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時宴瞧著,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這書房當中憋悶得很,濃重的薰香味兒像是要將屋子裡的東西同人統統都醃製一遍,讓人頭昏腦漲的。
伸手攔住官家那人,穿著一身道袍手中拿著一把拂塵。
他看上去約莫五六十歲的樣子,頭髮花白,倒是有幾分道骨仙風。
注意到韓時宴的視線,老道士衝著韓時宴點了點頭,然後又勸解官家道,「弱之勝強,柔之克剛,靜之制動。官家莫要動氣,修心為上。」
官家握著那硯台的手放了下去。
老道士瞧著書房中情形不對,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搖頭晃腦的走了出去。
不等官家開口,韓時宴便率先開口道,「修身治國平天下官家沉溺於鬼神之事」
官家聽著這話,實在是沒有忍住,他一把抓起那硯台,猛地朝著地上摔去,指著韓時宴的鼻子就罵道,「朕是你舅父啊!你為了幫那姓顧的女人對付顧家,有沒有想過我是你舅父?有沒有想過顧均安是福順的夫君?」
「伱要做大雍朝的忠臣,你又可知自己效忠的是誰?」
「韓時宴!我含在嘴裡怕化了的親兒子盼著我死,我不死他便弒君謀逆。怎麼,如今捧在手心裡的外甥也想要拔劍指向我嗎?你還有點良心嗎?」
韓時宴靜靜地看著官家,絲毫沒有退縮。
「揭露科舉舞弊就算是對著您拔劍了麼?您是泄了題,還是收了那張《遠山圖》?」
「時宴的良心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大雍,更加無愧於舅父。」
「若舅父認為我帶李東陽上大殿,為的是顧甚微,那就太小瞧我了!我不將此事直接在早朝上揭露,舅父以為何?又像之前的斷械案,稅銀案,滄浪山滅門案一樣和稀泥,粉飾太平嗎?」
「沒錯,時宴的確有自己的私心。」
官家像是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嘲諷的看向了韓時宴,「還不是!叫朕說中了!」
韓時宴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官家,看到他渾身有些發憷。
官家憤憤地抬手指向了一旁的柱子,「你倒是撞啊!你們御史台動不動就喜歡用撞柱子來威脅人,你倒是撞啊!我已經叫人將這大殿裡的柱子都包過了!你倒是撞來試試!」
韓時宴卻是半分沒有笑,「我的私心,不是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那《遠山圖》就掛在舅父的私庫里麼?」
官家腦子一嗡,老臉一紅!
他氣得想要去抓桌上的鎮紙,可瞧見那玉質通透乃是歐松遺物,又瞬間歇了心思!
「難不成我還應該多謝你?」
韓時宴搖了搖頭,「不必,維護君主的威嚴,也是臣子沒有辦法的責任。舅父,只有剜掉腐肉,才能夠長出新肉來!一個虛假的太平盛世,當真是您想要的麼?」
「帝王倡之於上,群臣效之於下。」
「您想要整個大雍朝上行下效,每個人都碌碌無為,將苦難冤屈視之不見,好人得不到褒獎,壞人得不到懲治,百姓永遠都看不到公正的那一日嗎?」
「還是想要我大雍朝的律法,像顧家那七七四十九條家規一般,成為刻在史書,刻在石碑上的笑柄嗎?」
官家氣了個倒仰,他的手顫抖著,嘴唇動了動正想要說些什麼。
卻是又聽韓時宴說道,「是誰將那張《遠山圖》獻給了舅父,他是否知曉那考題,又或者說他能否拿到那個考題,他又因為進獻寶圖得到了多少好處,這個世上沒有人比舅父更清楚明白了!」
「時宴會日日站在大殿之上,等著看那顧家闔族覆滅,等著看那泄題之人走上法場!」
官家冷笑一聲,「不許你早朝,你又如何?」
「在御史台看著官家剷除大雍蛀蟲!」
「趕你出御史台你又如何」
「在開封府門前等著真相大白!」
「將你流三千里!」
「便是在那墳墓里,臣的冤魂也一定要看到官家殺了那獻寶之人!」
官家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手指向了韓時宴,「你這是在威脅朕!」
他若是不讓姜伯余同王一和徹查此案,懲治顧家那麼韓時宴將不顧他的臉面,直接將那《遠山圖》在他私庫當中一事告知天下!
「你你你」
官家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了韓時宴跟前,他抬手想要去抽打韓時宴,可發現自己身高遠遜於眼前之人,氣得猛的跳起,一巴掌直接拍在了韓時宴的腦門上。
見到身上沾著的鮮血,他先是一愣,想起了舊事,隨即手緩緩地放了下來,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給我滾!」
韓時宴拱了拱手,抬眸看向了官家,「臣告退!」
他張嘴還想說什麼,官家卻是罵道,「閉嘴!滾!」
韓時宴挑了挑眉,什麼話也沒有說,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
他走到門口看見了站在一旁等候著的太師姜伯余,又看了看他身後站著的王一和,衝著二人行了禮然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王一和瞧著韓時宴頭上那醒目的紅色,嘴唇輕輕地動了動,他看著韓時宴遠去的背影,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為臣之道有許多種,奸臣佞臣忠臣當然也有寧願以身殉道的直臣!
他跟在姜太師身後進了官家的書房,默默地行了禮。
「你們來得正好,泄題之人乃是朱又瑾,秉公辦理了罷!姜卿,倒是那顧家剛過易折,這天下日後到底是誠兒的,時宴這般不通人情世故,不明白我的苦心,可如何是好?」
太師姜伯餘溫和地笑了笑,「官家應該高興,韓御史是個直臣!孤臣才是!」
「且韓御史雖然性情耿直,手段激烈,但他對於官家的忠心,對於大雍的忠心有目共睹。」
姜伯余斯條慢理的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帕子遞給了官家,官家接了過來,擦拭起了手上的血跡。
「至於顧家,昨夜顧均安便被那吳江抓去了開封府大獄,福順公主可有前來向官家求情?公主孝順又識大體,想來也是不會讓官家為難了!」
官家的眼睛垂了下去,他的神色有些晦暗,讓人搞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對於這些,無論是姜伯余還是王一和都見怪不怪了,二人亦是垂著眸靜靜地垂手站在了原地。
(本章完)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14s 3.681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