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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玉澤一早起來吃了些點心,踱步在院子裡散步。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作為天師八將的入室弟子,他在王家的地位極高,非但有獨門獨戶的小院,而且還可以享受這座莊園內宅的花園。
當然,他年紀還小,不被人忌諱。
三月底的鳳陽還有些寒意,然而耐寒的草木倒是都已經吐出了嫩芽。
符玉澤很享受這種早上睡懶覺、不用做功課的日子,感覺出門遊歷簡直是樁福利。
「小道長起得真早。」一個嬌嫩的呼聲打破了早間的寧靜。
符玉澤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這兩天總是碰到這位王家小姐,莫非是王家盯上我了?不行不行,我一個道士哪能動這等凡心?就算要思春,起碼也得是媚娘那樣的女子呀!
論說起來,這回如果不是撞到了槍口上,正好碰到天師府的師兄們出來公幹,符玉澤是絕對不想跟顧媚娘等人分開的。
「王小姐早。」符玉澤淡淡應了一聲,負著雙手,作出一副高真模樣。
「道長,」王小姐款步上前,「道長這些日子來住得還習慣麼?」
「我一個道人,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符玉澤嘿嘿笑了兩聲,不自覺地模仿起錢逸群的腔調
不得不說,這樣的回覆能讓人氣得牙癢。因為這答案超出了許多人的預設,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王小姐足足愣了兩息,方才幽幽道:「道長修為高深,小女子這般俗人是不懂的了。說起來,我家也收羅了許多道法典籍,也請過先生傳授家中子弟,好讓他們修生養性,卻遠不如道長的手段高明。」
符玉澤被人一夸,不由骨頭髮松,話也多了,說道:「王公疏財仗義,卻被愚人誤了。」
「哦?道長何出此言呢?」王家小姐貌似驚訝,眼神中卻頗為靜定。
「聽說過秘法修行的人很多,許多士大夫也參禪打坐,可終究能有多高的修為,只有他自己知道。」符玉澤得意道,「殊不知,仙家手段,絕非僅僅修心養性。更有玄術顯道,除妖伏魔,捍衛道庭。」
王小姐恍然大悟一般,道:「那為何有真本事如道長者,卻是少之又少呢?」
「這個嘛,一來是資質局限,二來是道門法不輕傳、術不輕授,防止匪人偷學,為害一方。」符玉澤頗有些自誇道,「故而要想修習玄術,資質人品缺一不可。」
「如此說來,我家那些哥哥弟弟,原來卻是被人坑了。」王小姐咯咯笑道,「只請了些冬烘先生來教他們參禪打坐。」
「哈。」符玉澤輕笑一聲,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言,說起來跟這位小姐只是見了幾面而已,還不足以討論這些事。
「道長,我那些兄弟們卻是人傻錢多,與其被愚人騙去,還不如與道長結個善緣呢。」王小姐婉約地提出了請符玉澤教授玄術的意思。
符玉澤搖頭道:「不經師尊同意,怎能傳人法術?再說,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贈有緣。這善緣卻不是那麼好結的。」
「那萬兩黃金賣不賣呢?」王小姐咯咯笑了起來,好像是在開玩笑,卻又像真的誠心要買。
符玉澤對金銀財寶沒有概念。他是天師府的人,身無私財,一應開銷都是人家會鈔。千兩萬兩對他何用?
「聽說黃老爺最喜歡與人結緣,你那些兄弟何不找他。」符玉澤對黃元霸從未有過什麼好感,尤其帶著天師府的清高孤傲,看不起茅山法混世賣錢。
王小姐碰了個軟釘子,倒也不惱,順著黃元霸的話題又說了些最近挑選高手異能之士的趣事。
符玉澤只覺得耳中聒噪,已經在想如何才能從容告辭。
「咦,這麼早就有蝴蝶了麼?」王家小姐突然驚奇道。
雖說陽春三月,然而在小冰河期的影響下,鳳陽的風裡仍帶著凜冽寒意,哪裡來的蝴蝶?
符玉澤循著王家小姐的目光望去,果然有一團白色的東西撲扇著兩隻翅膀,直直朝他飛來。
是一隻紙鶴。
紙鶴落在符玉澤手心,身上靈光一閃而滅。
白色的靈光之下,紙鶴身上顯露出曲折的文字。
符玉澤小心翼翼拆開紙鶴,首先看到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符文,甚至在郭璞的《符說》中也無法找到對應的內容。
從這符文來看,多半是一種隱秘支派所信奉的神祇。那就說明施術者或有奇遇,或是直達本心真神。
在紙的背面,符玉澤看到密密麻麻一頁文字,先沒看開頭,直接跳到了落款上,差點被嚇了一跳:厚道人。
是錢逸群的手書。
符玉澤捏著信紙,邊看內容邊暗暗心道:看來那位厚道師兄又有了奇遇,竟然得了如此精妙的法術。
「這是什麼?」王家小姐好奇地湊了過來,眼睛飛快地在信上掃過,牢牢印在腦中。
符玉澤已經收起了信紙,道:「也沒甚麼大事,只是我師兄要來了。」
「你師兄?是張天師的弟子麼?還是天師八將的弟子?」王小姐瞪大了眼睛,貌似可愛地追問道,一如後世的追星族模樣。
符玉澤當然不能說自己對於那位厚道師兄所知甚少,只得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道:「還是請為他準備兩間屋舍,他另外有個朋友一起來。」
王家小姐坦然應諾,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並非如表面一般超然物外。
一般來說,像王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絕不會參與家中事務。在明朝,女兒終究是潑出去的水。許多家規都說「傳媳不傳女」,因為媳婦是自己家人,而女兒出嫁就是外姓人了。
這條鐵律在山右王家卻是例外。
王家的女子時常參與家族事務,並且常常比王家的男子更顯得耀眼。作為商人,王家很清楚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同時也有得是耐心、錢財來收羅這些奇貨。
當然,這些奇貨卻不是用來轉賣的,而是像酒麴一般,用來製造更多的奇貨。
符玉澤雖然還不足以一眼洞穿這等深厚的城府,卻對這位王家小姐隱隱有些排斥。他收了信紙,理所當然地告辭王小姐,去外院找白楓等人了。
這封信,以及這種紙鶴傳書之法,很快就在這個小圈子之中傳了個遍。
只是真正能夠施用的,卻還是只有符玉澤一人。
符玉澤本來天資不錯,又有畫符的本領,拿著茅君筆很快就能毫不費力地畫出數張鴻雁符——他為這符取的名字。其他人只能用符玉澤畫好的符紙寫信,然後再交給符玉澤誦咒放飛。
如此一來,收信人的範圍就僅限於符玉澤認識的熟人之中了。
符玉澤的第一封信,卻是寄給顧媚娘的。
不過小半個時辰,顧媚娘和楊愛就在錢衛的陪同之下來到了王家莊園,要見符玉澤。
的確,楊愛和顧媚娘以及錢衛,都沒有投入王家。她們很清楚自己的立場,至於是不是投身這場「盛事」,總得聽了錢逸群的意見才能決定。
「老師怎麼給你傳書不傳給我們呢?」顧媚娘見到符玉澤,不悅道。
「怕是因為只有我會畫符吧。」符玉澤嘿嘿一笑,「你要傳書給誰?我來幫你送出去。」
「先給老師回信吧!」楊愛提醒道。
這才嚇得符玉澤暗自咋舌,連忙回了信給錢逸群,又送出一封給天師府。他倒不是有心要通風報信,純粹是學會了秘法忍不住炫耀一番。
張天師收到符玉澤的信的時候,已經收到了錢逸群的飛鶴。這種法術在真正的行家眼裡,難度並不算大。就連符玉澤都能輕鬆掌握的法術,更不會讓張天師費神。
非但張天師收到了這紙鶴,另有一隻紙鶴正飛往更遙遠的蘇州府呢。
錢逸群剛從翠巒聖境中出來,就一口氣放飛了數隻飛鶴,為他傳遞消息。這些飛鶴速度一般,與尋常鳥雀無異,卻勝在不用飲食休息,更沒有天敵獵殺,朝夕不墜,故而在明季之世,已經算是超特快專遞了。
不過他自己的速度也不慢,翻山涉水如若等閒,只比鳥兒慢了區區幾日便到了中都鳳陽。
鳳陽雖然是明廷龍興之地,卻遠不如南北二京發達。王家英雄大會的事鬧得沸沸騰騰,就連普通行路的客商都忍不住去湊湊熱鬧。
……
「那些山西老摳真是一文銅錢掰成兩半花,哥哥我這般的身量,竟然才給了丁字房!」
酒樓之中,錢逸群與以琳剛剛入座,便聽到隔開兩桌有人大聲抱怨。
以琳大大方方地望了過去,正巧那人也回望過來,兩人不由對眼。若是換了尋常女子,多半已經羞紅了臉面垂頭滴血了,偏偏以琳是山里長大的,並不知道忌諱,只是淡淡一笑,好像是在安慰那壯漢的懷才不遇一般。
那大漢壓低聲音對自己夥伴道:「看到那邊那個美嬌娘否?她剛對我笑了!」
他那夥伴歪著頭偷看以琳,附和道:「多半是那個公子哥不濟事。」
「嘿嘿,」那大漢賤笑一聲,「哥哥我去去就來。」
錢逸群一直看著窗外,耳朵卻將這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收了個全套。他感覺到地板震動,方才回過頭,冷冷地看著那個身高八尺的壯漢,在春寒陡峭的日子裡只穿了一件單衣。
壯漢走到錢逸群身邊,瓮聲瓮氣道:「你這可有人坐麼?」
「沒有,坐吧。」錢逸群道。
那壯漢假裝聽不出錢逸群的不悅,拉開條凳坐了下去,朝以琳露出一口黃牙:「小姐是哪裡人氏?來中都所為甚麼事?」
以琳微微掩鼻,正是受不了他的口臭。她心中暗道:怎的山外的人都這般味道麼?還好錢道士卻沒有。
「王家給丁字房是什麼意思?」錢逸群敲了敲那壯漢的肩膀。
「你大膽!」壯漢猛地站起,踢開身後的凳子。
錢逸群輕輕點了點筷子:「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別惹了道人我不痛快。」說話間,一雙竹筷已經浮在了空中,直指那壯漢的雙眼。
那壯漢哈哈一笑,道:「好叫你得知!哥哥我也是有見識的!兄弟你這一手,起碼在王家能領到天字房!」
——你臉變得真快……
錢逸群緩緩收了筷子。
壯漢拉開條凳,大馬金刀坐了下來,道:「王家雖然豪富,卻是個精打細算的主。」
錢逸群點了點頭:「商人都是如此。」
「著啊!」壯漢一拍大腿,好像是經年故友重逢一般,「所以他家為了不白花錢,將招徠的英雄豪傑分成了四類,分成四房。如兄弟這般神通玄妙的,都在天字房裡當老爺般供著。」
「天字房……跟丁字房什麼關係?」
「在天字房之下,便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等客房。」壯漢道,「那些沒有神通玄術,但江湖名望高,手段了得的大豪俠,便在這八等之中。」
其實真正的江湖客人只排到丁字。戊己庚辛這四房,已經是雜役僕從、馬夫挑夫們住的地方了。那壯漢怕被錢逸群看輕,故而扯在一起。
錢逸群哦了一聲,心道:原來王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玄術修士之間啊!看似等級排列下來,「天字輩」與「天干輩」卻是質的區別。
——也多虧王家的這等科普,省了哥不少麻煩。
錢逸群心道。
「你可以走了。」錢逸群示意小二快些上菜,對那壯漢揮了揮手。
那壯漢卻沒動,陪笑道:「小弟人稱浪里橫帆小白龍,本姓彭,世代居住彭澤湖。雖然陸上功夫稀鬆平常,但是抄帆掌舵的本事可是實打實的。敢問道爺怎麼稱呼?」
錢逸群拍了拍腰間,只是用筷子夾了一塊雞腿,放在以琳碗裡。以琳微微笑了笑,伸出玉手,抓住了雞腿啃了起來,絲毫沒有顧忌美女形象的想法。
錢逸群看了心中大喜:這姑娘出身好,卻沒有半分做作,豈非佳媳?帶回去一定會讓二老歡喜。
一念及此,臉上自然浮出一層傻笑。
狐狸看在眼裡,心中擔憂:這兩人自從碰到了一起,常常如此傻笑,看來咱重塑靈體的大計就如此毀了!唉,只聽說有人智慧蒙蔽,像這廝智力都蒙蔽了的,也是天下少見!
「道長?道長!」壯漢叫道。
「你還不走?」錢逸群皺了皺眉頭。
「這個……」
「看到了我腰間的魚簍,還敢跟我扯那些胡話麼?」錢逸群厲聲道。
「你也聽出來了?」以琳嘴邊泛著油星,好奇問道。
「水面人家,哪有這般白嫩的?」錢逸群不屑道,「顯然是個不會功夫的混子,來這裡騙飯吃罷。」
以琳點頭道:「這般身量,做些什麼不好,真是懶人奇多。」
兩人一言一語,將那浪里橫帆小白龍說得滿臉通紅,灰溜溜地退了回去。等他回到桌前一看,自己那新結交的「朋友」已經不見了。非但留下了一桌子的殘羹冷炙,更留下一筆簡直三兩銀子的巨債!
錢逸群和以琳聽到店家與那壯漢爭執,對視一笑,又讓狐狸看得心頭煩悶。
不過這壯漢倒真的是王家的「門客」,關於三六九等的分房制度也算說得簡單明了。
錢逸群在符玉澤的回信中只看到了王家莊院,沒見符少單獨告知楊愛和顧媚娘的落腳處,只以為他們住在一起,便與以琳跨鹿直接取了王家莊院。
「大娘,請問王家莊院在哪裡?」錢逸群在路上攔住了一個當地大媽。
大媽伸手一指:「東門外。」
這個概念十分宏大,也十分精確。
東門之外不到二里,便見有人搭出了茅棚,棚子裡放著各種點心茶水。錢逸群本以為是城外茶肆,卻聽見有人招呼:「二位是來參加除妖大會的麼!」
那人四十開外,容貌精幹,一口濃濃的山西口音,就像是一張金光閃閃的名片。
誰都知道,王家是山西人。
這人正是王家在中都別院的二管事,名叫王觀。他從來都以善於相面自命,頗喜歡人家喊他「王半仙」。他平日並不常來此處,只是今天心血來潮,剛來了沒多久,便見一對男女跨鹿而來,簡直比他還要有「仙氣」。
王觀腦中已經閃過了數個人名,都是王家重金禮請的「神仙人物」。其中似乎並沒有女子,也沒有如此年輕的男子。只是他也知道,真人無相,不能以皮囊取人,即便年輕如錢逸群,他還是畢恭畢敬,就如下等雜役。
「我們是來找人的,」錢逸群開口道,「符玉澤、白楓、白沙,這三位都是我朋友。」
王觀身軀一震……
看走眼了?
這三人的名字完全沒有聽說過啊!絕對不是天字房裡的貴客。
王觀這等人,只要有些身份的客人,聽過一次名號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然知道其中有些什麼人。
如果只是那些武林上的泥腿子,即便在甲字號里,也不需要王管事出面。
「來人,招待客人!」王觀沒好氣的喊了一嗓子,匆匆一抱拳,連場面話都沒說便走了。
王家是官商之家,這些管事雖然不是七品官,但真正的七品官見了他們也不敢隨意稱兄論弟,自然能有這份氣魄。
「我們冒犯他了麼?」以琳對於人類的禮節還不明了,納悶道,「是否該下鹿見禮啊?」
「狗樣的東西,不配咱們下鹿。」錢逸群道。
「你為何看不起狗?是在欺辱我麼?」以琳微微撇嘴,兩道平眉往中間送了送。
錢逸群這才想起來,狐狸也是犬科動物啊!這位狐女怎麼都好,就是敏感了些。
……不過,我喜歡!
錢逸群臉上瞬間堆起了賤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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