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得好!
這幫小崽子,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本王好心好意讓你們專注學業,結果你們一個個的,不僅天天惹事,還敢來告本王的狀,真以為本王缺你們那點祿米不成?
看著一幫人被罵的『狗血噴頭』,襄王在旁大感快慰。
不過,這些話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
聞聽天子詢問,他躊躇片刻,上前道。
「陛下容稟,沒能管教好宗學子弟,是臣之過,此次覲鐸割脈自縊,臣心中也十分難受,自感有疏失之處……」
「所謂教不嚴師之惰,臣身為大宗正,受陛下旨意管轄宗學,也算這些宗親的老師,鬧出如今這樣的事端,臣自感慚愧萬分。」
「請陛下放心,此次回宗學之後,臣必定痛定思痛,好好管教,定不負陛下所託。「
對於天子的回護,襄王雖然不明所以。
但是他心裡清楚的很,今天的事,就算主要責任不在他,可一個管教不嚴,過分嚴苛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現如今不論天子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是總歸,是將錯都歸在了這幫宗學子弟的身上。
既然如此,就得識情識趣,說白了,人家既然給了台階,就得順著下來,不能不識抬舉。
見襄王如此,上首的天子點了點頭,道。
「襄王叔寬宏大量,是這些宗學子弟的福分,今日之事,實乃口角之爭,為了區區小事,傷了親親之誼,實在不妥。」
「依朕看,對於這些孩子的處罰便不必了,該發的祿米,照常發放,除此之外,那個割脈自殺的宗學子弟,也該撫慰一番,善加醫治。」
「皇叔覺得如何?」
有了天子這個和事佬,襄王自然也就順水推舟,恭聲道。
「陛下聖明,臣自然無有不遵。」
然而,他的這番做派,底下的一眾宗室子弟卻不買賬。
兩回反抗襄王,早就已經將他得罪的死死的。
別看現在襄王說的好好的,但是,這次要是再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待回到了宗學,他還指不定要怎麼報復呢。
想想自己等人這段日子在宗學的血淚經歷,一幫宗室子弟紛紛跪倒在地,道。
」陛下莫要輕信讒言,襄王此人竊據大宗正之位,實則氣量狹小,手段酷烈,今日過後,他必會伺機報復我等,懇請陛下,准我等回鄉吧。」
「嗚嗚,陛下,我想回家。」
「請陛下念在宗親之情,恩准我等回到藩地吧,繼續呆在宗學,我們一定會被折磨死的。」
這幫平均年齡十幾歲的宗室子弟,有人一帶頭,立刻就吵鬧起來。
一時之間,跪地懇求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有之,惡狠狠的盯著襄王,仿佛他是生死大仇的也有之。
這讓一旁的一眾大臣不由有些無語。
到底還是些孩子,聽聽他們說的這些話,真的有那麼嚴重嗎?
當然,也有一些大臣神色古怪的看著一旁的襄王,想知道到底這幫孩子在宗學遭遇了什麼,竟然如此抗拒襄王……
「放肆!」
眼瞧著大殿上亂成一團,作為主角的襄王,頓時就忍不住了。
這段日子以來,他在宗學當中,可謂是呼風喚雨,誰見他不是唯唯諾諾的。
結果今天,一幫熊孩子借著一個小小的由頭,鬧到了御前還不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此喧鬧大哭。
襄王可以想見,這副場景傳揚出去之後,他多年經營的賢名,算是徹底毀了。
惡狠狠的吼了一聲,殿中算是安靜了下來,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襄王的身上。
頂著這些神色各異的目光,襄王道。
「金殿之上,陛下面前,爾等如此嚎哭成何體統?可還有一絲的皇親尊嚴?」
「還不向陛下請罪!」
這番話說的倒有氣勢,不管是抽泣不已的,還是大聲喝罵的宗室子弟,都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不敢說話。
但是,他們也沒有照著襄王所說的那樣,跪地請罪。
於是,局面就僵在了這。
片刻之後,殿中響起一聲輕笑,襄王的耳邊,頓時響起了一道熟悉而煩人的聲音。
「襄王爺好大的威風……想必平日裡,在宗學當中,也是如此對待這些孩子們的吧?」
朱瞻墡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冷眼旁觀的岷王朱徽煣。
與此同時,他也隱隱約約的察覺到,似乎身旁一干大臣,望著他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古怪。
見此狀況,朱瞻墡心中升起一絲悔意,但是很快也就被按掉,冷聲對著一旁的朱徽煣道。
「岷王爺還有心思操心本王的事,倒不如想想,你自己的抗旨之罪,該如何向陛下解釋吧?」
說著,朱瞻墡轉向御前,開口道。
「陛下早有旨意,令岷王父子限期一月離京,但是如今,一月之期早過,二人仍舊遷延不出,實乃違抗聖意,懇請陛下下旨,命二人即刻就藩,不得遷延!」
事到如今,他算是看出來了。
這幫宗學子弟心中的怨氣雖然重,但是,這怨氣若無人挑起來,總還是壓得住的。
但是,有岷王父子在,這背後始終有人煽動著,必然會事端不斷。
所以,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將他父子二人攆出京出。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襄王一開口,就扣出了抗旨不遵的大帽子。
然而,說完了話之後,他看著朱徽煣胖胖的臉上,不僅沒有驚懼之意,反倒帶上了一絲嘲諷之意。
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緊接著,他的耳邊便響起了天子的聲音。
「皇叔這話說的未免誇張了,岷王叔祖留在京中,是為太叔祖治喪,此乃純孝,朕豈能苛責?」
「再者說了,都是皇室宗親,遷延些許時日而已,用上抗旨一詞,著實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太叔祖剛剛薨逝,若朕因為岷王叔祖犯了這點小錯,就予以降罪,未免有些太過不近人情了,對嗎?」
小錯?
襄王承認,他說岷王抗旨不遵,的確是有點上綱上線了,但是,這無非是重罰輕罰的問題而已,結果到了天子的嘴裡,就變成了一點小錯?
看著岷王臉上若有若無的嘲諷之意,襄王心中一陣怒起,正要開口辯駁幾句,但是一抬頭,看著對面天子誠懇的臉色,他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天子對他這個皇叔,從來都是不親近的!
這一點,襄王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自己重視禮制,恪守嫡庶之別,這是從小被灌輸在骨子裡的概念。
所以,對於天子這個庶子僭越嫡長繼位,他心中一直十分排斥,所以,他也不親近天子,天子也不親近他。
但是,就是這樣的關係,天子竟然會屢屢開口回護他,這是為了什麼?
答案顯而易見!
天子回護的不是他,而是宗親。
作為大明的聖天子,皇帝所做的,是展示他的親親之義,是展示他對宗親的寬容以待,是安撫雙方,讓所有宗親和平共存,相互親近。
所以,天子不是站在他這一邊,而是站在弱勢的一邊。
說白了,作為朱家的族長,面對一群宗親,天子需要做的不是賞罰分明,而是最大限度的保護所有人,俗稱,和稀泥,又叫,大夥差不多得了,看我面子各退一步,都別太過分。
出於這個理由,天子訓斥了前來鬧事,想要撤掉襄王大宗正職位的一干宗室子弟,然後又恢復了他們的祿米,給了安撫,希望能夠和平解決今天的鬧劇。
既然如此,那麼同樣的道理,在面對襄王如今彈劾岷王「抗旨不遵」的時候,輕描淡寫的一句「不能如此不近人情」,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個時候,如果襄王再糾纏岷王父子沒有按期離京的事,那麼,可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總不能,只有他拿好處的份,到了別人,就得嚴刑峻法……
看著天子和煦的面容,襄王張了張口,到最後,還是拱手道。
「陛下聖明,是臣失言了!」
於是,天子的臉上,也綻出一絲笑容,道。
「這才對嘛,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劍拔弩張,還有你們……」
說著話,天子轉頭朝向一旁的宗室子弟們,語重心長道。
「宗學如今剛設不久,自然會有疏失之處,如果你們有所不滿,可以直接跟襄王叔說,或者是寫奏疏遞到朕這裡來,像是這樣鬧到宮門外頭,吵嚷的滿京城皆知,讓天家顏面何在?」
「念在你們情有可原,朕就不罰你們了,好好回去讀書吧……」
眼瞧著天子就要把他們打發走了,底下一干宗室子弟頓時急了。
尤其是朱范址,他幾乎可以想見,這回要是回了宗學之後,襄王非得刁難死他不可。
看了一眼旁邊的朱音埑和朱成鍊,三人交換了個眼神,朱范址鼓起勇氣,上前道。
「陛下,臣以為大宗正之位,當擇賢而長者,能令諸宗室信服之人擔任,襄王苛責宗室,逼迫宗室學子自殺,不能稱賢,引得宗學子弟怨聲載道,已無威望管理宗務,臣懇請陛下,罷去其大宗正之位,另擇賢者接任!」
「懇請陛下恩准,罷去襄王大宗正之位!」
緊跟在朱范址之後,朱音埑和朱成鍊率先跪地開口。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宗室子弟紛紛跪倒在地,聲音雖然不算整齊,但是,卻一致的很。
這一次,從天子到一眾大臣,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這已經是進殿以後,這些宗室子弟第二次鄭重的提出這個要求了。
如果說,剛剛的一番鬧騰,是因為受了委屈,想要宣洩一番的話,那麼,鬧到這種場面,如何也該收手了。
但是,這幫宗室子弟如此執著,難道說,還有什麼隱情?
一次又一次的請奏,上首的天子也明顯重視了起來,目光掃視了一周,口氣也變得鄭重起來,沉吟道。
「你們要朕罷免襄王的大宗正之位,可你們能拿出的理由,卻只有區區的一個意外,如何能令諸王,令天下宗室信服?」
「陛下,臣等不止因他逼死覲鐸之事方才奏請,這一年多以來,襄王屢屢僭越本分,身為宗室,擅自干預朝政,才能不足,難以管轄宗學,氣量狹小,不顧長幼,在老岷王靈前鬧事,樁樁件件,天下宗室皆看在眼中,只是不願驚擾陛下而已。」
「但是,襄王不僅不知收斂,而且越發得寸進尺,長此以往,各地宗室怨氣深重,必會使我皇家離心,社稷不穩,請陛下明鑑。」
說著話,朱范址從袖中拿出一份信函,高高舉過頭頂,道。
「陛下,這是臣堂兄韓王寫給臣的家信,在信中,堂兄屢屢斥責襄王德不配位,大宗正之職,理當由宗室之中,更有威望之人擔任,言辭懇切,請陛下御覽。」
這封信一拿出來,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要知道,朱范址雖然身份尊貴,但是說到底,在眾多老大人們看來,就是一個半大孩子而已。
更何況,他只是襄陵王世子,並非是襄陵王,不論再怎麼在朝堂上抗辯,他說的話,都更像是小輩在胡鬧,多數時候,都會被一笑置之。
但是,韓王就不一樣了,雖然說,如今的韓王是朱范址的堂兄,但是,他已經年近三十,到了而立之年,而且,他是正經的藩王,在朝堂上,尤其是在宗務上,一位藩王的份量,可是不輕的。
當然,這封信並非正式的奏疏,只是家信,所以,效用可能會打一些折扣,但是,也絕對不是可以輕易旁置的程度。
看到朱范址遞上去的家信,襄王的臉色陰沉的簡直要滴出水來。
他沒想到,這個小崽子還有這麼一手,不過,就憑一個韓王,就像把他怎麼樣,未免太天……
「陛下,臣這裡也有,這是臣堂叔沈王的家信,裡頭同樣寫了,襄王不尊長輩,德行不佳!」
「臣也有,臣堂兄慶王也給臣寫了家信,覺得襄王身為宗室,擅自干預朝政,實在有失本分……」
……真……了吧!
襄王僵硬的轉過脖子,掃了一眼,便看到底下這幫宗室子弟,一個個的手裡都拿出了自己的家信,甚至有的人,還拿出了好幾封。
殿中的內侍一陣忙亂,好不容易,才把所有人的家信都收集了起來,遞到了御案上。
遠遠望去,僅僅是這些信件,摞起來都有三四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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