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的花廳當中,張輗沉默了半晌。
焦敬也不著急,就這麼靜靜的等著,他相信,張輗雖然有些時候會衝動,但是到底不是不識時務的人。
有些道理,不用他點的太透。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張輗似是放下了什麼包袱,臉色總算是恢復了正常,開口問道。
「旁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焦駙馬今日過府,到底有何事要說?」
見張輗的情緒總算是收了起來,焦敬也恢復了正常,道。
「不瞞二爺,其實這次過來,就是為了之後的籌謀而來。」
說著,焦敬將自己在宮中和孫太后的談話,以及武英殿中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有選擇的跟張輗說了一遍。
「這一次,雖然沒能保住使團,但是為了給三爺等人定罪,天子也不得不派出了朱鑒去往瓦剌和談。」
「武英殿中,對於此次談判已經做出了大致的判斷,只要朱鑒那邊足夠得力,太上皇南歸,應該只是時間問題。」
應該說,這是一個值得振奮的消息。
畢竟,從紫荊關一役結束之後,他們這些人,就一直在想辦法,將太上皇迎回京城。
如今,希望就在眼前,當然值得高興。
但是,想到為此付出的代價,張輗又高興不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了張輗的情緒,一旁的朱儀在旁道。
「說來,此事三爺等人是有功的,若非是使團施計將喜寧誘殺,有這個奸宦從中作梗,朱鑒的談判也不可能這麼順利。」
「此次使團一案,三爺等人,實是為了維護太上皇而被判斬刑,這份功績,想來太上皇南歸之後,必會感念的。」
張輗的臉色這才好看了幾分,瞥了一眼焦敬,隨後嘆息一聲道。
「這本就是人臣當為之事,只盼太上皇早日回京,也算不負三弟的一番心血。」
按理來說,張輗已經說了軟話,這個時候,焦敬的態度也應該柔和一些,雙方和睦,哪怕是在表面上,將一直以來存在的若有若無的裂痕彌合。
但是焦敬卻沒有,他仿佛沒有聽到朱儀和張輗的這番交談一般,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如今朝中的局勢,二爺應該也心中有數,太上皇歸期在望,我等也該早做準備。」
張輗心中略有些不悅,但是還是壓著情緒,問道:「駙馬爺有何想法,老夫洗耳恭聽。」
「不瞞二爺說,此次入宮,聖母也有所吩咐,老夫此來,有兩樁事情,需要二爺相助。」
焦敬聽出了張輗的情緒,但是他卻面色不變,繼續道。
「一樁是關於五軍都督府的,三爺身陷囹圄之後,英國公府在軍府當中的諸多人手,一時群龍無首,所幸尚有任侯主持中軍都督府。」
「近些日子以來,范廣,楊洪等人黨同伐異,已經開始對軍府當中的不少武將動手,所以,老夫和聖母,希望二爺能夠幫忙,支持任侯保住軍府的人手。」
張輗的臉色沉了下來。
但是焦敬卻恍若未覺,繼續不急不緩的道。
「另一樁是件小事,天子這次既然布了局,刻意針對三爺,說明已經對英國公府起了戒心,我等日後繼續在英國公府商談事務,恐有不妥。」
「所以,聖母的意思是,日後若有事務商議,最好到老夫的府上,雖說不及英國公府華貴,但是到底是慶都大長公主所留,東廠和錦衣衛的人,不敢在周圍放肆。」
話音落下,花廳當中靜悄悄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張輗捏著茶盞的手都在發顫。
焦敬提的這兩樁事,前者是叫他讓出五軍都督府的控制權,後者,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搶班奪權了。
就差直接開口說,張軏死後,英國公府已經不配占據主導地位了,日後的主導權,得由代表宮中聖母的他來掌握!
片刻之後,花廳當中出現一陣低低的笑聲。
張輗怒極反笑,望著焦敬,冷聲道。
「焦駙馬開口閉口都是聖母之意,難道說,聖母就是如此對待有功之臣的不成?」
說著,張輗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道。
「當初,太上皇北征,兄長古稀之年,第一時間站出來支持太上皇,其后土木大敗,兄長戰死,三弟立刻想辦法讓寧陽侯回京,固守社稷。」
「後來天子登基,紫荊關大勝,為了早日將太上皇迎回京師,三弟暗中奔走,將效忠太上皇的忠直之臣聚攏到一起,嘔心瀝血,甚至不惜親自前往瓦剌談判。」
「在迤北之時,三弟分明可以拒絕太上皇的旨意,安然回京,但是為了剷除喜寧,早日讓太上皇回京,他甘冒奇險,結果被錦衣衛所捕,不日即將處斬。」
「結果到了如今,三弟尚在獄中未死,焦駙馬口稱聖母之意,讓老夫竭力支持任禮掌控軍府?駙馬不覺得,有些過分嗎?」
張輗越說越激動,話到最後,差點從椅子上霍然而起。
然而,對於他的這番話,焦敬卻始終十分平靜。
最終,張輗冷冷的開口道:「若駙馬執意如此,那老夫說不得,要親自進宮,將這些話問一問聖母了!」
話說完了,花廳當中的氣氛越顯得壓抑。
朱儀坐在一旁,有心開口相勸,但是看看兩邊的神情,最終還是明智的閉口不言。
焦敬的臉色也漸漸冷了下來,不過他卻沒有張輗那般激動,只是淡淡的道。
「二爺不必著急,其實,你有話要問聖母,聖母也有話要問你,前些日子,老夫進宮之時,聖母托老夫問二爺一句話……」
說著,焦敬往前俯了俯身子,直視著張輗的眼睛,開口道。
「聖母問,在二爺心裡,到底是太上皇重要,還是三爺重要?」
張輗的臉色頓時一滯,氣勢也漸漸弱了下來。
他沒有回答,反而是皺眉反問道:「焦駙馬這是什麼意思,」
焦敬輕哼一聲,坐直了身子,道。
「什麼意思?二爺不明白嗎?既然如此,老夫再問的明白些。」
「當初,二爺為何要糾結十七家勛貴敲登聞鼓?」
「明明說好了只是公布案情,為何最後成了廷鞠?」
「袁彬在廷上,明明什麼都還沒說,三爺為何忙不迭的就反口推說是太上皇的旨意?」
「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隨著焦敬的一句句問話,張輗的臉色越發顯得有些心虛。
這些問題,當然有答案。
而且,張輗心裡很清楚,這個答案是什麼,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準備好了,一旦不能將一切推到許彬頭上,就用太上皇的旨意來護身。
可誰想到,到最後雞飛蛋打,被反過來將了一軍。
焦敬望著張輗的神色,微微一笑,淡淡的道。
「這些話,二爺不必回答老夫,不過二爺若想進宮見聖母,最好先想想,這些問題到底該怎麼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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