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傍晚,天很冷麼?好像是有點冷,記不清了,但那條流淌的河,那岸邊沒精打采的草,小蘭卻是記得很清楚。隨著河流流淌的歌聲,她更是記得清楚。
那不就是她首張專輯裡的麼?當時,她就是坐在岸邊,想著媽媽,不經意間,歌聲就隨著河水。悄悄流淌起來。但那個琴聲,是什麼時候響起來的?小蘭仍然記不清,好像是從開始就有,還是中間加入的?她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想的起來的是,當她無法忍受那種心痛,沉入黑暗後,好像那個琴聲也曳然而止了。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就像奇蹟一般,在她的眼前,是那個溫和的微笑,讓她怎麼都移不開眼。
「喲,你醒了?」
「我叫明輝,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和煦的聲音,仿佛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她的唇角,也不由泛起一絲柔柔的輕笑。當他為她彈起吉他的時候,這種當時在她的記憶中,還是第一次出現的樂器,就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中,當然更深刻的,還有彈吉他的人。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對,是大哥哥帶她回家的時候,當時小蘭不停地問,但好像也沒問幾句,就被大哥哥呵斥了。
當時,她哭了沒有?不記得了,她只是記得,當時她很傷心很傷心,她害怕大哥哥會不再理她,會生她的氣。甚至,會不再管她把她扔掉,那樣,還有誰對她那樣笑,還有誰為她彈吉他,還有誰餵她喝粥?
對了。當時她的確哭了,要不,後來他怎麼會蹲下來。給她擦眼淚呢?不過,那個時候他真的好溫柔呢。
「就算爺爺奶奶都睡著了。現在也一定是睡醒了,否則,小蘭怎麼會遇到哥哥呢?」
還記得,他當時就是這麼說的,可是,小蘭也是這麼覺得。他一定就是在天上的爺爺奶奶,看到她這麼悽慘,才送給她的最好的禮物。對於這個禮物。小蘭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當年,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就是那個深夜,路燈下,他牽著自己,大手握著小手,在慢慢地走著。他們身後的影子,在路燈的映照下,從身後轉到身前,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不過大哥哥的家,的確不是太好,只是在橋底下。用幾張紙板拼湊起來的。不過還好,那個地方好像不會太冷,就算冬天,穿上幾件衣服,哪怕都是單衣,也不會特別冷。
但只要有他,這些都不是問題。小蘭最喜歡的,還是大哥哥在彈吉他的時候。尤其是,自己還在一旁唱著歌……
那段日子。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了吧?雖然那時候吃的東西總是很少。有時候常常覺得餓,但她知道。只要能夠弄到一些吃的,她總是優先的。當她覺得餓的時候,或許,他已經一天甚至更長時間,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一天天過去,小蘭也在慢慢長高。她還記得,當她第一次掉牙的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似乎就要死了。當她怯生生地,將她掉的那顆牙,拿給大哥哥看的時候,大哥哥笑了。他告訴她,小蘭不是要死了,而是要長高了。當小蘭長高后,本來很小的牙,就不合適了,要換成更大的牙,所以原來的小牙才會掉。
他還問她,掉的是上牙還是下牙,在得知是下牙之後,還帶她一起,上到那座橋上,把她掉的下牙仍在路邊。他告訴她,小孩子掉了下牙,要扔在房頂上,這樣下牙才會好好往上長,而上牙則要扔在床底下,或者更低的地方,那麼上牙才會好好往下長。
而那座橋,就是他們房子的屋頂了,下牙掉了,自然要把那枚掉落的下牙,給扔到橋上了。如果是上牙掉了,那就更簡單了,扔旁邊那條河裡,就好了。
於是後來,她掉了牙,都不用大哥哥帶著,自己就會根據掉的是上牙還是下牙,跑到橋頂上扔掉下牙,把上牙扔到河裡。
再後來……再後來怎麼樣了?好像,就是那件事了吧?
不過,對此,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在那根兇惡的棒子朝她砸下的時候,忽然撲了過來,抱住她,將她護在身下,咬牙承受著兇狠的毆打……
當時,她是什麼感覺呢?不是不記得了,而是她自己,好像也沒辦法說清。她只是覺得,在他的懷裡,真的好安全。但看著他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小手,她的心裡,就是一陣陣的揪痛。
就在那個時候,她下定決心,這一生,一定要陪在他身旁,像媽媽對爸爸一樣……
那時候,她還不到七歲……
「呵呵,你初戀可夠早的。」聽著小蘭的敘述,馬曉旭調笑著望著小蘭。小蘭只是輕輕笑了笑,說:「當時,我也只是朦朧,並不懂得其中的含義。不過,你小時候就沒玩過過家家麼?就沒指著哪個小男孩說,對方就是自己懷裡那個洋娃娃的爸爸,而自己就是它的媽媽麼?」
馬曉旭愣了愣,不由小臉兒微微一紅。這種囧事,她年幼時候貌似還真幹過……
是啊,當時的小蘭,似乎就是這種狀態吧。不過,那只是當時而已,後來究竟是什麼樣子,就不好說了。
啊,剛才說到哪兒了?對了,流血的時候……
那場變故,砸掉了大哥哥的吉他,那可是他們吃飯的傢伙。這也是後來一系列的事件的導火索,因為吉他被砸了,大哥哥只好去做了一件壞事,當時,她還躲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幫他看著四周環境,說白了就是望風。
也是因為大哥哥做了壞事,怕被人抓到,因此,他們才會離開那個城市,到北京去。
有時候,小蘭不禁想,如果沒有那次的事,如果吉他沒有砸壞的話,他們是不是就不用去北京了?那後來讓她傷心欲絕的事,也不會發生了,是不是?
可是,就像玉茹姐說的那樣,人生沒有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辦法重來。
於是,他們就去北京了。
在北京,小蘭繼續跟著大哥哥,繼續在路邊唱歌,繼續住著那紙板搭起的房子。但是,她也是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偷偷鑽進他的紙板屋,看看他睡覺的樣子,偷偷跟他說一些,在他醒著的時候是絕對不敢說的話。
他聽到過嗎?她不知道,但現在想想,當時她說過的話,都是那麼可笑,又是那麼溫馨。她還記得,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開始在朦朧見,感到自己的對大哥哥的感情,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可是,後來大姐姐出現了,那個雙目失明的大姐姐。其實,她很喜歡這個大姐姐,大姐姐很漂亮,也很溫柔,沒法不喜歡。可是每當她看到,大哥哥看著大姐姐的眼神,她為什麼總會傷心呢?
直到後來,就是那天,大哥哥告訴她,他要和大姐姐結婚。她知道結婚是什麼意思,至於怎麼知道的,她不記得了。但,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很傷心。但,她仍然高高興興地,為他們兩個辦了一場很簡陋,但很溫馨的婚禮。
從那天起,大姐姐就從自己的房間,搬到了大哥哥的房間。也就是從那天起,她再也不會偷偷鑽進他的房間,偷偷看他,偷偷說那些自己也不太懂的話了……因為她知道,那個房間,再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了,那裡面,還有另一個人……
最後一次做這種事情,是什麼時候了?好像就是婚禮前的那天晚上了吧?她看著大姐姐睡著了,就偷偷摸出房間,鑽進他的房間看著他睡熟的樣子。不禁地,她的淚水,就好像多年前,當她初次遇到他時候,看到的那條河一樣,流淌,流淌……
沒錯,就是那天晚上,她悄悄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了她最為純潔的初吻……儘管,當時她並不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但,就算知道,她也會這麼做的,是不是?
「然後呢?」馬曉旭問,她的心神,完全被這個故事吸引了。
「然後……」小蘭垂下了那長長的睫毛,掩住了她的雙眼,在沉默了好久之後,才輕輕地說:「然後……我不記得了呢……我不記得,大哥哥和大姐姐是怎麼消失的,我也不記得,我是怎麼遇到盧叔叔,怎麼回到爸爸身邊了……」
不記得?怎麼會不記得了?
那個血染的黃昏,那個撕心裂肺的夜晚,每每想起,她都會像整個人被塞進粉碎機,削成一個個小塊一樣,渾身上下,都是那種徹骨的痛。
如果不記得,好像會更好一些吧……
但她記得很清楚,清楚地記得,他那溫熱的血,是怎樣灑在了她的臉上,怎麼灑在地上,他的身子,是怎麼一點點變冷,是怎麼一點點失去活力的……
她還記得,當那個清冷的傍晚,當她背著吉他,從外面回到了他們那個曾經溫暖的出租屋的時候,看到那滿屋的,已經有些乾涸的血跡,和大姐姐那一張美麗的,但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兒,她究竟是怎樣的心情了……
不過,那塊白鐵片,究竟哪兒去了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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