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爭戰 第五章 義律拒不具結

    義律暫居澳門,惶惶不可終日。

    邊度道:「總監先生,牙片業已傾繳,切勿再生憂慮。那清國欽差不會趕盡殺絕的。」

    義律道:「總督先生不知,那欽差手段了得,不繳會出人命,我也是不得為而為之。雖然這樣,但我還是認為,這害人利己的牙片貿易,是無比恥辱極其罪惡的!我非常討厭且深深地厭惡之,可我還是頑強地選擇了與那些可恨的強盜為伍。」

    邊度道:「強盜?誰?查頓顛地馬地臣?」

    義律道:「其它勿論,但就這牙片。如果這毒物是糞,那顛地他們就是蛆,蛆是以糞為生的;如果這牙片貿易是糞,那那些清國官僚就是蛆。現在,糞已銷聲匿跡,而蛆們卻都堂而皇之。韓肇慶沒被砍頭,鄧廷幀正耀武揚威;清國人眼中的鐵頭老鼠早溜了,顛地、馬地臣等也都乘興而去。」

    「乘興而去?」

    「煙販們每箱攤派一磅,總共集資二萬英鎊,作為活動經費,遊說正甫議員去了。」

    「遊說什麼?」

    「爭取正甫賠償損失,爭取我戰艦雲集此地。兩萬多箱牙片呀,數百萬英鎊啊,都統統化作了灰燼。此失誰來補?我?維多利亞女王陛下?清國正甫?恐怕只能戰場上見分曉了。」

    「戰爭?義律先生,可不要亂講。」邊度窺了窺四周,小聲道,「您的女王陛下同意戰爭了?您們做好準備了?總監先生不要信口開河,蔣立昂時時刻刻都在注視著我們。澳門這彈丸之地,如有可能,一小時之內,林則徐就能將此團團包圍,您我都將成為瓮中之鱉。」

    「邊度先生,勿委曲求全,我亦不是隨便一說。律勞卑先生之後,那些清國官員得出了經驗:封鎖商館,斷水斷糧,我們就得乖乖就範。所以不做十足的戰爭準備,就向清國正甫挑戰,是非常愚蠢的。我抵十三行時,顛地他們已被困了六天時間。林則徐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所有的人,包括我,都當成了人質。生死存亡之際,我選擇了妥協。可林則徐卻還苦苦緊逼,非要簽一個『具結』的生死約。邊度先生,您知道什麼是『具結』嗎?」

    「知道,如果簽了,您之腦袋就伸到他之刀口上了。」

    「以前的日子,我只能苦苦地等待。現在好了,阿魯斯圖克戰役已圓滿結束,進攻阿富汗的大軍正連戰連捷。過不了多久,我戰艦就會蒞臨。總督先生,您這地還是人家清國皇帝『暫行賞借』,到時我們槍炮一響,清國皇帝還不乖乖割一塊送我女王陛下。」

    「是呀,我們是寄人籬下,每年還要繳五百兩租金呢。可,義律先生,咱只說現在,你是不是還暫住我之這寄人籬下之所?」

    義律眉皺,氣短地笑了。

    則徐巡視澳門,邊度聞訊,趕緊讓義律躲了,親把那百丈紅毯,延鋪至必經之處,沿街鮮花點綴,灑水沐路恭迎。。

    則徐喜曰:「都如這葡萄牙人樣,何有今日之夷事!「來人,賞銀五十兩,以資褒獎。」

    邊度道:「謝欽差大人賞。牙片具結事,已諄諄告誡,想必義律深思熟慮後,定有答覆。煩請大人再耐時日。」

    則徐道:「此來可謂最後之通牒,義律勿再冥頑不化,此事總有分曉之時。」

    則徐走後,邊度據實告之,並擲出那白花花的銀錠。

    義律苦笑道:「林欽差是細心正直用心良苦之人,我們都沒有耗盡最後的耐心。」

    7月7日,相綱九龍尖沙咀,一群酗酒的英國水手正自狂歡,一姓林名維喜的村民匆匆走過。

    水手們醉眼朦朧,諷維喜走姿忸怩。維喜怒,率眾理論,言語不和,毆鬥遂起。維喜重傷不治,延宕一日,撒手人寰。

    義律欲以一千五百銀兩私了。

    邊度道:「這時間點,私了恐怕不妥,不如讓林欽差審一下,聚眾鬥毆,不會殺頭的。」

    義律道:「我遵女王陛下之諭令,按照我國之律例,徹查情由,秉公辦理。現有相關公文,請轉交林欽差。」

    人命關天,新安知縣梁星源不敢擅自主張,急急稟報。則徐認為其中必有蹊蹺,令梁星源嚴查。

    梁星源不敢怠慢,親至尖沙咀,細詢當事人,不日便探得真相。

    則徐怒,照會義律:茲閱爾稟詞,藉稱該國律例,以為不交罪犯系其國主之諭等語,尤屬謬妄。查該國向有定例,如赴何國貿易,即照何國法度,其例甚為明白。在別國尚當依該處法度,況天朝乎?爾國律例亦應誅死,可見殺人償命,中外所同。且從前內地所辦命案夷犯,歷歷有據,各國無不懍遵,豈爾獨可抗違此例乎?若殺人可不抵命,誰不效尤!倘此後英夷毆死英夷,或他國毆死英夷,抑或華民毆死英夷,試問爾將要兇手抵命耶?

    義律知若交凶,則此「凶」必凶多吉少;何況,無人承認自個是真兇。隨便交出一人抵罪,不合律法精神。遂拒絕了則徐的要求,並以領事裁判權為由,自行開庭審理。查得五水手參與鬥毆,與陪審團和議,判處五人監禁並罰金,送回英國執行。

    則徐查《萬國公法》,知義律無法外治權,又聞兇手或將回英,遂封鎖澳門,停止所有貿易,督促義律務必具結交凶。義律蠻拒,則徐遂再斷英人糧、水、肉、蔬,並勒令邊度驅逐所有英人出境;時限若過,所有在澳之英國夷人,一律就地正法。

    邊度對義律道:「那欽差恐已耗盡耐心,不撤性命危矣。我寡敵眾,勿以卵擊石。」

    義律道:「請再敷衍幾日,印度總督已有回覆,我戰艦即將蒞臨。」

    「一刻也敷衍不起,林則徐早有布置,清國士兵已將我們團團包圍,您若當機不斷,我亦步您後塵,性命都將不保,何談明朝未來?退一步尚可轉圜,駐於此世事叵測。」

    義律無奈,遂令所有英人務必於8月16日零時前登船,撤退至相綱九龍尖沙咀附近之海面。並再派快船,急稟印度總督:此已萬分危急,速來救援勿遲!

    千餘英人提箱曳物,蜂擁岸邊;爭先上船,恐後禍及,你爭我擠,她嘆他罵,老哭幼啼,好不悽慘。

    8月30日,自印度出發的兩艘英國軍艦窩拉疑號、海阿新號馳至。英人一見,淚流滿面。義律更是氣盛,其仰望著窩拉疑號上的28尊四千斤巨炮,張牙舞爪地嚷:林欽差,看爾還敢猖獗否?

    夷艦至,清將紛紜:英夷船堅炮利,不可等閒視之。言語間,惴惴戰慄,惶惶已不可終日。

    水師提督關天培正於虎門督修炮台,則徐不諳水師事,不便先言,正自愁憂,人群中閃出一人,朗聲道:「啟稟大人,海門營參將賴恩爵願率船拒敵。」

    則徐悅,賴家三代五將,果然名不虛傳。遂令賴恩爵率戰船,駐紮九龍寨,督察九龍灣洋面,務絕英人水糧供應;如遇英夷挑釁,可盡遣九龍島所有船隻抵抗之。

    9月4日,英人水糧告罄,義律率五艘快艇覓食,至九龍炮台洋面,遇賴恩爵水師船。

    義律遣人談判,要求解除禁令、恢復糧水供應、重開正常貿易。恩爵依則徐令,須先具結交凶,否則免談。

    義律饑渴難耐,遂下最後通牒:如半小時內得不到水糧供應,將摧毀九龍洋面所有之中國戰艦。

    賴恩爵曉知大戰不可避免,即令戰船退至九龍炮台附近。復令士兵裝彈添藥,速做接戰準備。

    半小時後,義律一聲令下,諸炮齊發;一時間,炮聲隆隆。

    硝煙瀰漫處,一清軍士兵被彈片擊中,轉瞬殉命。恩爵義憤填膺,急令船炮、岸炮,對準義律所乘之船,猛烈還擊。

    義律所乘之「路易莎」號,被多顆炮彈擊中。炮彈皆實心,並不炸開,只穿幾洞;

    義律膽戰心驚,恨自個沒乘「窩拉疑」,遂令撤退。

    恩爵並不追趕,道:「英夷不會善罷甘休,定會捲土重來。夷雖船巨炮利,但只區區兩艘。我船小,掉頭快,可迂迴。且量多,十抵一,尚有餘;近身圍毆之,可勝。」

    義律回,謂艦隊司令士密道:清人船小,便利,我等空耗不起。

    士密道:「勿懼,我炮利,射程遠,遠距離轟之,可勝。可用一艦封鎖相綱要塞鯉魚門,防清國其他船艦增援,其餘船艦,傾力一射,必讓清國戰艦喪身洋底。機不可失,即刻出發。」

    「窩拉疑」戰艦至,賴恩爵先令各船自行分散,以避炮火,爾後尋機合擊。千鈞一髮之際,九龍洋面霧氣升騰。恩爵喜,迅速大張聲勢,迂迴佯攻,迎頭主擊,一併而上。

    霧氣瀰漫,咫尺難辨,士密進退兩難間,四周已是炮聲隆隆。士密不敢怠慢,下令還擊。

    雙方百餘大炮自下午2時起,一直互擊至黃昏。士密見天色已黑,先行退卻。

    義律愁悶,道:「一小船被擊沉、一艦長手斷、兵士傷多人。如此下去,安敢再打?我大英正甫未向清國宣戰,我等孤掌難鳴,須尋一萬全之策。」

    士密道:「糧水絕,彈藥不能補給,傷病者不得醫治,這都是問題。「

    義律思慮良久,遂照會則徐:「貿易重開,商船願具結者,可結。不願者,擇一地嚴檢。林維喜案,參者眾,實查不出首凶;可多加錢資。」

    則徐查看戰場,炮台皆被炸毀,戰船半多支離,死傷百十餘人。則徐暗嘆夷人炮火了得。

    義律示弱,則徐亦想轉圜,上奏道光帝,說明夷人心情。並贊賴恩爵指揮若定作戰勇猛將才難得。復轉新安知縣梁星源稟報:「查夷人撈起屍首就地掩埋者,已有十七具。又漁舟疊見夷屍,隨潮漂流,撈獲夷冒數頂。並查知假扮兵船之船主手腕被炮打斷。此外夷人受傷者,尤不勝計。自此對仗以後,巡洋舟師,均恨奸夷先來尋釁,巡稽愈嚴」

    次日,梁廷柟攜梁發進見則徐,且道:「林大人,廷柟先前打了誑語,《牙片速改文》、《勸世良言》實是梁發先生所做。」

    這梁發,則徐早有耳聞,此人,擅隨英夷傳教士,辦夷學傳夷教,已被羈押兩次,此來豈不自投羅網?

    梁發道:「啟稟大人,小人與英人熟稔,願說義律具結交凶。」

    則徐痛恨梁發勾結夷人,本想深惡痛絕,但礙於梁廷柟,遂極其勉強地道了聲「可」。

    二人走後,則徐把梁發留下的那本《勸世良言》擲出好遠,道:什麼玩意兒,上帝治下的子民做這等罪惡事情,汝上帝可管?梁發啊梁發,則徐自言自語道,幸虧是本大人,否則爾已人頭落地了。

    殊不知,三年前,某科舉場口,一姓洪名仁坤之人偶得一本梁發散發的《勸世良言》

    義律與梁發都是基督教徒,二人比劃完十字後,梁發道:「義律先生,牙片這等害人之物,您還如此之維護,我主之善心已不與您同在。」

    義律道:「梁牧師,我乃最虔誠的基督教徒,我已盡心盡力。沒有我的努力,兩萬箱牙片能銷毀?看這具結書,倘若查出一絲之牙片,那夾帶之犯,即聽憑天朝官憲,即行正法。這是具有妄之結,行無中生有之事,特別是成人即正法之舉,更萬萬不可。我已做了最大的讓步;現在,我只等待林則徐先生的答覆。」

    梁發見矛盾不可調和,悻悻而去。

    半月後,道光帝批覆則徐:既有此番舉動,若再示柔弱,則大不可。朕不慮卿等孟浪,但誡卿等不可畏葸,先威後德,控制之良法也。相機悉心籌度,勉之!慎之!卿等更宜體察情形,相機籌辦,務使奸夷聞風懾服,亦不至驟開邊釁,方為妥善,前日卿五五大壽,朕之「福」「壽」匾,可曾收到?參將賴恩爵,此立奇功,朕之「呼爾察圖巴圖魯」也,賞戴花翎。

    道光帝諭旨,則徐不敢不遵,當即回絕義律,復誡具結交凶。照帝之「先威」意,則徐購夷炮五十門、船多艘,招募漁民,加編兵勇,並在虎門要塞上下橫檔與威山間,拉起兩道攔江木排鐵鏈。又廣納翻譯人才,多譯夷人書籍;梁發之子梁進德,自幼與夷人熟,擅夷文,則徐喜,大力支持其翻譯夷人慕瑞的《世界地理大全》。

    則徐拒絕和談,義律無奈;但亦不敢再戰;只命自家戰艦,遇到清國戰船,能避則避,即不能避,亦不挑釁。而水糧藥等,只能以特高價從清國平民中購買,或有邊度間或接濟。

    同為夷人,澳門邊度這廂,近況亦不佳。九龍海戰後,迫於清國壓力,他只好保持表面上的「最嚴格的中立」。對於暗夜裡停泊在澳門港口的英國軍艦,他只能以《國際法》周旋。

    義律當然知曉《國際法》之「異國戰艦停泊他國港口,數量不得超兩,時限不逾七十二小時,否則即為宣戰。」

    義律不齒,澳門是您邊度的了?就您懂《國際法》?但清、英劍拔弩張之際,不能再得罪葡萄牙人了;只要能裝足淡水藥品食糧,立即離去又何妨?但總有一天,在遠東這塊地面上,我義律會找到屬於英國人自己的港口。

    10月中旬,英國外相帕麥斯頓致信義律道:義律先生,陛下正甫對清國強加於不列顛人民的暴行,深表憤怒。今後,必須把兩國的關係安置在安全的基礎之上。為此,陛下正甫將派遣海陸軍到清國去。時間可能在明年3月,因為那時一季的貿易已結束,風向也開始便於向北部航行。其具體行動,尚待充分考慮,不過將給印度總督、海軍司令和你留下高度的決定權力,陛下正甫現在的想法是:封鎖廣州與白河,占領舟山群島中的一個島,能夠用作遠征軍的供應中心與行動基地,並且將來也可以作為不列顛商務安全之根據地,並有意要永久占有這樣地方。海軍應該進到白河河口,告訴清國皇帝,我們為何採取這樣的行動,並強調,此行動將繼續下去,一直到答應大不列顛正甫的一切要求為止。 這是陛下正甫當前的意圖,我希望你用心研究實現這樣一個計劃的困難及便利條件。你應嚴守這次發文的內容,不要做出打斷這一季合法貿易的行為來。隨著3月的來臨,你可以好好勸告不列顛人自清國勢力之下撤退出來,因為遠征軍到達清國之時,他們如果還在清國當局的掌握之下,那是很不方便的。

    義律看罷,憂心忡忡。謂士密道:女王陛下正甫雖已決定出兵,但還要等五個月。五個月,一百五十多天啊,怎麼熬呀?

    「窩拉疑」號艦長士密道:「總監先生,毋須憂愁,九龍海戰,濃霧遮天,他們占盡便宜;光天化日之下再碰上,我要讓他們統統葬身海底!」


    義律趕緊道:「艦長先生,援軍不到,不可再戰;不期遇上,能避則避。」

    「一味躲避,不是我日不落帝國之皇家海軍!」

    「如遇嚴重尋釁,可堅決消滅之。另外,自今日起,堅決杜絕商船具結。這廂槍炮相向,那廂苟且逐利,成何體統?」義律怕商船具結,再復往日之欣欣向榮局面,不利未來尋找戰端。

    自3月禁菸至今,影響最深的要屬廣州海關了。豫堃大致匡算了一下,每月收入至少減少了八成;恍然間,豫堃竟無限懷念起禁菸前的「美好」時光。

    豫堃拜訪則徐,說明來意,並道:「內務府那幫人,想錢想瘋了,非要吾說明緣由。」

    則徐道:「不可否認,禁菸已阻斷正常之貿易。厚庵,莫急這一時;只那義律將這具結簽了,一切都會向好。」

    豫堃道:「林大人,吾皇告誡『先威後德』,「威」既已施,大人何不在這『德』上下下功夫。夷人也是人,也有妻兒老小,也要餬口養家。沒人願意放著好好的白銀不掙,在那零丁洋上漂泊等死。所以,對於正經夷商,願具結者,大人可網開一面多多褒獎。如果即刻雷厲風行,具結者或將成過江之鯽。屆時,義律已成光杆,還能掀啥風浪?」

    則徐道:「或可一試。速傳吾令,水師督巡零丁洋,遇正經夷商夷船,務必引向內陸,並切實保護之。」

    正經夷商亦不耐煩,因禁菸,他們的器物滯積大米發霉棉布腐爛,損失甚巨。「皇家薩可森」號貨船上的貨物已積壓了四個月,再不處理就要倒掉,船主索性具了結。

    11月3日,天未亮,「皇家薩克森」號躲過義律設置的警戒線,疾馳駛向穿鼻洋。

    義律知,命「窩拉疑」、「海阿新」號軍艦追截。

    「皇家薩克森」號速度飛快,眼看就要迫近虎門要塞的大角、沙角炮台。而要塞洋面,二三十艘清國戰船正虎視眈眈。

    義律暗叫不好,急命「窩拉疑」開炮阻止。士密一聲令下,兩發炮彈傾膛而出,在「皇家薩克森」號的前方水面呼嘯著爆炸。

    「薩克森」知此為警戒彈,再向前必定身粉;只好掉頭返航。

    關天培怒喝:「此為我大清水域,豈任夷人肆虐!來人,升我帥旗,迎戰夷敵。

    天培一聲令下,一鮮艷的紅旗徐徐升起,赫然飄蕩。

    士密道:「義律先生,看,清國戰艦紅旗已升,這分明是宣布要開戰了。」

    義律道:「撤,立即撤。」

    「撤?為什麼?」

    「他們身後是廣州城,廣州身後是大清國,他們有無窮盡的後援。我們呢?我們就這兩艘戰艦,身後是浩瀚無際的太平洋!他們會耗干我們。」

    「義律先生,請看,」士密說著,遞給義律望遠鏡,「我們前方是大清國的旗艦,義律先生,您看看這旗艦,兩細桅,四小炮,不及我艦四分之一高;關天陪與兵士手裡是什麼?長矛大刀火繩槍!義律先生,我日不落帝國何時有如此之不對等之戰爭?我一炮轟下,那旗艦必定喪身洋底!」

    「他們艦多勢眾,若合圍轟我,又是上次復重!艦長先生,撤吧!」

    「撤?我們要撤到哪裡?我們能撤到哪裡?零丁洋上,與我們的商船做困獸抱團狀,讓他們合圍轟之?今天高氣爽,我三桅戰列艦,四十八門巨炮,不是吃素的;他們只是一盤散沙,我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總監先生若怕,可先行撤離。」

    說完,命兩戰艦疾馳,待至艦炮有效射程內,又令兩艦一字排開;一聲令下,二十門舷炮轟鳴而出。

    天培見狀,急速避讓,然為時已晚,一彈呼嘯著飛來,正中桅杆,彈片四濺,劃傷了天培的臉。近旁一船的火要艙被擊中,爆炸起火,六兵士當場殉命。不遠處一戰船被兩炮蹂躪,頃刻沉沒。眾人膽寒,紛紛掉頭,意欲竄逃。

    天培怒拔腰刀,厲喝:「膽敢後退者,立斬!前隊戰船,即刻迎上;後隊,左右包抄。抵近圍轟。」天培言畢,一船當先,沖向「窩拉疑」。

    雖被包圍,士密並不慌張,他只需指揮炮手,對進入射程之清國戰船,像打靶一樣地摧毀而已。

    天培明白,如此下去,斷無取勝可能;唯一之希望,是抵近、抵近再抵近,如此,方可炮轟抑或肉搏。於是下令:「未入射程之內,所有戰船,勿隨便開炮;務必以最快之速度,『之』字前進,抵近圍轟。」

    「海阿新」艦長史密斯看出天培意圖,急命炮火集中轟擊天培之艍船。

    彈雨之中,天培艍船,「之」字疾行,左躲右閃,終於抵近「窩拉疑」。天培來不及細品眼前這龐然大物,一聲「放」,三彈轟鳴著砸向「窩拉疑」。

    「窩拉疑」雖做了緊急避讓,但還是被一彈擊中了杋桁。士密仰頭看了看桅杋上被炮彈擊穿的大洞,苦笑:多虧是實心彈,若是霰彈、爆破彈,能有如此好運?趕緊下令後退,與清國戰船,務必保持安全距離。

    天陪暗暗叫苦:船速不利,炮火不堅,拼死向前者無幾,而夷船炮火又凌厲無比;如此下去,註定全軍覆沒!

    天陪正自惶恐,忽見東北方疾馳而來兩隊戰船,定睛看,原來是水師副督賴恩爵洶洶趕到。

    清國援軍到,史密斯不再戀戰,下令退卻。

    二戰又勝,廣州城內喜氣洋洋,則徐廷幀怡良一干人等更已是把酒推盞。

    天培問恩爵:「我們真能取勝乎?」

    恩爵道:「萬難!」

    天培道:「夷此才兩船來犯,我已七零八落。倘更多至必與欽差大人再細說詳情!」

    退至尖沙咀,士密悶悶不樂,道:「將要全殲關天培,不料賴恩爵至,可惜了。」

    義律道:「此戰尚可,我除消耗些彈藥外,僅幾人小傷。清人死傷一二十,二十八艘戰艦,均被擊中,三艘還入了那洋底。」

    「最可恨官涌山上的那些小炮,撤退時險被擊中,早晚要將其滅了。」士密比劃著北方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切齒道。

    「官涌山,戰略要地,我北進必經之所,明天就把那炮台摧毀。」

    11月4日,「窩拉疑」、「海阿新」又一字排開,瞄準官涌炮台、官涌營盤猛轟。頃刻間,多炮被毀,多人死傷。官涌營參將陳連升指揮還擊,無奈岸炮射程不夠,傷不得夷船分毫。

    8日、9日,窩拉疑、海阿新又兩番炮轟。

    官涌危,則徐急令賴恩爵、余純保、梁星源增援。

    恩爵道:「敵欺我炮鈍,我可依官涌山地勢,突前增設隱蔽炮台,徹底封鎖航道。」

    11月11日晚,「窩拉疑」、「海阿新」二艦又想如法炮製,還未近前,就被隱藏的岸炮一陣狂轟。士密見勢不妙,撤退自保。

    義律道:「清人隱蔽打擊。我們不如就此收手,等待援軍。」

    士密道:「兩日時間,清人築不成堡壘,必將其全部摧毀。」

    13日下午,四武裝小艇居前,窩、海二艦殿後,緩緩逼近官涌山洋面。

    賴賴恩爵看穿夷人伎倆,急令勿隨意開炮。

    士密徘徊許久,開炮恫嚇,終不見岸炮還擊,只好又退。

    賴恩爵將制敵之法報與則徐,林則徐贊,遂又增設五十門大炮於官涌山間。

    如此,尖沙咀洋面的夷船即已完全暴露在清國的炮火之下。義律只得下令再退,並再示「欲仍作正經貿易,凡事欽遵大清律例而不違本國制度。」

    戰事正順,則徐毫不理會,上奏道:「吾皇萬歲,關天培賴恩爵等奮勇督戰,諸士兵英勇抗擊;與夷船接仗六次,俱獲全勝。收軍之後,經附近漁船撈獲夷帽二十一頂,內兩頂據通事認系夷官所戴,並獲夷履多件,其隨潮漂淌者尚不可以數計。」

    道光帝知則徐謹慎,斷不妄言,甚悅,諭曰:「朕之與爾化外蠻夷通商,已是天大之恩惠;爾等販賣牙片毒物不說,還如此不恭,索性就斷了來往。於是硃筆一揮:英吉利國夷人之議禁菸以後,反覆無常,前次膽敢先放大炮,旋經剴諭,偽作恭順,乃勾結兵船,潛圖報復,彼時雖加懲創,未即絕其貿易,已不足以示威。即使此次具出甘結,亦難保無反覆情事,若屢次抗拒,仍准通商,殊屬不成事體,至區區稅銀,何足計論!林等諸卿措施得當,可嘉之至。蠻夷桀驁不馴,可惡之極。著授林則徐兩廣總督,鄧廷幀改任閩浙總督。世事相生,不為去彼而取此;勿將英夷盡行驅逐,絕其貿易。」

    1840年1月5日,林則徐接道光帝諭旨,正式宣布封鎖廣州港口,永遠斷絕與英吉利之貿易。

    義律聞之,亦不示弱,飭令兩艘軍艦,即刻封鎖珠江口,所有逾越之清國船艦,一律炮轟之。

    1月15日,維多利亞女王召見首相威廉.拉姆墨爾本子爵、外相帕麥斯頓。

    維多利亞女王道:「萬里之外的大清國,我們的國民正蜷縮在狹窄的船艙里,他們無水無糧、朝不保夕,而且還要時刻提防那殺無赦斬立決,為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皇家艦隊必須開至清國洋面。」

    威廉.拉姆墨爾本首相道:「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啟動戰爭機器。但現在,是時候做準備了。如此龐大之艦隊,游弋萬里之外,我們要準備三月甚至更長時間。」

    帕麥斯頓外相道:「百多年來,我們向清國派遣了那麼多和平使者,我們得到了什麼?我們不能任清人宰割,我們應該雷霆一擊。」

    維多利亞女王道:「我們以貿易立國,自由貿易事關帝國根本。如果其他國家都學西達清國,拒絕貿易,一年後,大英帝國就不復存在了。出兵,無關牙片銷毀,無關財產損失,無關帝國尊嚴。我們必須嚴厲制止清國正甫野蠻破壞自由貿易的行徑。」

    帕麥斯頓外相道:「他們把能給我們大英帝國帶來無限利益的那批商品,全部銷毀了。這是我大英帝國的恥辱,我請求正甫立即派遣軍隊去懲罰那個極其野蠻的國家,要狠狠地教訓它,要迫使它開放更多的港口。」

    威廉.拉姆墨爾本首相道:「出兵,保護我們正常的貿易,天經地義。此事,我們的議會也會做出決定。」

    維多利亞女王問首相:「請問,清國有沒有議會?」

    威廉.拉姆墨爾本首相道:「沒有,清國皇帝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但尊敬的女王陛下,很多事件證明,一人說了算,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再者,不經議會,我們也可起兵。不是全面戰爭,稍微敲打一下,直到清國皇帝屈服。」

    維多利亞女王道:「明天我要去國會,告訴那些議員們,我與清國關係中斷,我臣民安全受到極大威脅。我已嚴重關注,並煩請他們也要密切注意這一影響我國臣民利益和王室尊嚴的事件。」

    2月20日,威廉.拉姆墨爾本首相任命懿律為遠征艦隊司令兼對清事務全權代表,籌辦遠征事宜。

    4月4日,英國國會議員展開辯論。

    有人道:「清國正甫野蠻、殘暴、專制,那裡的民眾,過著非人的生活,稍有差池便被處以嚴苛的刑罰,而被殺被打還要跪地謝恩,沒有一點兒人權。」

    有人道:「必須出兵。清國正甫縱容臣民販吸,他們那裡家家普及,我們沒禁,倫敦街面上也沒見幾人吸食。」

    有人道:「為幾搓牙片就斷我們水糧、砍我們頭顱,我們那裡的國民沒一點兒人權,對付他們的辦法,就是先干一仗,打服氣了,他們才會讓步。」

    反對黨輝格派黨人詹姆斯.格雷厄姆反對,他說英國正甫為牙片而戰是極不道德的,正甫要對清英關係的中斷負責,他提出了一份對現正甫不信任的提案。其話音未落,就被「表決表決表決」的巨大喊聲打斷,男爵不得不終止了發言。一刻鐘後,結果顯示,271票反對、262票支持,不信任案被否。

    而此刻,英國遠征艦隊已經起航,帕麥斯頓外相看著亂糟糟的議會大廳,狡黠一嘻,謂威廉.拉姆墨爾本首相道:我大英帝國之利益,空談是攫取不來的。

    林則徐從夷商處知英國艦隊將至,速咨沿海各省,夷炮船將至,福禍未辯,務必擦械理炮,嚴陣以待。並八百里急奏道光帝。

    道光帝接奏,不以為然,批曰:無論虛實,總當不事張皇,嚴密防範,以逸待勞,主客之勢自判,彼何能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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