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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雲清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之前是請孫承吉幫自己去勸說楊奕,可孫大人竟然為了勸說楊奕而被打入大牢,這……怎麼會怎樣?
「孫大人在何處?」魏雲清急問道。如果百里鉞說的是事實,她必須負起這個責任來。
「自然是牢房裡關著。」百里鉞勾唇一笑,「怎麼,你想去見他?」
「是,我想見他。請百里大人通融一番。」魏雲清點頭道。
百里鉞冷笑:「這兒是詔獄,豈是你想如何便如何的地方?」
「百里大人,我只想見孫大人一面,僅此而已。」魏雲清急切地說道。面對百里鉞的刁難,她也是無可奈何,實在不行的話,或許她只能回皇宮去了,通過楊奕,總能夠想辦法救下孫大人的。
百里鉞看了魏雲清半晌,笑道:「那好吧,你隨我來。」
百里鉞說著,竟然真的轉頭帶著魏雲清向詔獄深處走去。
魏雲清只遲疑了一瞬,便跟了上去。這兒可是百里鉞的管轄地,就算他有什麼陰謀,她也逃不掉,不如就相信他一回,跟去看看,說不定他並未騙人。
二人身後,李勛留下不是,走也不是,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到現在為止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個小內侍是女的?她究竟是不是皇貴妃娘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沒有人來告訴他啊?!
魏雲清跟著百里鉞走過了十多個牢房,很快便來到了詔獄最深處。這兒最陰暗潮濕,也最是昏暗,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下,魏雲清只看到牢房裡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孫大人?」
那身影顫了顫,扭頭向外看來。那人,赫然是仿佛老了十歲的孫承吉!
「孫大人……」看著眼前這個瘦削的老人,魏雲清眼睛都有些濕潤了。上一次看到這位老人,他還老當益壯,白髮蒼蒼卻精神矍鑠,總是很有活力的模樣,可現在,他那麼蒼白,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孫承吉在昏暗的燈光下眯起眼,輕聲叫道:「雲清丫頭?」
「是我。」魏雲清話音帶著顫意。
孫承吉一愣,忙擺擺手道:「你怎麼來了?這兒太亂,你快回吧!」
「孫大人,我想救你出去。」魏雲清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會……」
孫承吉看了魏雲清旁站著沒有離開意思的百里鉞一眼,只對魏雲清苦笑:「你錯了。我並非因為你的事才會被打入詔獄。」
「那是因為什麼?」魏雲清詫異道,又側頭疑惑地看了百里鉞一眼。
百里鉞稍稍站得有些距離,並不離開,面對魏雲清的疑惑,他也沒有解答的意思,只是笑得高深莫測。
「不過是黨同伐異罷了。」孫承吉嘆息一聲。
魏雲清一怔。她畢竟在這個時代待的時間還不多,對於朝廷的事情又沒有太大興趣,因此孫承吉的話意思她能明白,可到底是誰要他倒霉,她卻完全不知道了。
「此事你莫管了,免得引火上身。快離開這兒吧。」孫承吉又想趕魏雲清離開。
「我不能就這麼走了!」魏雲清搖頭道。孫承吉說得不清不楚的,要她怎麼想辦法救他?她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陷害……對了!
「孫大人,你究竟是以何種罪名被關進來的?」魏雲清追問道。假如她可以推翻那罪名,就算對方勢力再大,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置孫承吉於死地。大梁也是有法律存在的,就算私底下可以胡亂用刑,打死人說不定也能隱瞞過去,可孫承吉畢竟是首輔啊,是除了皇帝之外最高的政權掌控者,誰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害死他,必須有鐵證才對!
孫承吉看著魏雲清,搖搖頭嘆息道:「謀反。」
「謀反?」魏雲清驚道,「證據呢?」
「錦衣衛在我府中找出了龍袍,以及我與藩王子孫密謀來往的書信。」孫承吉嘆道。
魏雲清看著孫承吉,忽然問道:「那位,就是皇上流落在外生死不明時,孫大人你曾經提議接替皇位的?」
「正是。」孫承吉點頭。
「我不相信。」魏雲清道,「孫大人,這個朝廷之中,誰都可能謀反,但我不信你會。」
孫承吉望著魏雲清,嘆息著搖頭:「雲清丫頭,此事,你還是莫再管了吧。」
「不,我不能什麼都不做!」魏雲清搖頭道,「我這就去找皇上,讓他為你平反!」
「沒用的。」孫承吉抓住了牢房木柵欄,用力得指節發白。
「我要試一試!」魏雲清堅定地說。就算回皇宮是自投羅網,她也要回去,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孫大人落到這地步。謀反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要是真定了案,他,他的妻子兒女,還有孫思思,都會被牽連!
「下令將老夫關入詔獄之人,正是皇上。皇上他……正在氣頭上,不會改變主意的。」孫承吉道。
孫承吉並沒有說明白,幫魏雲清說話這事,確實是一個導.火.索,然而真正的起因,還是當初他打算另立新帝惹下的禍。自皇上登基,他便在學業上對皇上極為嚴厲,想必那時候起,皇上便恨透了他吧。可為了大梁的數百年基業,他不得不那麼做。在錦衣衛突然搜查他家,找出所謂的謀反證據之後,再加上有鄭祥在旁挑撥,皇上根本並未多想,便在盛怒之下將他關入了詔獄。
此次孫承吉有種凶多吉少的預感,但他那麼大歲數了,也活夠本了,唯二放不下心的,一是他的家人們,二是大梁的江山社稷。
「我想去試試,總會有辦法的。」魏雲清咬牙道,「孫大人,請等著我!」她想起除了在讓她出宮這事上與她唱反調之外,楊奕從前對她的話還算聽從,反正這兒是封建王朝,即便犯了法,皇帝一句話就能給放了。
「且慢!」孫承吉叫住了魏雲清,他並不提她說的事,只道,「雲清丫頭,老夫沒求過你什麼事,當下老夫請求你兩件事,你可願應承?」
「孫大人……」魏雲清眼眶微紅,可對上他那渾濁卻精神的雙眼,她只能哽咽著應道,「您說,我一定幫您辦到!」
「好丫頭!」孫承吉笑道,「第一件事,老夫求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護著我孫府家人。」
「孫大人,等您出去,您就能自己保護他們了。」魏雲清聽出他話中的不祥預兆,忙說道。
「那是後話,老夫只求你此刻應承。」孫承吉道。
魏雲清沉默幾秒,應聲道:「好,我發誓,我一定保護您和您的家人都安然無恙。」
孫承吉欣慰地笑了:「好。如此,老夫便能瞑目了。」見魏雲清想說些什麼,孫承吉抬手打斷了她,又道,「先聽老夫說那第二件事。」
魏雲清只得點頭。
「這第二件事……老夫也知會讓你為難,可除此之外,實在無人能託付。」孫承吉嘆道,「雲清丫頭,老夫知道你不情願入這後宮,可事已至此,對皇上來說,無人能與你相比。老夫希望將來你能輔佐皇上,總不能讓我大梁江山斷在這一代。」
「孫大人……」魏雲清死死地望著孫承吉,卻不願意輕易鬆口。對孫承吉許下的諾言,她一定要實現,但他說的這第二件事,她卻不可能答應。
「雲清丫頭,老夫也知此事於你來說太過為難。然而……你果真認為,皇上會將你放出這皇宮?」孫承吉面上一片悲憫之色。他看著楊奕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見他對某件事如此執著,而這對心思不在楊奕身上的魏雲清來說,卻是天大的不幸了。
「就算嘗試一千回,一萬回,我也要試。」魏雲清道。
孫承吉垂眸嘆道:「是老夫太過霸道,太過為難你了啊。」
魏雲清咬牙不語,孫承吉這話,她接不了,因為她不可能答應他的這第二個請求。
孫承吉沉默半晌,望著魏雲清笑了笑,道:「雲清丫頭,若老夫能從這兒出去,這第二件事便作罷,若不能,你便應了老夫,也好讓老夫瞑目,如何?」
「孫大人……」魏雲清滿面遲疑。
孫承吉蒼老的面容上唯有淡淡的期許之意,笑望著她不語。
「我……知道了。」魏雲清最終還是點了頭。只是她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立刻回宮去,讓楊奕把孫承吉給放了。什麼謀反,簡直是胡說八道!
「如此甚好!」孫承吉放聲大笑,像是擺脫了什麼束縛似的,面容都仿佛年輕了一些。
「雲清丫頭,你快離開這兒吧。這兒髒,陰氣重,不適合你這樣的女娃久呆。」孫承吉笑完便開始趕人。
魏雲清點點頭,她要趕回皇宮,確實不該再在這裡耽擱。
她轉頭看向百里鉞,他一直聽著二人的對話,不過倒是從未插嘴。
「百里大人,如今首輔大人都已承認了我的身份,你還打算將我扣留在詔獄麼?」魏雲清坦然看向百里鉞,緊繃的聲音之中帶著絲急切。
百里鉞一笑:「既然有首輔大人作證,微臣自然是信了。娘娘,這邊請。」
「有勞百里大人了。」魏雲清繃著臉點點頭,大踏步向前走去。
百里鉞沒有立刻跟上,反倒回頭看了孫承吉一眼——首輔大人,你就如此信任這個女人?
孫承吉渾濁的雙眼同樣看著百里鉞,卻是雲淡風輕地一笑,轉身回茅草上躺下。
百里鉞轉身離去,很快便追上了魏雲清。
看著前方那女子的背影,百里鉞眸色漸深。沒想到連孫首輔都如此看重這個女人……她,真能不辜負孫首輔的信任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目前還沒有人知道。百里鉞有些好奇,他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百里鉞帶著魏雲清走出詔獄後,早已有馬車在外等候,她上了馬車,一路沉默著被護送回了皇宮。從百里鉞口中得知馬車之中的竟然是皇貴妃娘娘之後,守宮門的侍衛立刻放了行。
就在魏雲清被錦衣衛抓走沒多久,延禧宮的宮人就發現她不見了,上報給了楊奕,宮裡頓時亂糟糟的,能發動的人都被楊奕趕去找魏雲清。找了許久也不見人,楊奕都有些慌了——該不會是雲清姐姐她恢復了法力,回了天上吧?
帶著這種不能說給外人聽的想法,楊奕心驚膽戰地等待了許久,隨後被告知,皇貴妃娘娘找到了,是被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給送回來的。
魏雲清剛走到半路,楊奕就匆匆地趕來了,見她一身內侍打扮,形容有些狼狽,忙著急地問道:「雲清姐姐,你可有受傷?誰把你帶出宮的?朕要治他罪!」
「你是不是下令抓了孫大人?」魏雲清沒有理會楊奕的關心,開門見山道。一路上她的心思都在孫承吉身上,不能救出孫承吉,她一刻也無法安心。
楊奕一愣,傻站了會兒才疑惑道:「雲清姐姐,你去了詔獄?」
「對!」魏雲清著急道,「你快放了孫大人!他怎麼可能會謀反?」
「可那事證據確鑿啊。」楊奕道,眼神稍稍往側邊瞥了瞥。
旁邊站著的便是鄭祥,沒想到魏雲清居然會逃出宮,還去詔獄見到了孫承吉,他心裡有些著慌,面上卻笑眯眯的:「確實啊,娘娘。孫大人府上搜出了黃袍,還有謀反往來的書信呢,這錯不了的。」
「孫大人沒有動機那麼做。」魏雲清堅持道。
鄭祥笑道:「那證物可是實打實的,娘娘,您若不信,儘管去看。」
「好,把證物拿來給我看。」魏雲清點頭。
鄭祥只不過是隨口一說,哪知道魏雲清居然真的想看,一時間愣住,隨即笑道:「喲,娘娘,不是老奴小看您,那證據,皇上都看過了,確信是孫大人親手所書,您再看還能看出點兒什麼來呢?皇上,您說老奴說的可對?」
楊奕愣了愣,點點頭:「是啊,書信我都看過了,確實是孫承吉的手筆!」
「字跡這東西,可以偽造。」魏雲清斜看了鄭祥一眼,冷笑。如果是現代,字跡還能用技術手法進行檢驗,真偽立辨。可這個時代,只能用肉眼,更何況下這種判斷的還是楊奕這不靠譜的小屁孩,隨隨便便就能被糊弄了!
「娘娘,您這話可是在懷疑皇上的眼力啊!」鄭祥表情嚴肅,「這可是不敬之罪!」
魏雲清冷哼一聲:「連打他我都敢,懷疑他算個什麼?」
鄭祥噤聲,沒再吱聲。
楊奕想起了那天兩人爭執最後變成了追打,臉上一紅,只覺得背部都隱隱作痛。身為皇帝,那樣確實太沒臉面了。但追打他的人是雲清姐姐,那便……算了吧。
周圍的人各個噤若寒蟬,知道事情前因後果之人,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一幕——實在是聳人聽聞,又……滑稽好笑。
一直沉默,被魏雲清和楊奕連珠炮似的對答給攪得沒一點機會說上兩句的百里鉞驚訝地看向魏雲清。雖說楊奕被打一事發生時看到的宮人很多,但都被鄭祥下了封口令,百里鉞倒是並不知道這事。
他原本的懷疑之中,又多了一絲期待。
這個叫魏雲清的女人,或許果真會成為朝堂之上一個有趣的存在。
「阿奕,你先把孫大人放了,證據的事慢慢查。孫大人拖家帶口的,就算離開詔獄也不可能跑了,最多在證據還未被推翻之前,你先派人盯著他。」魏雲清道。
鄭祥不動聲色地看了魏雲清一眼,這位……話里的意思,可是確信那證據是假的?
「那……朕要是答應了你,雲清姐姐你便不離開朕?」楊奕這時忽然福至心靈,拿這件事要挾起魏雲清。
魏雲清眉頭一皺,脫口道:「那不可能。」
楊奕眼裡的希望落了灰,賭氣道:「那朕便不放!」
「你……」魏雲清差點被楊奕給氣死,果然小孩子做皇帝就是不靠譜,早知道當初就該讓李卓把楊奕給抓了,大梁的地盤全部換到大宋旗下,大家的日子說不定還能更好過一些!
「在孫大人的事情查清楚之前,我會留在皇宮。」魏雲清只能妥協到這一步。
楊奕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那事情能有多複雜?就算孫首輔果真謀反,他也會留對方一條命,畢竟孫承吉是三朝老臣,在他玩樂的時候,朝廷里的事也多虧了對方管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不會真的要殺他。把孫承吉關入詔獄,對楊奕來說更像是出一口惡氣。他早就因孫承吉提議要換新皇的事不滿,偏偏在他此刻最為看重的魏雲清一事上,孫承吉還要跟他唱反調,他見到對方不煩才怪。正好在孫承吉家中搜出了謀反的證據,他自然樂得送他去詔獄走一回,好讓對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皇帝,他後宮的事,豈容對方做主?
想到這事楊奕心中就堵著一口氣。從前他還沒遇到雲清姐姐時,在莊妃的懇求之下同意封她為皇后,可孫承吉就是百般阻撓,甚至以告老還鄉為威脅讓他不得不退讓,孫承吉要是走了,這朝上的事讓誰管?因此萬分貪玩一點兒都不想理會朝事的楊奕只得對莊妃毀諾了。也因此,在下旨要冊封魏雲清時,他最高只能冊封她為皇貴妃,他就是怕孫承吉又來那一套。
這麼多年來的積怨,幾乎是瞬間爆發出來,楊奕是恨不得孫承吉在牢裡多吃點苦頭,如此等他出來了,才能不再像過去那般猖狂。
楊奕正想開口拒絕,可隨即想到,這件事能不能查清楚,不是他說了算麼?只要他說事情並沒有查清楚,那麼他的雲清姐姐就必須留在皇宮裡。只要他不鬆口,她就必須留在這兒,一直陪著他。
「好吧,那朕便先放了孫承吉!」楊奕點頭應道,「雲清姐姐,你可也要信守承諾!」
「我保證。」魏雲清點頭道。
楊奕這才放了心。
鄭祥急道:「皇上,這謀反可是大事,萬萬不可如此兒戲啊!」
「朕已經決定了,你無需多言!」楊奕這時候又擺出了皇帝的架勢,一臉威嚴地說。
「可是皇上……」
楊奕怒喝一聲:「閉嘴!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是,皇上。」鄭祥只得低眉順目地應了下來。
楊奕看向百里鉞道:「你速去將孫承吉帶到這兒來。」
百里鉞應道:「是,皇上。」便轉身離去。
見狀,魏雲清稍稍冷靜下來。只要讓孫大人出了詔獄那危險的地方,後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不管是真正推翻證據,還是軟磨硬泡讓楊奕放人,她都要救下孫承吉!
「對了雲清姐姐,你為何會是如此打扮?」楊奕這才想起魏雲清還穿著內侍的衣裳,不禁疑惑道,隨即,他又想起了魏雲清突然離開皇宮,又從宮外返回的這件事,心中的疑惑幾乎膨脹開來,恨不得立刻問個清楚。
「回乾清宮!」沒等魏雲清回答,楊奕立刻喊道。
於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回了乾清宮。
等室內除了魏雲清和楊奕再沒有別人,楊奕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雲清姐姐,你……可是恢復了法力?」
魏雲清心裡惦記著孫承吉的事,瞥了他一眼道:「你問這做什麼?」
楊奕視線亂飄,卻不敢正面答話。他擔心她恢復了法力之後一去不復返。從上一次二人見面時的情況來看,此事極有可能。一想到將來再也見不到雲清姐姐,他就覺得一陣胸悶氣短。
「不關你的事。」魏雲清沒好氣地說道。
楊奕碰了個釘子,只得閉嘴不再開口。
過了會兒,有宮人慌慌張張來報。
孫承吉於詔獄中自盡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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