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夕陽的餘輝把座四九城染得一片金紅。
眼看著就要進宵禁了,街上行人的腳步頓時就變得匆忙起來,商販們也麻利地收起了擺在路邊的各種攤子,準備著這就回去。
就在這一片忙碌中,長街的盡頭突然傳來了希律律的幾聲馬嘶,隨即便是馬蹄敲打著青石路面所特有的急切聲響從前方而來,這讓不少百姓都有些詫異地止步轉身往那邊看去。
京城裡權貴高官雖多,但敢縱馬急奔的卻實在有限得緊。因為要是鬧出些好歹來,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兜得住的。不過在瞧見那一行騎士穿著打扮後,眾百姓也就釋然了,紛紛就往邊上閃避開去,為人讓出了道來。因為這一行騎士赫然是錦衣衛,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可變故就在這十多騎人馬奔到近前時發生了,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一名商販腳下一個拌蒜,人竟連帶著自己的小車跌撞著就往前撲去,而這時,那沖在最前方的騎士已經來到了他的跟前。
看到這一幕的百姓頓時失聲驚叫起來,都覺著這一下這個倒霉的商販得被快馬撞個結實,即便不死也得重傷了。因為兩者之間的距離只有三四尺,騎士已來不及控馬轉向了。而以錦衣衛那股子跋扈勁兒,即便撞死了人也不會承擔什麼罪責,這人死了只能自認倒霉。
可隨即,眾人的驚呼聲就變作了一聲驚嘆,只因眼見馬頭就要接觸到那商販時,馬上騎士陡然一振韁繩,再猛地一夾馬腹,在低喝聲里,竟使得胯下駿馬突地高高躍起,竟直接從對方的頭頂跳了過去,並沒有傷到其分毫。
而其身後的那些錦衣衛則大有餘裕轉向避讓了,在一陣呼喝間,全都從那倒在地上,滿臉驚恐的商販身邊擦過,揚長而去,倒也沒有難為他。直到這一隊人馬遠去,眾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跑上前去一面把人扶起,一面關切地查看起身體,卻發現他除了受了些驚嚇,居然毫髮無損。
那一隊錦衣衛自然是沒有去在意身後的事情,疾奔向前的速度都不見緩的,就沿著長街直奔了出去,再又穿過幾個街口後,終於衝到了鎮撫司衙門所在巷子口,如此眾人才猛一拉韁繩,控著馬兒停下步來。
守在衙門口的幾名錦衣校尉在看清楚為首之人後,本來滿臉憂心的他們神色便是一陣激動,趕緊就迎了上來:「僉事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
這個帶著十多名錦衣衛緊急趕回京城的,正是如今錦衣衛里只在陸縝之下的指揮僉事楊震了。
之前因為要掃平京城以外的白蓮教餘孽,他奉命帶人辦差,結果今日一早就接到了飛鴿傳書,知道陸縝出了狀況,這才丟下了手頭上的差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京城。
作為錦衣衛的老人,楊震在這些校尉心目中的地位那是相當之高,甚至還在陸縝這個指揮使之上。現在出了這樣的變故,本來人心惶惶的眾人在看到他歸來,就跟有了主心骨一般,卻是安心多了。
楊震只衝這些人微一點頭,便撒手把韁繩交給了他們,自己則大步流星地往裡走去,迅速就往平日裡商議事情的節堂方向走去。他知道,現在那裡一定有不少兄弟湊在一起商議對策呢。
果然,他人還沒到節堂前呢,就聽到那裡頭傳來了陣陣的爭吵聲,有那大嗓門的還叫嚷著:「大不了咱們直接去刑部,把都督給搶出來!不然真讓刑部那些傢伙對都督下了手,可就晚了。」
這話隨即就贏得了許多人的贊同,一片附和聲里,似乎有人就要從裡頭走出來。而楊震正好迎面而進,和那幾名面紅耳赤,滿臉不忿的傢伙撞了個面對面。
他們一看到楊震突然出現,明顯都愣了一下,隨即便沖他叫了起來:「楊僉事,你可算是回來了。弟兄們正愁沒個主持大局的人呢……」
「你們做什麼去?」楊震拿眼往他們面上一掃,頓時就嚇得他們面色一凜,正欲出門的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不過還是有人回道:「我們這不是想去刑部把陸都督給搭救出來麼?」
「我看你們是想害死陸都督吧?」楊震哼了一聲:「刑部大牢可不是你們想去就去,想救誰就能救得出來的。你們有見過哪個官員敢跑我鎮撫司詔獄裡救人麼?」
這幾句話,頓時就唬得眾人一呆,只有那首倡此舉的薛興依然有些不服地道:「楊僉事你是不知道陸都督現在的處境,刑部那邊已經言之鑿鑿地要定他的罪了。連那什麼狗屁罪證都有了,我們若再不想法救他,罪名一旦落實,都督他可就危險了。」
楊震的眉頭稍稍一皺:「這麼快?」早上都督才被刑部之人帶走,怎麼這天還沒黑呢,罪名就已被定了下來了?
「誰知道刑部那些傢伙是怎麼辦事的……要我說,他們一定是因為之前的緣故,這次故意在冤枉都督。都督他也真是的,明知道刑部一向與咱們不對付,就不該讓他們把自己帶走。」薛興很有些擔憂地說道:「楊僉事,你說到了這時候,我們能不出手救都督麼?」
「無論如何,你們的這一想法都是下下策,我是絕不會允許你們如此胡來。」楊震說著,已經穿過眾人,走到了前頭,站定後才道:「既然都督他在被帶走前命你們把我從外頭叫來,就說明他是讓我主持鎮撫司里的局面,該怎麼救都督,自然也由我說了算!」
這話一出,周圍人等雖然臉色微變卻也不敢反對。因為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別說陸縝去時確實有這樣的吩咐,即便沒有,現在指揮使不在,這鎮撫司自然也就得由他這個指揮僉事來發號施令了。
見暫時已經鎮住了眾人,楊震這才把語氣一緩:「而且你們如此莽撞行事不但救不了都督,反而會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現在滿京官民都盯著此事呢,就是陛下也在等著此事的結果,我們錦衣衛難道還能不顧王法闖天牢救人不成?所以都督確實要救,但卻得想個更妥當的法子出來。」
「楊僉事說的是,是我等一時情急,有些莽撞了。」眾人這才回過味來,紛紛抱拳承認錯誤,就薛興也低下了頭。
但隨即,又有人不安地道:「可是我們卻該怎麼救都督呢?現在這起科舉舞弊案幾乎都已落定,姚干他們是被當場拿下,而且那魏承墨還反了水,一口咬定就是都督指使他這麼做的……」
楊震不等其把話說完,便一擺手打斷:「我之前人在京外,對此事所知有限,你們且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與我知,再從長計議,看到底該從何處入手。」
眾人這才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說了出來,從發現有人向考生兜售考題,直說到陸縝在刑部被人定罪,並打入天牢為止。
也得虧錦衣衛的耳目足夠靈便,一般人還真打聽不到不久前發生在刑部公堂里審問陸縝的經過呢。而在聽完這一番講述後,楊震的面色變得越發凝重起來:「這麼看來,這次之事應該就是有人在算計都督,這完全就是針對咱們錦衣衛的一個陰謀了?」
「應該就是如此了。可叫人惱火的是,直到現在,我們都還沒有半點頭緒,連那個叫周祿的傢伙也早不見了蹤影。而更頭疼的是,聽說這次考生里有個叫陸通的蘇州舉子,被他們認定了是都督的子侄,如此連動機都有了……」
楊震點頭,又作了一番沉吟:「這個陸通確實是個問題,我們必須儘快把他找到,並捏在手裡,如此刑部那裡自然就少了個人證。而此事真正的突破口,還應該著落在那個叫周祿的身上。此案由他而起,那此人在其中一定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
「我們也知道他很要緊,可是……這都幾日下來了,兄弟們都快把整個北京城翻遍了,也沒能找到他的下落。別說人了,就是他的屍體也沒能尋到。」薛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你們都搜遍全城了?」楊震有些不信地問了一句。
「是啊,但凡是能藏人的所在,比如青樓妓館,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客棧驛館,甚至是一些廢棄的院子,我們都派人去查了。現在清格勒千戶還帶著兄弟滿城呢,依然沒有半點收穫……」
「也就是說,你們只是按著找一般賊人的手段去找他,這自然是找不到人。」
「僉事大人這話是何意?」
「還不明白麼?這事既然是有人一早就布的局,如此要緊之人他們會將之丟在外頭麼?應該早在他故意引起我們注意前,就已想好了藏身之所了,所以當其失蹤後,才讓我們尋之不到。」
「那他能藏到哪裡?」
「能布下此局者,一定是京城官員,所以他人一定就在某位官員的府邸或是別院之中。要找他,就得從此入手,尤其是如今還與此案有所牽涉的官員,比如刑部的那些人,以及考場裡的那些正副考官們!」楊震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一語點醒夢中人,大家猛地一拍大腿:「楊僉事說的是,我們光顧著在外頭找了,完全忽略了這點。」
「那就趕緊給各府邸的眼線傳話,讓他們儘快把這幾日裡出現在身邊的可疑之人報上來。若我所料不差,這叫周祿的傢伙一定身在其中!」楊震顯得很有把握地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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