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了,明輝和傾妤那無比簡單的婚禮,也早已結束,而小姑娘,也早已在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了。
這是一張雙人床,其實,隔壁臥室,也是雙人床。畢竟,原先她是和傾妤一起住的,睡兩個人的床,自然不能是單人床。可現在傾妤作為明輝的新娘,自然不會再睡在這裡了。因此,對小蘭這現在只有十歲的小姑娘來說,未免太大了點。
小姑娘仰躺在床上,手腳儘可能張開,但,她能夠占去的,只有這張大床三分之一左右,再多,就不是她這小小的身子,所能夠霸占的了。不禁地,她有些悵然,瞪著一雙烏亮的眸,盯著天花板,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睡。
往日,在大姐姐那溫暖的懷抱中,她總是很快就能睡著的……
側耳聽聽,隔壁房間似乎有些響動,但聲音不大。隔著牆壁,她聽不大清楚。但,似乎是那對新婚夫婦在低低地耳語。
沉默了一會兒,小姑娘忽然坐了起來,望了望旁邊的牆壁,卻又低下頭去,不知在想什麼。
許久,小姑娘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隨手套上衣服,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輕輕地打開門,走出房間。
客廳里自然是沒人的,隔壁的房門,也是緊緊關著。剛才小姑娘還在房間時候,隱約聽到的耳語,也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小姑娘仍有些不放心,謹慎地望了一眼那邊的房門,等了一會兒,感覺的確沒什麼動靜了,才輕手輕腳地開始行動。
客廳里,仍是一片杯碗狼藉,婚禮中,三個人玩得太晚了,所以這個場子也沒打理,打算起床之後再收拾。小姑娘走出房間,也沒敢開燈,就摸摸索索地,朝著屋角摸去。
那裡,就是吉他放置的地方。以前,大哥哥常常半夜爬起來抱著吉他,低聲唱歌。後來,被大姐姐發現後,為了制止他的這個詭異的習慣,強制他把吉他放在客廳。
其實,一開始是放在她和小姑娘的房間的,但她卻發現,小姑娘或許是被明輝傳染了,居然也常常半夜起來彈吉他。傾妤的眼睛雖然看不到,但正因為如此,她的耳朵特別靈敏。隔著一堵牆,她都能在半睡半醒之間,聽到明輝彈琴唱歌,何況是在同一個房間中呢?
於是,可憐的吉他,只好每天躲在客廳的角落過夜了。
這房子採光很差,又沒有開燈,所以,小姑娘暫時也算是和傾妤一樣的盲人了。不,這種狀況下,她更不堪。畢竟,傾妤那是老資格盲人了,早已習慣沒有視覺的生活。她早已習慣了,記住每一次摸索之中碰到的東西,她那比常人靈敏得多的耳朵,靈敏得多的觸覺,都能夠讓她行動之間,並不比常人差很多,特別是黑暗之中。對她來說有沒有光線,都是一樣的。但,小姑娘是完全不同的。
很快,小姑娘就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隨即還有一聲不小的響動。小姑娘趕緊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並趕忙伸出另一隻手,摸索著扶住了腳下的東西,同時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感到周圍似乎仍是像先前一樣安靜,她才放心地蹲下來摸索著,放好她剛剛絆到的東西。
摸了半天,她才感覺到,那應該是一隻小板凳。
小姑娘將小板凳放好,又摸索半天,才終於摸到了牆。小姑娘的心中不禁高興起來,因為,吉他就是在牆角靠著。摸到牆了,她距離吉他肯定就不會太遠了。
又過了一會兒,小姑娘終於摸到了吉他。她抱起吉他,摸索著向大門走去,輕輕打開大門,悄悄閃出房門,輕輕將房門虛掩,隨後就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似乎是上樓了。
與此同時,一聲輕輕的「吱呀」聲,似乎是門打開的聲音……
小姑娘抱著吉他,順著樓梯向上爬。樓梯間還是有些光的,這讓小姑娘不用再摸索了,可以一直爬上去,不帶停歇。
很快,她就爬上了天台。當她剛剛來到天台的時候,一陣冷風從她身邊掠過,讓她的身子不由微微一顫。不過,一直很怕冷的她,卻只是微微顫了一下,忍住了。
輕輕吐了口氣,小姑娘抱著吉他,走上天台,看了看四周。
在她進入天台的那扇門旁邊,有一棟小閣樓,面積比她曾經兩人合住,現下已經是她自己獨有的那個房間還小。而且,借著今晚很大很圓的月亮的光,她能看到,小閣樓的門上掛著鎖。
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光禿禿的天台了。
他們住的這棟樓,其實根本不屬於任何小區,其實,根本就是在大多數規模較大的城市都很常見的都市村莊。原本,這些地方都曾是市郊的行政村,但城市規模越來越大,這些村莊,都被城市逐步吞併了,成為都市的一部分。
而這些村莊的原住民,也因此生出一條財路,那就是租房子。
他們將自己原先的房子,統統加高加大,並在其中弄出一個個的房間、套房,用來租給進城打工者。而這,就成為了很多城市低收入人群聚集場所。比起真正的城市小區,這樣的地方,最大,也是唯一一個好處,就是價格便宜。因此,這裡的設施,是非常簡陋的。
比如這處天台,五層樓的樓頂,居然邊沿連護欄都沒有。
小姑娘緩緩走到天台邊緣,坐下,自己的兩條腿,就晃晃悠悠地垂在天台外面,腳下,就是虛空。
先是向下看了一眼,小姑娘不禁一陣眩暈。她趕忙抬起頭,朝著天上的月亮望了一眼。過了一會兒,她才再次低下頭,這次,有心理準備了,她也就沒有那份眩暈感了。
這時,在小姑娘走上天台的那扇門裡,卻正有一雙耳朵,靜靜地聽著。那一雙淡青色,沒有焦點的眸子,微微帶著一絲疑惑。
也不知小姑娘沉默了多久,忽然,她輕輕撥了一下吉他弦,一串不成體系的琴聲,散入清冷的夜空。隨即,就又是一陣沉默。而躲在樓梯間裡的那雙淡青色眸子中,疑惑就更多了。
過了一會兒,當一隻纖細的手,輕輕放在門上,似乎打算將門給推開的時候,忽然,又是一陣琴聲傳了過來。而這次,不再是先前那凌亂不成體系的亂音,而是並不複雜,但卻柔和悅耳的和弦。但,在輕靈悅耳的琴聲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惆悵,讓人的心,不由一顫。
「……想為你做件事,讓你更快樂的事……」
清冷的夜空中,小姑娘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進來。
小姑娘的歌聲,一直都是清甜柔美的,那沒有發育的,帶著柔軟童音的聲音,似乎從來都是帶著歡快。直到今晚,在她唱出那首《你是我的眼》之前,一直都是這樣。
然而,這時候的歌聲中,卻帶著一絲惆悵,一絲迷惘。但那其中掩藏不住的,卻是一股心酸,一股傷痛。歌聲中,仿佛帶著微笑,但那種微笑,卻是掛著淚水的,讓人心疼的微笑……
將要推開門的手,停住了……
「……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求時間~趁著你~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把這種子~釀成果實……」
顫顫的歌聲,在清冷的夜空中,向四周散去,最終,消失在這片隱藏在都市中的村莊裡。或許,會有人在不經意間,聽到這帶著稚嫩的歌聲,但,又會有多少人注意呢?
只有那雙淡青色的眸中,閃過一絲複雜……
「……我想她的確是,更適合你的女子~
我太不夠溫柔~優雅成熟懂事~
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你也就~不再需要~為難成這樣子~」
那仍然帶著稚嫩的歌聲中,一字一句,都透著和稚嫩無關,反而透著一絲滄桑,一絲晦暗,一絲小孩子難以體會的悟……這,讓這位瘦小的歌者所不知的那位聽眾,那雙淡青色沒有焦點的眸中,閃過了一絲歉意和黯然……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捨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
「看著她走向你~那幅畫面多美麗~
如果我會哭泣~也是因為歡喜~
地球上~兩個人~能相遇不容易~
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不牽絆你~飛向幸福的地方去~
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捨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不牽絆你~飛向幸福的地方去~
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
門後,那一隻原本似乎打算推開門的纖細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收了回來,隨之的,是一聲輕輕的嘆息……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但這時,門的另一邊,小姑娘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聲中,根本沒有聽到這一聲輕語,包括那輕輕地離開的腳步聲……
不,沒聽到麼?或許……只是在這一瞬間,一滴淚水,忽然從這五樓的天台上墜下,墜下,墜在地上,跌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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