是我身體的哪個部位,是眼睛?亦或是心臟?所有的這一切都沒有比那個手持硬弓的人更令我驚訝了,他那雙油膩膩的手中再不是那口黝黑髮亮的大鍋,在我小小的視線中,他僅僅是個想要殺了我的人。
還能記在我第一次朝他招手時他臉上的驚愕,還能記得第二天我噘著小嘴朝著那個送菜的大叔軟硬兼施的聲音,我對他說,我只要吃那個燒餅攤大叔送過來的燒餅,還能記得那個送菜的大叔當時是怎樣苦笑著把一份親手從燒餅攤老闆手中遞來的小食塞到我胖乎乎的手裡,還能記得再次和他打招呼的時候燒餅攤大叔根本沒有表情的臉上硬生生擠出的那個僵硬而又難看的微笑,還能記得在那扇小小的大門開合之間他朝我第一次偷偷地揮了揮手,還能記得他那張似乎許久都未曾笑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的那個頗為跟他魁梧的身材相似的笑容,不再是那麼生硬,不再是那麼難看。
我很滿意的對他揮了揮拳頭,這是一次無聊的時候爬到樹上看見的一個小男孩對著他的小夥伴打氣時做的手勢。還記得我第一次對他揮拳頭的時候他像是突然愣在那裡的表情,還記得他疑惑不解的慢慢抓著抓腦袋的笨拙的樣子,還記得奶娘那張看到外面的每一個人的時候總顯得冰冷異常的臉在看到我跟那個大叔之間奇異的交流之後忍不住笑出聲的表情,還記得她在笑過我的天真之後又忍住笑表情嚴肅的告訴我絕對不能跨國這道門時藏在眼中的認真。
或許那時我就應該猜到這是怎麼回事。與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完全不同的小販,目光總會在不經意間從我和奶娘身上一掃而過時暗藏的犀利,就連那些雀鳥都似乎察覺到這裡不同尋常的氣息似的不肯到這個小院子裡來停歇。或許我應該注意到這與周圍那些民宅格格不入的一切,或許我早該注意到自己跟奶娘並不是普通人——跟他們一樣,同樣不是普通人。
或許,僅僅是我不願去相信這個事實。我和奶娘都是囚犯,而他們則是奉命秘密來看守的侍衛。我不知道我和奶娘究竟犯了什麼錯才會被關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的,但我知道,他們所在意的,只有我。
是我害的奶娘來到這裡的。我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她本該可以像那個從牆外走過的美婦人一樣,抱著自己的女兒,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這座小小的院子之外。她是個很漂亮的人,如果是她的女兒的話也會生的像她一樣的漂亮吧。她本該會跟一個疼愛她的人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現在卻不得不待在這裡陪著我。在她的心中,可曾恨過我?
我突然傻傻的笑了,原來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而不協調的存在著。即使猜不到誰才是那個幕後的主使,但想必一定會是個有權有勢的人吧。那些侍衛,也一定是聽了他的命令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到這裡來裝扮成種種小販走夫的樣子監視我吧。如果我死了之後,再也不必留在這裡的他們也必定會很高興吧,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讓所有這些無關的人陪著我一起孤獨,一起痛苦呢?
深深的吸了口氣,我無視那似乎有些微微發抖的閃亮的箭鏃,又向前踏出一步。
這下,一切都會結束了吧?
我淡淡的想,心中一片寧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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