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失職 第41章

    第四十章

    辰王一雙風眸幽幽地盯著楊稻穗，仿佛那九天上的星辰，既閃亮又犀利。

    楊稻穗想起自己承了他一條性命，如今這番態度斷然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若要她裝出一番感激涕零的模樣，確實為難了些。

    更何況，他打的主意她也洞察了一些。

    這麼一來，她的語氣就僵硬了許多。

    「辰王竟有躲在廁所偷聽的癖好？」

    辰王嘴邊綻開盈盈笑意

    「非也，步姑娘若是誤會了也無妨。」

    楊稻穗被他那一句步姑娘震了一下，心想自己改名換姓的事情他居然知道。便提高了警惕。同時本能的把目光轉向竺延遲，見他一副呆呆的模樣，心裡明白了怕是辰王暗地裡調查了她。

    她看向辰王的眼神中不免帶上一絲鄙夷，他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淡淡道

    「本王今日聽見旬大人說有一位姓步的姑娘整日來給延遲送飯，那姑娘……」

    楊稻穗不免譏誚的望了地上的的青石橋，哪裡會信他這些鬼話？

    一直沉默的竺延遲不知道何時走到了楊稻穗面前，將弱小的她遮在背後，「辰王恕罪，這件事於步姑娘無關，步姑娘不過是念在卑職曾經相救的份上，送些飯菜來罷了。」

    「喔？竟是如此，看不出來步姑娘倒是如此重情義！」

    楊稻穗聽罷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他故意加「重情義」三個字，分明是影射她出辰王府沒同他打招呼那件事。

    真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整日神出鬼沒，她見不著人，這會到來說她不重情意了。

    竺延遲雖然愚鈍，卻也聽出辰王話裡有話，他向來不擅長言辭，只好定定的站在原處，將楊稻穗擋的嚴嚴實實。

    辰王抱著手望向那一樹粉色的海棠花，沒再為難他們，兀自的走開了。

    竺延遲暗地裡鬆了一口氣，見人走遠了，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拉著楊稻穗就往外走。她哪裡肯如他的願，抱著一墩石椅子不肯撒手，瞪著眼睛執著的看著他

    「別想趕我走。」

    他無奈的揉著眉頭，「你想怎樣？」

    楊稻穗眨著大眼睛，狡黠的說道「你先吃完我給你準備的飯菜。」

    「吃完了你自發的離開？」

    楊稻穗玩弄著一絲頭髮，眯起眼睛，點頭答應了。

    吏蕭正在將一堆公文分類，聽見腳步聲，本能的往門邊望了一眼。

    見來人，忍不住咳了一聲蓋住嘴邊的笑意。

    「步姑娘，快屋裡請！」

    被冷落的竺延遲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他卻全然沒有瞧見似得，連忙跑過去拿起一方椅子用袖子搽了再搽，狗腿的搬到楊稻穗面前，笑呵呵的喊道「步姑娘，快坐！」

    楊稻穗被他的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坐，我這裡備了許多吃食，竺大哥一個人也吃不完，你也來食些。」

    「喲喲，步姑娘不早說，小的已經吃過了，遺憾遺憾吶……」

    他挑眉望著杵在門邊的竺延遲，又望望低著頭擺弄飯菜的楊稻穗，於是走到門邊不動聲色的從後面推了竺延遲一把，小聲道「老大，傻呆著幹什麼？還不快過去？」

    竺延遲冷不丁被人這麼一推，差點翻了個趔趄，幸得他反應勝於常人。

    這時門外突然有小廝來報，說是旬大人有請。楊稻穗擺筷子的手一頓，對面的竺延遲語氣恭婉

    「步姑娘，在下還有要事，怕是不能享用這些佳肴了。」

    說著就逃似得離開了。

    ……

    過得幾天府衙里果然沒再見到楊稻穗的身影，這一半歸功於竺延遲對守門的官兵做了囑咐，不許他們放閒雜人等入衙，這個閒雜人等自然包括楊稻穗。

    一半要歸功於這些日子辰王難得的好心情，竺延遲即便是一介武夫，也被他拉過去充個雅人，整日與那些黑漆漆白刺刺的棋子打交道。夜晚回來還得處理堆積如山的案子，他瞌睡來得狠了難免會胡思自己手頭上是不是囤積了北朝江山近五十年的疑難奇案。不然怎麼會處理這麼多天，摞起來的公文還是能將他坐在案桌前的高大身影埋沒，絲毫沒有見矮的意思。

    這樣忙碌的過了許多天，一日晏回，他出府衙時天上已是滿天繁星，夜色深處傳出一兩聲夜鶯婉轉的啼叫，寬大的街上寂靜無人，人家院子裡的夜來香散發出淡淡的香味，他不禁放慢了腳步，撈起至小就隨身佩戴的玉佩，眼神放的十分溫柔。

    閒暇之時他偶爾也想一想，有緣無分終究不是個好東西，可現在他也快要拿不住自己的心思，無法像以往一樣，無論什麼事情都隨其自然了。

    他回到家時老母正在對著燭火給他縫衣服——這麼多年他身上的衣服皆是出於母親之手，從未假手於人，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替她修了修燈芯。

    火焰燃得旺了許多，他看見母親將縫得一半的衣服放在一旁，

    「兒啊。你也不小了，該找個媳婦啦！」

    竺延遲挨著她坐下來，腦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現出那個髒兮兮的小偷清晰的五官，他像下定決心似得，篡緊了拳頭。他的老母何其敏銳，見他這幅模樣，心裡不禁樂開了，語氣輕快了許多。

    「莫不是有人了？」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試探性的說道

    「是個沒有背景的姑娘，嗯——大概不太會繡花，但是廚藝很好，」

    他想起那雙狡黠的桃花眼，補充道「也很會算賬，府中的財務交給她不成問題。」

    見她不說話，他連忙翻出關於那個人更多的事情，本來只想撿好的說，但是他有些慌亂，也就有些口不擇言了。

    「很能鬧騰，還喜歡狡辯，膽子也大，有時候氣得人頭疼，我也拿她沒有辦法——」

    他的老母親在一旁板著臉，他更加著急著為她辯解，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連手都比劃到了。

    「不過人很善良——」其實也不算善良。

    他煩惱的抓了抓腦袋，沒了言語。

    他的老母終於繃不住表面上的嚴肅，噗嗤一聲笑出來，拿起衣服繼續縫補。

    他見她這副模樣，琢磨不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問道

    「母親……」

    他的老母沒有理他，只是道「明日回來用午飯吧！」

    他一向不會忤逆母親的意思，盤算著明日將公文往後壓一壓，晚上熬夜多看一些。全然沒有想到，他母親口中的這個回來用飯，並非只是他一個人回來，還得帶一個人的。

    午時才過，他連忙向旬大人請了半天假，急匆匆的往家裡趕過去，替他開門的老管家見了他，幾度欲言又止，莫名的衝著他笑了老半天，催促他快進屋子裡去。

    他懵頭懵腦的將外袍剝下，接過下人遞過來的帕子擦擦頭上的汗珠，喊了廳中坐在飯桌前繡著手絹的母親

    「娘，我回……」

    他的話像是被人突然拿大刀砍斷似得，突然截住了。

    老母親慢吞吞的轉過頭來，微微翹著嘴角望著他，又望望他的身後，

    他吞了一下口水，遲遲不敢轉過去，但是身後他習慣性認為是府中丫鬟的小人冒出半個毛茸茸的頭來，彎成月牙兒的眼睛有著長且翹的睫毛。

    「把毛巾給我吧！」

    老母親鮮少見兒子如此狼狽的模樣，覺得新奇的同時也忍不住打趣

    「廚藝也不怎麼好！」

    「嗯？咳咳，咳咳……」

    竺延遲暮然紅了臉，捂著胸口連連咳嗽，楊稻穗疑惑的看著他和桌子旁的和藹的老婦人「廚藝……我的廚藝確實不大好。」

    說著看著手指上三個大大的水泡，委屈的想她以後一定要請許多廚子，這樣竺延遲他老母就不會找她下廚了。

    「咳咳咳……」

    竺延遲突然咳嗽得更厲害，同時也疑惑的看著她，

    楊稻穗不好意思的說道「那些飯菜……」

    她雖然沒說完，竺延遲也明白了這些天那些表面上看起來不起眼味道確實不平凡的美味，絕對不是出於她的雙手。

    他不知道該是氣還是該笑，到底是老母解了他的圍。

    「都過來吃飯吧！」

    兩人低著頭慢慢騰騰的在她身旁落座，拘束的乖乖的坐著，也不敢動筷子。

    竺母咳嗽了一聲，望著兩個孩子抿下笑意，心底卻起了捉弄的心思。

    「既然廚藝不討好，你總有一項是拿手的吧？我竺家的媳婦，可不能只會吃白飯吶！」

    楊稻穗本來捏得緊的拳頭捏得更加緊了，說實話她本不擅長與女紅或者廚藝，看的書也不止步與琴棋書畫，更多的是經商或者兵法一列，圖的是個樂子，然而這些，都不能成為助她達到好媳婦的標準。

    她總不能直白的說，我有很多錢吧！

    楊稻穗頭一回明白，見公婆果然是個難為的事情，尤其是這個精靈的准婆婆，她疑惑的望著一旁呆頭呆腦的竺延遲，打量則他與准婆婆相似的面孔，心中卻忍不住嘀咕到竺延遲多半是繼承了他父親，他母親的聰慧她沒在他身上見到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