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唐歌 第三十三章 夜話

    沒有了重度污染，唐朝的夜色可是不知比現在好了多少倍，不過這個時節沒有鳥雀也沒有蟲鳴倒是多了許落寂。長孫沖躺在離大營不遠的山坡上，靠在那棵兩人抱的大樹上，坐在層層覆蓋的柔軟枯葉，方天畫戟被深刺入地下頂上還掛著長孫沖的銀盔。

    嘴中叼著根枯草，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長孫沖望著夜色出神。

    「長孫沖，你在幹什麼？」袁無恨站在長孫沖的身邊問道。她早就看到長孫沖坐在這裡了，而且一坐就是兩個時辰，怕他出什麼事情就匆匆跑了過來。發現他像塊木頭似的盯著前方一動不動，很是疑惑。

    長孫沖早就從身後的腳步聲中聽出來人是誰，頓了一下道：「我在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麼。」

    袁無恨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突然覺得他很陌生，不像是那個滿肚子花花腸子每天都讓自己生氣的大少爺。「是啊，這世間的人活著是為什麼？興許會是那些佛家說的往生輪迴，每個人每一世都有註定的命運要背的包袱，這輩子還不完背不動，下輩子繼續。就這麼生生世世輪迴，想那無盡的深崖，看不見頭…」

    長孫沖聽到袁無恨的話，心中驚了一下。他除了知道袁無恨是袁天罡的女兒之外，其他一無所知。聽到這麼悲傷的話，不由得內疚起來，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自己名分上的妻子。

    映著凜冽的月光，長孫沖看到袁無恨輕抬臻首，一行清淚順著絕美的臉頰流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怎就讓袁無恨這麼個冰山女子落淚。殊不知，袁無恨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幾代人的仇，壓得這個瘦弱女子喘不過起來。

    長孫沖看到袁無恨那模樣，心中抽搐了一下，從懷中拿出錦帕，溫柔的輕輕拭去袁無恨面上的淚痕，道：「這世間有許多人，但無非又是兩種，活人與死人。有時候死人並不可怕，可怕的卻是活著的人心已死了。人來世上走這一遭，若是平白給自己加上許多包袱，愈行愈重會把人活活壓死。不妨將那些自己身上的東西放下，或說是暫時放下。珍惜眼前莫追往昔，且行且珍惜。」

    袁無恨聞言先是一愣，口中反覆重複這幾個字：「且行且珍惜…。」許久，她轉過身來看著長孫沖那雙深邃的黑眸，從不曾在他面前笑過的冰山容顏，瞬間盛開出一張絕美的笑臉，甚至讓那天上的皓月都成了陪襯，說傾城傾國絕不過分。

    長孫沖哈哈大笑起來，伸出大手捏捏袁無恨圓潤的小下巴，道：「這才對嘛，整天繃著張臉跟個冰疙瘩似的，難看得要死！」

    「長孫沖，你..你…你個下流**！我看你是皮癢了！」袁無恨看著這個翻臉跟翻書似的傢伙，恨得牙根痒痒。仿佛上一刻他還是那九天之上的神仙，下一秒就變成地獄張牙舞爪的小鬼兒！怎能不叫人生氣！俏臉被長孫沖氣的通紅，伸著粉拳就往長孫沖身上招呼。長孫沖當然沒有那麼容易被制服，左擋右閃，就是沒讓袁無恨碰到一下。兩人在山坡上打鬧起來，山坡不時傳出長孫沖壞壞的笑語和袁無恨的磨牙聲。

    鬧了一會兒，長孫沖喘著氣，枕著胳膊躺在山坡上。袁無恨看到他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彎腰躺在他的旁邊。她很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這個很久足以追溯到她的孩提時代，之後的時光里就充斥血腥和殺戮。後來遇到義父袁天罡將她收養，雖日子好過了些，但肩膀上的血海深仇讓她不堪重負。慢慢將自己冰封，拒人於千里之外，更沒有一個朋友。

    「你在想什麼？」她的聲音已經不像當初那樣冷淡，多了一絲溫暖，傳入長孫沖耳中。這座冰山的一角已經慢慢開始融化了。

    長孫沖嘴角噙上一抹笑意，說道：「想爹娘，想麗質…」

    「你！」袁無恨聽到長孫沖說到長樂，胸口微微疼痛，發出一個字，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翻了個身，背對著長孫沖，眼角有些濕潤。

    長孫沖這個呆子，顯然是不知道在女人面前永遠不要提到另外一個女人這個道理。

    「嘿嘿，也在想你！」

    正在生悶氣的袁無恨聽到長孫沖壞笑里那**的字眼，臉頰飛上一絲暈紅，嘴上卻是一股寒氣的冷冷道：「想我幹什麼，不如想你那麗質姐姐去！」

    「哎呦喂！這是哪家的醋罈子打翻了？這個酸啊！」長孫沖一個鯉魚打挺從草地站了起來，俯下身子，俊臉伸到袁無恨的芳面前，烏黑的眼眸正對著袁無恨，大驚小怪的道。

    長孫沖的呼吸直接打到她的俏臉上，袁無恨何時跟男人如此親近過，聞到面前長孫沖身上散發著的那股獨有男子氣息，羞得滿面通紅，暈的軟軟倒在草地上不知所措。

    「哈哈哈！」長孫沖看著袁無恨的樣子，站起身來不再逗她。袁無恨今天已經有了很大的突破，若是現在長孫沖對著她吻下去，想來她也不會反抗，只是過了今夜她再想起必然會後悔。還得一步一步來，就像飯要一口一口吃，心急吃不了那熱豆腐！

    長孫沖整理好衣裝，「唰」的一聲，從地上將方天畫戟拔出背在後面，帶上銀盔。還躺在地上的袁無恨，壞笑道：「**，趕緊起來回去睡覺嘍！再躺恐怕一會把狼引來，吃你個根骨全無！」

    說完晃晃悠悠的走向山下一片燈火通明的大營。等長孫沖走遠了，袁無恨才反應過來，看著他高大的身軀逐漸走遠，臉上紅暈未消，暗呸一聲。卻又對著那身影痴迷起來…。

    長安。公主殿裡，燭光搖曳，長樂躺在榻上蓋著一層薄薄的錦被，潔白的玉手撫摸著紫鳳佩，眼神迷離。從長孫沖走的那一天開始，她食之無味，做什麼都提不起一點精神。心中滿滿全是那人的影子，仿佛心也跟他走了，本就芊芊的身子愈發清瘦了。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便是這樣了吧。

    長孫沖躺著帳中，手中拿著臨行前長樂淚眼婆娑的塞到他懷裡的錦囊，這些天連日行軍一直沒有機會打開看，還不知道裡面是什麼。長孫沖拉開明黃色的繩子，一張絲帕露了出來。乳白色的面上，繡著一對精緻鴛鴦，左上角書：君子於役，不知其期？君子於役，不知日月？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望君安康，盼君早歸。長孫沖眼前迅速浮現出長樂那張閉月容顏，勾起一絲笑容，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