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萬萬歲
深夜,正是萬籟寂靜之時。
宣城大牢之中,周通與下屬獄卒們拼酒已至尾聲,個個東倒西歪,不省人事。
牢房內,魏雲清側身躺著,一直未睡,聽到外頭傳來酒杯摔破的清脆聲響,她悄悄翻身而起,推了推楊奕。楊奕與魏雲清一樣神經緊繃,並未睡著,被她一推就坐起身,面上混雜著緊張與激動。
魏雲清拿起一串鑰匙,那是之前周通過來時悄悄塞給她的,當時他就與她約定以摔破酒杯為行動暗號。她握緊了鑰匙,沒讓它發出一丁點兒聲響,躡手躡腳來到牢門處,用周通事先指點她的鑰匙開了門,示意楊奕慢慢走出來,然後將牢房門掩回去。
兩人輕手輕腳向外走去,經過那群東倒西歪的獄卒時,二人腳步更輕了。眼看著快走過去了,楊奕太過緊張,竟不小心一腳踢到了倒下的酒罈,那酒罈順著地勢滾過,最終撞在牆上,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響,嚇得魏雲清和楊奕立刻停下動作,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什麼?」一個獄卒喝得沒那麼醉,被這聲音一驚猛地抬起頭,卻有些茫然地半睜著眼盯著前方,把他視線側旁的二人嚇得如同驚弓之鳥。
&事,繼續睡。」一旁忽然傳來個聲音,緊接著這獄卒的腦袋便被一隻手按到了桌上。那獄卒也沒掙扎,動了動腦袋再度睡了過去。
&走……」那給二人打掩護的正是周通,他做了個口型,示意他們快走。
在周通把鑰匙給魏雲清的時候,她早已經將那一百兩銀票給了他。越獄這事只在魏雲清二人和周通之間,周通沒告訴其他獄卒,免得人多嘴雜多生事端,好在他是牢頭,說是請手下喝酒把他們都灌醉輕而易舉。
魏雲清把鑰匙放在地上,擺了個凌亂的造型,對周通感激一笑,領著楊奕向外走去。
而周通也沒去管地上的鑰匙,見二人離去,他忙走到牢房內,在魏雲清二人原先的牢房外躺倒,做出人事不省的模樣。失職總比瀆職好一些。
呼吸到自由的空氣,魏雲清心中暢快極了。在牢裡待了四天,她才體會到度日如年是個什麼感覺。要是有手機或者電腦,再加個wifi,在牢裡待四天倒無所謂,但這是古代,什麼都沒有,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她無聊得只能睡覺啊!
能走出牢房,楊奕也是激動,不過外頭黑漆漆的一片,他不敢輕舉妄動,轉頭看著魏雲清等著她拿主意。
&離府衙遠點兒。」魏雲清低聲道。周通已經提醒過她,晚上宣城有大宋軍人巡邏,他們逃出大牢後最好先找個地方躲一躲,等天亮了再行動。
楊奕緊張地點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經歷了那麼多事,他稍稍學會了控制自己,一切以魏雲清為首,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夜色中,二人漫無目的摸黑沿著路前行,只想著離大牢越遠越好。
就在二人離開大牢後不久,一隊騎兵在夜色中疾馳而來,最終停在府衙門口。
李卓翻身下馬,面上帶著不渝之色,只是在進入府衙之前,他的目光一轉,落在了近旁的府衙大牢那兒。想起幾日前被他關入大牢的女子,他眉心微動,腳步一轉便走進大牢。這幾日因軍情離開宣城,倒是沒顧得上她,想著她本是女扮男裝,在這種險惡的地方或許吃了不少苦,他心裡便生了些許愧疚,腳步也不自覺加快。
離開宣城前李卓並非沒有時間來看她,然而或許是她的大膽行為惹怒了他,他存心想讓她吃點苦,這才故意讓她待在這牢中數日。只不過回到宣城之後,他又有些後悔了。她再狡黠,再大膽,終歸不過是個女子。
片刻之後,李卓氣勢洶洶地走出宣城大牢,立刻讓手下們去追捕二人。
竟又讓她逃了!
李卓自己也沒閒著,騎上馬,帶著半數親兵選了個方向追擊而去。此刻,惱怒之餘,他不禁有些佩服魏雲清。看過她這幾日住的牢房,他就知道她過得居然不錯,一點兒苦都沒吃,不但如此,她還帶著個人從牢裡逃了!他居然又小看了她。
身在幾條街道之外的魏雲清並不知道自己的幸運值已經直逼槍兵,還在十分謹慎地前進,生怕遇到大宋軍的巡邏兵。
沒一會兒,魏雲清忽然感受到腳下有一陣輕微的震動。
這是……什麼?
她拉著楊奕停下腳步,好一會兒臉上一慌:「是追兵!」
那可是很多很多的馬蹄聲啊!
魏雲清並不真的覺得那騎兵是來追自己二人的,那麼久了李卓都沒來理她,怎麼就剛巧在她逃走的這一夜來找她從而發現她逃了來追她呢?可這樣寂靜的深夜,忽然聽到一隊騎兵正漸漸接近,不慌張是不可能的,他們可沒有正當理由出現在深夜的街道上!
&跑!」魏雲清低聲驚叫,拔腿就向前跑去。還好這幾天身上的銀子都用得差不多了,跑起來沒什麼負重。
楊奕這段時間早已膽小如鼠,聽她一喊,什麼都不問,緊跟著就跑了起來。
那馬蹄聲正在接近,不過聲音卻很有節奏,似乎保持著均速,應當不是來追他們的。
魏雲清雖很驚慌,卻不忘判斷,不過明知如此,二人也得跑,就算不是來追他們的,見到他們在宵禁時間到處閒逛,肯定也要把他們抓回大牢去的,那他們就白跑了啊!
她邊快速向前跑邊搜尋著道路兩旁,看到前方不遠有個小巷子,她眼睛一亮,決定跑到那兒去躲躲。對方是騎兵,搜尋不會很仔細,應該不會發現陰暗小巷裡有人躲著。
那馬蹄聲已經越來越響,魏雲清忙加快了腳步,飛快地竄進了小巷裡,背緊貼牆壁,劇烈地喘息著,低聲道:「我們先躲躲。」
身邊並沒有人回應。
魏雲清心中一跳,腦袋一轉,她身後哪還跟著楊奕?
她趕緊探出頭去一看,楊奕趴在不遠處的地上,正艱難地準備爬起身。
她簡直想給他跪了,他什麼時候摔的啊!摔的時候為啥不吭聲啊!
深吸口氣,魏雲清忙衝出了巷子,向楊奕跑去。偏偏這時候,馬蹄聲陡然清晰,那一隊騎兵已在她視線之中。她一個激靈,腳步一轉就回到了巷子裡,緊貼著牆壁瞪大眼,幾乎連心臟都停跳了。
怎、怎麼辦啊!
那邊騎兵已然發現了楊奕,帶隊的人正是李卓。
楊奕剛爬起來,一看眼前已沒了魏雲清的身影,卻多了一隊大宋騎兵,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呆怔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卓居高臨下地看著楊奕,這幾日用了傷藥,楊奕臉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李卓細細打量,終認出他正是前幾天跟著魏雲清的人。
他環顧四周,街道安靜,空無一人。
&雲清呢?」李卓喝問。
楊奕發著呆,一時間並未回話。
李卓一聲冷笑,手中鞭子一甩,如同靈蛇般從楊奕耳旁掠過,沒有傷到他,但鞭子帶起的風著實凌厲,嚇得他踉蹌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卓所帶親兵素質自然不同於一般大宋士兵,沒人因此嘲笑楊奕,個個安坐馬上,氣勢逼人。
&說是嗎?」李卓道,「也罷,只要有你,不怕她不自投羅網!」
李卓雖不確切知道魏雲清與楊奕的關係,但從當日她對他的維護來看,二人關係非同一般,或許正如她之前所說,是她的弟弟。不過……他記得她說過,她家沒有男丁,她爹才將她帶在身邊學著經商,卻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但也無妨,等抓到了她,他自然能弄個水落石出。
魏雲清躲的地方不遠,李卓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手心裡已滿是汗。
如今她身上帶著所有銀票,吃穿不愁,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就此躲起來。以她跟李卓的過結,一旦落入他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楊奕被李卓抓住了。他還是個孩子,衝動易怒,卻膽小懦弱,說不定都不用李卓嚴刑拷打,就把他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都說了,甚至都不會給她暫時退避從長計議的時間。一旦楊奕坦白了,無論怎麼想,他都沒活路了——她可不認為楊奕有朱祁鎮的人格魅力,可以讓大宋國人對他以禮相待。
李卓的目標是她,她應該回去。可她如果選擇回去,卻是愚蠢的,果真如李卓所說的,自投羅網。
到底……該怎麼辦?是救楊奕,還是救自己?
魏雲清忽然想起,在大牢之中,楊奕抱著她哭時,她答應過他,她絕不會丟下他。
魏雲清咬咬牙,一步步走出了藏身的小巷。
那隊騎兵立刻發現了她,但在他們有所行動前,李卓抬手阻止了他們,饒有趣味地望著魏雲清主動走近。
楊奕正六神無主時,看到魏雲清去而復返,臉上一陣狂喜,只是腳軟卻爬不起來,只怔怔地望著她走近。雲清姐姐回來救他了!
頂著十多雙眼睛的注視前進,著實讓魏雲清心生懼怕。不過旁邊楊奕欣喜依賴的目光似乎給了她些許動力,讓她得以步履穩健地走到他身前,堪堪擋住了他倒地的身形。
&大人,何苦為難我弟弟?」魏雲清仰頭看著李卓,「他歲數小,又不會說話,欺負他您也不嫌丟人。」
李卓眉毛一挑:「你這弟弟歲數已然不小,樣貌也是清俊,正如你所說,我屬意他,又何來欺負一說?」
魏雲清:「……」他這是拿她之前污衊他的話來擠兌她啊!
聽到李卓的話,他的親兵們表情都變了——什麼叫「屬意他」啊?李副將不是說過不喜歡男人的嗎!
李卓像是沒注意到親兵們的異樣,手一低,伸向魏雲清,也不催促,只是笑吟吟地望著她。
自知無路可逃,魏雲清還是原地僵了會兒,才轉身扶起楊奕,在他耳邊輕聲道:「記住,你不會說話。你一旦開口,我們就死定了。」
說完,也不顧楊奕有什麼表情,轉身視死如歸地走向李卓。
李卓的親兵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李副將剛剛還說屬意那個弟弟呢,怎麼轉眼就又要哥哥了?
魏雲清走到馬下,李卓彎腰手一撈,就將她攔腰抱上馬背,側坐他身前馬背上。
親兵們眼睛都瞪大了。
卻見李卓抬手扯下魏雲清腦袋頂的發繩,散下她的長髮,又抬起袖子把她臉上的污跡擦了擦,稍稍露出她美麗的面龐。
&的?!」親兵們愕然,隨即又是一陣釋然,果然他們的李副將還是喜歡女人的!
一個親兵抓起楊奕放在馬背上,他就沒魏雲清的好待遇了,只能頭朝下趴在馬背上。楊奕沒敢亂掙扎,但他稍稍側過腦袋就能看到李卓緊緊擁著魏雲清,態度親昵。
他握緊了拳頭。
李卓勒馬前行,忽然低聲在魏雲清耳旁笑道:「雲清姑娘,今夜我本心情欠佳,可一見你便覺渾身舒暢,看來你註定是我的。」
……滾好嗎。
魏雲清緊閉嘴不吭聲。這話前後句沒有任何因果關係,邏輯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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