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正猶豫著,眼見洛景鈺握了握拳,骨頭咔咔的響,嚇得一閉眼,脫口而出道,「今日有人來給娘子送信,娘子後來,便去了霓裳閣。」
洛景鈺微微蹙眉,霓裳閣他知道,是平日裡那些富貴郎君,權貴公子聽曲子的好地方,紙醉金迷,好不快活,普通百姓就算想進,也是進不去的。
而容婉只是一介女子之身,又怎麼會到霓裳閣這種地方?
洛景鈺想了一會兒,卻沒什麼頭緒,索性不再想了。
只不過回過神,見流光低著頭站在一旁,這才想起要問什麼,「你去跟蹤阿婉了?」
流光慌忙抬起頭,連忙搖頭道,「郎君,小的哪裡是那種人?是夫人陪嫁的店鋪掌柜到內院去同夫人報賬,無意間在路上看到的。小的正好碰見他,聽他說了幾句。」
洛景鈺聽了,心中直呼不妙,若是如此的話,怕是此事母親應該也知道了,只不過此時還毫無動靜,不知道母親心中打的什麼主意。
秦雲凌回汴京的第二日,便被當今聖上招入宮中,對於邊關事情詳談了一番,果不其然,等秦雲凌回府不過兩個時辰,聖上便下發了停戰撤退的詔令由人一路送往邊關。
鎮國將軍府。
秦雲凌方從宮城之中回府,迎面而來的管家便同他耳語了幾句,他便直接去了內院。
正屋之中,秦墨揚托著腮安靜伏於桌案之上,見秦雲凌進來,連忙伸出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然後輕手輕腳的站起身,抓著秦雲凌的衣袖將他帶出屋門。
秦墨揚將屋門關上,兩人稍微走遠了一些,這才放開聲音說話。
秦雲凌開口問她,「母親睡了多久了?」
秦墨揚站定。深呼了一口氣,「剛睡下不過兩刻鐘,應該還能再睡一會兒。」
她抬起頭看向秦雲凌,「兄長。母親如今病況每況愈下,等過兩****便去長安尋一尋那老郎中,若是尋到了,便會儘快將那老郎中帶過來給母親治病的。」
而後,她微微低下頭。眼眸蒙上一絲霧氣,「兄長,我真的怕……」至於怕什麼,她沒再說出口,不過即使她沒有說出口,秦雲凌也懂她的意思。
想著,秦雲凌暗自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摸了摸秦墨揚的頭,「阿揚,別怕。」
不過這簡短的幾個字卻沒什麼作用。秦墨揚再次抬頭之時,已不複方才的傷感,而是到,「兄長,我前些日子見到洛氏容婉了。」
秦雲凌一愣,撫摸著她的頭的手卻是頓了下來。
他收起手,看向秦墨揚道,「她怎麼樣?」
對於容婉,他幾年前是見過的,不過事到如今。印象有些模糊,只是記得是個聰明的女子,面貌不顯不揚,知書達理。是個不易令人討厭的人。
秦墨揚搖搖頭,「兄長,我不喜歡她,我只要一想到母親,我就對她止不住的討厭。」
想起那一日在昌平侯府,她第一次見洛氏容婉。便對洛氏容婉咄咄逼人,洛氏容婉卻是見招拆招,她氣不過,只好出了侯府。
後來越發想著,越覺得生氣。
對於秦墨揚的個性,秦雲凌自然是了如指掌,因此也能想到秦墨揚第一次見到洛氏容婉之時定會咄咄逼人,來讓洛氏容婉出醜,不過看她此番模樣,怕是洛氏容婉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秦雲凌頓了頓,忽而道,「阿揚,若是不提母親,你仍會覺得她討厭麼?」
秦墨揚怔住,正在想著他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下意識跟著他所說的想了想,還記得那日在昌平侯府的畫面,洛氏容婉安靜的站在人群之中,不清高不諂媚,像個安靜溫婉的美人兒,沒有稜角,也沒有刺,怕是有很多人都願意同她好好相處。
可是她只要看見洛氏容婉,她的心便會飄在母親的身上,然後止不住的對洛氏容婉憎恨,將洛氏容婉身上所有的優點視而不見,可若是沒有母親,她還會這般討厭洛氏容婉麼?
她忽而有些說不出來。
可是那些都是假設,母親還在,她就不會對洛氏容婉有好臉色看。
想著,秦墨揚微微抬頭,語氣有些不高興,「兄長,你這是在為她說話麼?」
秦雲凌一頓,知道自家妹妹將氣撒到了他的身上,只好無奈的笑了笑,隨即道,「在我心中,只有你和母親最重要,莫要再想一些有的沒的,好好歇息幾日,陪母親幾日,養足了精神再去長安吧!」
秦墨揚點了點頭,沒再糾纏,轉身便要回到正屋,只是被秦雲凌拉住,「阿揚,你守了一個日夜,該歇一歇了,這裡有我,你先回去吧!」
秦墨揚轉過頭看了一眼正屋,躊躇之中,還是點點頭,她若是再因此生了病,哪裡還有人為母親尋醫呢?只會拖累母親而已。
因此秦墨揚雖是心中不舍,還是走了。
秦雲凌在屋外站了站,這才輕輕推門走進了正屋,只不過不敢擾著母親歇息,便在外面坐了下來,不過片刻,便聽到裡面有人輕輕咳了一聲,「阿揚?」
秦雲凌知道是母親醒了,連忙站起身來,走進了內室。
內室的光線有些昏暗,但走近一些,仍然能看清楚躺在床榻上的人面如縞素,不過是睜著眼睛便感覺到了她的疲憊之意。
他稍稍走近了一些,伸手拿起凳子坐在了床邊上,低聲道,「母親,是我。」
床榻上的人微微眯了眼睛,這才笑道,「阿凌,是你啊,你同阿揚長的越發像了,你們若是不開口說話,我怕是都認不出來你們了。」
秦墨揚怔了怔,微微勾起唇,嘴角溢出一絲苦笑,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這才道,「我同阿揚都是父親母親的孩兒,長的相像是應該的。」
床榻上的人聽了,勾了勾唇。「不知道我還能否撐到你父親歸來之時?好久都沒有見到他了。」
秦雲凌的鼻子微微有些發酸,卻只能強忍著,帶著笑意回道,「母親。今日陛下下了旨傳到西遼邊境令軍隊撤兵,想來不久,父親便能班師回朝了。」
想起父親為了能長久陪著母親,早早的便向當今聖上交了兵符,聖上自然很樂意收回。因此也只是在有戰之時將兵符交給父親,讓他領兵到戰場殺敵。
只可惜因著西遼的入侵,父親受命到邊關,至此已將近四年,母親的身子不好,卻也等了父親四年,他只希望,等父親回來,便好好在府中陪著母親,至少。也要陪到母親不在的那一天。
他們潛意識中覺得,母親是活不了多久了,可還是相信著,四處尋醫,因此這一次聽人說有一個醫術高超的江湖郎中,前幾日在長安出現過,秦墨揚這才急著到長安去找。
聽了秦雲凌帶來的消息,她不免臉上掛些燦爛的笑意,又似少女含春一般,她嫁給他這麼些年。雖未做什麼貢獻,但他一直仔細的呵護這她,她很感謝。
她想努努力,多活些日子。就算是能再見他一眼,她就算死,也還是知足了。
秦雲凌見她微微閉上了眼,心中猛然一慌,開口便道,「母親。你不能睡。」
語氣之中的恐懼盡顯,聲音有些尖銳,刺的人有些毛骨悚然,洛景鈺的身上的汗毛林立,感覺有些微微泛冷,他一雙眼緊緊的看著眼前的那一張面目,只見那眼睛緩緩睜開,他剛才繃緊的心這才鬆了松。
床榻上的人使了很大的力,才使顫顫巍巍的手觸碰到秦雲凌的手,她的手指很細,好似出了皮內只有了骨頭,細的有些嚇人,且手指微涼,碰到他的時候,他心中忽而一痛,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
「阿凌,別怕,我會等你父親回來的。」
秦雲凌搖搖頭,反手握住那雙狀似骷髏的手指,輕聲道,「母親說的哪裡的話,你不是還要看孩兒娶媳,看阿揚嫁人的麼?」
她微微頓了頓,又細細的看了秦雲凌兩眼,發出一絲嘆氣的聲響,對著他道,「阿凌,母親對不起你同阿揚,令你們又一次喪了母親。」
「不關母親的事,母親,我同阿揚,只想讓母親你好好活著,不僅僅是等到父親歸來的這一天,你明白麼?」秦雲凌輕聲道,雙目炯炯的看著她,定是要從她口中聽到回答一般。
她頓了頓,終而道,「我明白,阿凌,我會盡力。」
她偏過頭去,她又何嘗不想要活著,她不過才三十五歲,她還有許多事未做,沒有看見她的大兒子成親,沒有看見二女兒嫁人,就連她自己十幾年的願望,她都未曾達成過,她若還有時間,她定會將這些事辦成之後再離去。
只是是死是活,完全由不得她。
病由不得她,命也由不得她。
良久,久的秦雲凌以為她又睡著了,卻見她的雙目仍是微微張開著,他心中一動,道,「母親想要見一見洛氏容婉麼?」
床榻上的人微微一窒,好似思考了許久一般,才道,「不要吧!」
秦雲凌早有心理準備,若是母親要見,便不會等到今日了,只是問道,「為何?」
「我已經對不起你同阿揚,不想再對不起她。」等了許久,才等到這一句話。
可秦雲凌既然已經提了出來,自然是覺得此事可以作為,也許還會對母親的病情有幫助,因此便道,「不過是以長輩的身份見一見她,無礙的。」
她沉默片刻,似乎有些鬆動,良久之後,這才道,「你同阿揚好生說一說,別讓她再衝動。」如此,便是默許了秦雲凌的話。
他得到了母親的准許,便下定決心要把此事辦好,至於阿揚,只要有利於母親的事情,阿揚就不會不接受。
想著,他又道,「母親,你說了這麼些話,先歇一歇吧!」
她點點頭,這些年來,她總是睡得多,醒的少,又或許是整個人沒有精力,便只能通過睡覺來補充精力了。
秦雲凌站起身來,「母親,我去小廚房吩咐人給你燉些吃的過來,你先等上一等吧!」
說完,便起身走出了屋門,對著一旁守著的婢女道,「你進去守著母親,切莫出現差錯。」
那婢女應了聲,這才走進了正屋,就在內室之中站著,若是將軍夫人有什麼吩咐,她便與第一時間將這些吩咐做好。
秦雲凌早就同洛景鈺約好,還要去他們以往相約的那處院子。
等洛景鈺到時,秦雲凌已經在院內守了一會兒。
他們兩人已有兩年未見,一時之間倒是有些許感慨,洛景鈺拍了拍秦雲凌的肩膀,道,「不錯嘛你,已經是正將了,難得難得。」
秦雲凌揮下他的手,「我本來便很不錯。」
洛景鈺搖搖頭,不禁咂舌,「在軍中許久,你這自戀的毛病,倒是一點未變。」
秦雲凌也仔仔細細的瞧了洛景鈺一眼,撇了撇嘴道,「你也沒怎麼變,不過七品左巡使做的如何?我聽說前些日子右巡使被十三王爺害了?」
洛景鈺點點頭,「他這叫罪有應得。」
秦雲凌倒是哈哈笑了兩聲,「罪有應得?不錯不錯,不過那個叫什麼嚴仁的父親是刑部侍郎吧,聽說心狠手辣到極點,你沒被影響?」
洛景鈺悶聲道,「自然是有,去大理寺將我告上了公堂,差些將我帶入刑部大牢,不過幸好孟兄過去,多說了兩句,才能讓我安然無恙的回來。」
「孟兄?」秦雲凌聽這名字倒是挺耳熟。
因孟生被派往邊關之時跟的是荀湛的軍隊,同鎮國將軍的軍隊並未怎麼接觸,因而秦雲凌不知曉也是正常的。
「孟生,如今任四品吏部侍郎。」洛景鈺解釋了一句。
聽了全名,秦雲凌倒是聽懂了是誰,不過他對汴京城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四年前,因此有時奇怪問道,「他不是同你妹妹訂了親麼?」
此事秦雲凌倒是知道的,並非因為孟生有多出名,而是容婉的事他一直都有關注罷了。
洛景鈺尷尬的笑了笑,關乎著宮中的事,他也只能含糊其辭,「早先出了些事,阿婉便同孟兄退親了,如今還待字閨中。」
秦雲凌一頓,好似有些事,他的確是不清楚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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