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勻堤是個性子極其溫和的人,同時也是個靦腆的人,所以告辭這一類的話,他多半是說不出口的,因此吃完了飯,楊稻穗沒有見他有想要分開的意頭,她知道他這個性子,加之心中思念老母,也不同他客氣,說道「再次別過,勻堤,改日再聚吧!」
一直專注於喝豆漿的勻堤猛然抬起頭來,突然又覺得這個動作過於失禮,他端起濃茶掩蓋臉上的尷尬,說道「步公子,不回去麼?」
因為楊稻穗不願意在人前顯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們在人前皆稱她的名號。
「暫時不回樓里,我先回家一趟。」
楊稻穗撐了一個懶腰,囑咐他到「別只顧著你的芍藥,我那顆晚桃樹的可是要結果的,照顧好了,給你加月錢。」
勻堤噗嗤一聲笑出來,搖搖頭抱起一旁的七弦琴,
「走吧,我送你一段。」
楊稻穗點點頭,理了理身上的袍子,付了錢,一同出去了。
約是黃昏,一匹精壯的棗紅馬停在宏偉的步府邸前,馬背上的楊稻穗翻身下馬,撫著馬脖子同馬一樣哧呼哧呼的喘著粗氣。她一手插著腰,一邊將把拴著一旁的石柱上,興奮的跑上去咚咚的敲門。
歩圓前幾日夢見楊稻穗被狗追咬,醒來後便十分擔憂楊稻穗,一直定不下心來,吵鬧著要去見楊稻穗,好不容易簿言同流歌將她騙住了,今日她又坐在院中,望著楊稻穗手植的一盆綠衣海棠使勁的嘆氣。這回聽見敲門聲,她激動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喃喃道「我兒回來了,我兒回來了。」
江蘺端著雞湯出來,見她急匆匆的往門邊趕,忙放下雞湯去追她,
「夫人,慢點……」
家丁把門打開,恭謹的喊了一聲公子,楊稻穗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回過頭來自己就被溫熱的懷抱包圍了。
她任由自己往她的懷抱里陷得更深,聽得她沙啞的聲音顫抖著:「我的兒,你終於回來了。」
「呵!不回來,難不成女兒要呆在那裡發霉麼?」
歩圓嘆了一口氣,知道楊稻穗還是氣她讓她回宰相府的事情,心想自己也是後悔了,這些年沒有楊韜,她們不也是活得很好麼?
當初她也只不過是對楊韜抱有一絲希望罷了。
「回來就好,娘給看看,是不是瘦了?」
她捧起楊稻穗圓圓的臉蛋,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簡直像是要數清楚楊稻穗臉上的汗毛似的。楊稻穗終於受不住她的目光的摧殘,從她大掌下挪出頭來,委屈道「有沒有吃的?我好餓啊!」
歩圓連連點頭,拉著她往屋內廚房走去,想給她做幾道好菜。
站在身後的江蘺早已經哭成淚人,聽楊稻穗要吃東西,連忙兔子一樣的衝進了廚房。
楊稻穗呆呆的望著她的背影,反手拉住歩圓從另一個方向走去,
「娘,我看我們在大廳里等就好了,廚房太小,容不下這麼多人。」
步圓眼裡心裡都是她,她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
過得一會桌上就擺滿了酒菜,楊稻穗肚子餓得咕咕叫,自己端起碗來就開始扒飯,步圓和江蘺則是一個勁的在旁邊給她布菜,食了兩碗她的速度才慢下來,這才發現前面兩個人正在紅著眼睛望著她。
「這是怎麼了?」
她放下筷子,給自己添了湯,
「吃飯啊!」
步圓抹抹眼睛,江蘺也跟著聳了一下紅紅的鼻頭,異口同聲道
「沒什麼,你快吃。」
楊稻穗把湯解決完,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看著步圓道
「以後還逼不逼我討好楊韜了?」
步圓聲音小小的,悶悶的說道「他終是你爹,別沒大沒小,不過娘保證,以後不會再對你爹抱任何希望了。」
楊稻穗得了保證,又笑嘻嘻起來夾了一塊雞給她,又給江蘺夾了一塊,說道「記著,以我姓步名非,字袂缺,跟楊宰相無半點干係。」
步圓點了點頭,江蘺則是傻傻的笑著。
夜晚楊稻穗自然是同步圓一起睡。整個晚上步圓將她死死的抱在懷裡,雖然暖和,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獨睡慣了,被人這麼緊緊的抱著,她愣是好半天沒睡著,後半夜實在困得無法,才稀里糊塗的睡過去。
第二日她起得極早,因這些日子以來她沒時間打理生意上的事,所以打算早一些去樓里,沒成想有人比她更早。
她收拾好出來時,江蘺和步圓已經在飯桌旁邊笑眯眯的等著她了。
步圓給她盛粥,一邊舀一邊心疼道,「怎麼不多睡會兒?還早哩!」
「樓里不知積了多少事,還等著我得去處理。」
「就不能緩一緩么小姐,你才回來!」
江蘺把燕窩紅棗羹推過來,楊稻穗一邊吹著一邊伸舌頭試熱度,「嗯,這個不能緩,我要是不努力賺錢,你們兩吃什麼穿什麼啊!」
兩人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看著她生悶氣。
楊稻穗吃飽了,便坐了馬車離開。
簿言正在核算這個月的賬目,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抬頭一看,來人把兩隻手互插在袖筒里,笑嘻嘻的朝她走過來。
「近幾日倒春寒,冷死了」
楊稻穗伸過頭看她手中的賬本,她連忙讓座,恭謹的喊了一聲「公子」
屋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雨聲沙沙作響,簿言制了新茶,端給楊稻穗……
……
近日來楊稻穗因處理重繡坊和紅樓舫的堆積起來的業務,忙得幾夜也沒能好好合過眼,好不容易昨晚做完了,她也就沒回步府,直接宿在了紅樓舫,直到日上三竿,她也沒有醒的跡象。
但是門外不間歇的敲門聲擾了她的好夢,她惱火的踢開被子,汲著拖鞋去開門。
勻堤一身藍衣的站在外面,見到楊稻穗睡眼惺忪的揉著頭髮,嘟著嘴抱怨道「一大早的,幹什麼啊!」
他抬頭望著頭頂上的長日當空,笑道「還早,只是別人家都在吃午飯了。」
楊稻穗一聽有這話就知道有飯吃,她笑嘻嘻的搓著手道「嘿嘿,你做了幾道菜?」
勻堤無奈的搖搖頭,丟下一句「晚了就沒得吃了。」
楊稻穗連忙縮回屋子裡面穿衣服,一邊穿一邊喊,「慢點,等等我……」
晚桃樹下的木桌上擺了一碗黃燜雞,兩碟清炒,一碟花生米同一壺勻堤自釀的桃花酒,楊稻穗胡亂的淨了手,還沒有搽干,便迫不急待的捉了一塊雞肉放在口中,勻堤阻止不急,有些生氣的看著她
「這樣吃容易鬧肚子。」
楊稻穗含著雞肉含糊不清的說道「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勻堤佯裝發怒的瞪著她,兩人就著桃花酒高高興興地吃起來,誰知簿言突然走進來,說是樓里出了點事情。
楊稻穗望著滿桌的菜嗚呼哀哉了一聲,依依不捨的放下筷子,勻堤嗤笑一聲:「行了行了,今晚上還給你做。」
楊稻穗兩眼放光的看著他,歡喜的跑出去了。
但是她這高興頭沒多久,就被現場的狀況弄得一丁點也不剩了。
只見樓里滿地狼藉,到處都是打翻了的桌子板凳,人們驚慌失措的四處亂竄,一群狎司努力的維持秩序,儘量的給中間打鬥的兩個人騰出空間,就怕把客人傷著了。
那兩個人的武功極高,幾十個回合下來,也難分勝負,楊稻穗頭疼放的按住眉頭,簿言憂心的等著她下指令。
正在這個空檔,打鬥中的一人突然躍身上樓,直直的朝楊稻穗奔去。簿言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推開,由於慌亂中控制不了力度和方向,楊稻穗啊的大叫了一聲,竟然從欄杆上翻身掉了下去。
竺延遲見人上頭有人掉了下來,收了劍,一個迴旋將人攔腰抱住,並借力翻上了樓,堪堪截住了奸細的去路。
暈頭轉向的楊稻穗艱難的從他的胳肢窩裡透出一絲視線,終於看見對面的捲毛大漢,見他一身雖穿著北朝國的服飾,卻是很臉生,是東定國的長相。
竺延遲抱著她同那人鬥了幾個回合,匆忙之間也不能將她放下來,楊稻穗只能生生忍住胃裡頭就要翻出來的食糜,一聲不吭的死死抱住竺延遲,儘量不給他添麻煩。
楊稻穗正在用理智控制自己身體上的不適時,突然聽見對面傳來一聲慘叫,她本能的抬起頭一望,見對方捂著鮮血直流的肩膀,整條手臂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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