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看著她的側顏,水無痕的心底也湧起了難言的滿足。
不濃不烈,不咸不淡。
驀地,他覺得這八字描繪的不僅是竹葉青,還有眼前坐在桌上,翹著腿一腳踩在椅邊的絡青衣。
此時的絡青衣抱著酒罈,渾身透著颯爽與不羈,她遙望天邊朧月,慧黠的眼眸迷上一層霧氣,眼底流淌著令人為之牽引的淡淡思念。
水無痕緩緩勾起嘴角,輕點了下,「嗯,的確很美。」
絡青衣忽然轉過頭粲然一笑,水無痕有些微楞,便聽絡青衣說道:「這一趟忘贇之行亦是兇險,你為何要答應墨彧軒助我隨行?」
「你想,知道原因?」水無痕挑眉,眸底似乎閃過一抹堪比繁星明亮的光芒,而這道光芒中隱著太多太複雜的情感。
「你該說是我很好奇,對於你來說,我與你只是萍水相逢,論情誼也不過是點頭之交,既然交情不深,你又為何會抵命相助?」
水無痕勾起一抹戲謔,端著酒罈仰頭便灌下一大口,一聲呢噥隨口而出,「我也不知道原因。」
「你不知道?」絡青衣眸色一深,握著酒罈的手慢慢抓緊,片刻,低聲道:「或許你不知道,有些時候你與他相似極了。」
「你把我當成他了?」語氣中分明有著不悅,也有著幾分慶幸,說不出哪種感覺更多些。
「沒有。」絡青衣搖頭,「他是他,你是你,我不會將你當成他,也不會將他當成任何人。」
「我與他相似?」水無痕呵的一笑,抬袖抹去嘴角的酒漬,「我從不認為自己與他相似,大概是你過於思念,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絡青衣握著酒罈的手緩緩鬆開,仰起頭,清酒入喉,這酒不似尋常的火辣,反而像是甘冽的清泉,潤著她好似火燒的肺腑。
「怎麼了?」水無痕發現了絡青衣的異樣,看著她將五指攥的死緊,指尖變成了青白色,想必是在忍受著痛苦。
絡青衣低下頭,額間隱去的魔蓮緩緩浮出,那黑紫色的蓮花印在她的額間,為她清秀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妖魅。
「魔氣又開始亂竄了?」水無痕心急的抓過她的手腕,把過脈後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回好像比以往更加嚴重!
「嗯…」絡青衣咬著唇瓣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抱著的酒罈啪嗒一聲砸落在地,酒罈瞬間碎裂,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竹葉青緩緩從破碎的瓷片中流淌而出,頓時這四周充滿了竹葉青的清淡酒香。
水無痕按住她的肩膀,急聲說道:「在這等我,別亂動。」
絡青衣牙關緊咬,點了點頭,硬撐著魔氣與玄氣相互激撞產生的疼痛,不過片刻,小臉上便已經變得發白,臉上冷汗津津,讓人看著免不了為她擔憂。
水無痕以極快的速度飛身上樓,一掌推開水無翎的房間,拍醒還在熟睡的水無翎,喚著:「翎翎,翎翎,快醒醒。」
水無翎揉著眼睛轉醒,一見是水無痕,連忙撐著床板坐了起來,「哥,怎麼了?」
「袂嫿呢?快把袂嫿拿給我。」
「哥,你要袂嫿有什麼用?」水無翎滿臉不解,上次絡青衣不是將袂嫿還回來了嗎?怎麼還…
「我沒時間和你多說,先把袂嫿給我。」水無痕這聲音有些微沉,顯然是不悅她親妹妹正在耽誤時間。
「好,你別急,我現在就將袂嫿拿出來。」水無翎合上手,口中念著一道咒語,便見一道白光從她手腕上迸出,又白又軟的袂嫿安穩的躺在她腿上。
水無痕抓起袂嫿反身飛到樓下,袂嫿被他稱不上溫柔的動作驚醒,愕然睜著一雙黑亮的瞳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塞進一個人的懷中,這人身上傳來的味道好像有幾分熟悉。
「抱著袂嫿,我扶你上樓。」水無痕將袂嫿推到她懷裡,誰知絡青衣連抱袂嫿的力氣都抬不起來,只能由水無痕雙手托著。
絡青衣半倒在桌子上,臉色越來越白,白的幾近透明,更加突顯了她額間那朵花瓣盡展的魔蓮,一絲絲黑氣縈繞上她的眉間,水無痕看著不禁有些慌了起來。
「袂嫿!盡你的能力吸走她體內的魔氣!」水無痕知道袂嫿有這個能力,唯今也只能對袂嫿吩咐,如果吸走魔氣的話對於袂嫿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但若讓魔氣繼續滋長,對於絡青衣就不太好說了。
袂嫿乖巧的跳到絡青衣的肩上,尖利的牙齒勾著她肩膀處的衣衫,衣衫被牙齒磨出了一個洞,只聽絡青衣倒吸了一口冷氣,袂嫿在她肩膀上咬出了幾個小點,身後白色的長尾輕甩,一股股黑色的魔氣從絡青衣的肩膀處涌動出來,盡數被袂嫿吞進肚中。
魔氣的外泄使得絡青衣的臉色也好了不少,水無痕懸著心也暗自放了下來,袂嫿忽然伸出舌頭在那肩上的幾個紅點是上輕舔,便見被咬出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也封住了還在不斷溢出的黑色魔氣。
「可好些了?」水無痕掏出一塊錦帕遞給絡青衣,絡青衣接過,有氣無力的道了一聲,「多謝。」
「還有力氣嗎?我扶你上樓。」水無痕攙著她的胳膊,絡青衣點點頭,袂嫿從她肩膀上一躍而下,跟在兩人身後扭動著尾巴上樓。
水無痕幾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絡青衣的身上,而絡青衣虛弱的更是不知其實這一切早以被樓上那名銀衣男子盡收眼底。
當水無痕扶著絡青衣踩在最後一級台階上時,兩人的動作均是一頓,絡青衣垂首自下而上掃著眼前的銀灰色錦袍的銀華,眸色微沉,卻一言未發。
水無痕抬頭,看著站在面前妖嬈絕世的銀華,心底一驚,面不改色的說道:「還請讓開。」
銀華負手而立,聽到水無痕這話一挑眉毛,笑道:「小青青好受些了?要不要…我在傳些魔氣給你?」
若非絡青衣此時無力,她定要狠狠的瞪著銀華,再大罵一句滾得遠些!可她不僅身體無力,就連開口也變得十分艱難。
「讓開。」水無痕低喝,相比於絡青衣需要休息,他對銀華倒是沒了什麼好臉色,反而聲音一改溫和,變得有些陰沉。
銀華挑眉,一個六段玄技的小子也敢對他呵斥?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金棕色的玄氣在他掌心緩緩凝聚,絡青衣費勁力氣抓住銀華的胳膊,語氣雖弱卻十分堅決,「你…讓我們回去!」
「嗯?」銀色的眸子內划過一抹考慮,長指划過絡青衣額間的魔蓮,低笑了一聲,「好吧!既然是小青青開口,我便順了你的意思,只是…沒有下次。」
絡青衣另一隻手反抓著水無痕的胳膊,不想讓他輕舉妄動,水無痕又怎麼會不明白,心底低嘆,沒再說什麼。
「扶我回去吧。」一句話像是抽乾了絡青衣所有的力氣,她轉頭看著水無痕,眸底隱著幾分忍耐。
「好!」水無痕看穿她眼底的神色,扶著她繞過銀華進了房間。
袂嫿一躍而起,從樓梯上直接呈曲線跳到二樓的地板上,待水無痕走進時它也忙跟著跑了進去。
銀華看著絡青衣對水無痕完全放心的模樣,指尖碰了碰薄唇,輕笑,「竹葉青,不濃不烈,不咸不淡,酒香宜人,這滋味…果然極好。」
水無痕扶著絡青衣躺下,又走到桌邊掌起燈,將袂嫿抱在她身邊,擔憂地說著:「這些天就讓袂嫿跟著你,我去叫醒楚雲,讓他同我的房間調換,若你有需要敲敲牆壁我就過來。」
「無需這麼麻煩。」絡青衣搖頭一笑,「想必是今日與銀華交手外加怒氣於心才會引起魔氣的衝擊,過了今夜想必就無事了,有袂嫿陪著我就好,你去睡吧。」
「袂嫿畢竟不是沐羽,不能化作人身。不過你看這個小傢伙兒,睡得還是這麼熟。」水無痕躺在床里側還在呼呼大睡的小沐羽,心底浮起一抹詫異,按理說沐羽與絡青衣血契,絡青衣有危險他第一時間便會趕來相救,可…
絡青衣明白他的疑惑,蒼白的笑著:「沐羽雖是上古靈獸,卻感應不到魔氣於我的危險,或許…我真的與魔界有什麼關係吧。」
水無痕抿起唇角,若絡青衣屬於魔界,那麼……她與墨彧軒豈非是對立的存在?
「我無事。」絡青衣彎唇,「你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水無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我還是與楚雲調換吧,有事你就敲擊牆壁。」
「好。」絡青衣拗不過水無痕的堅持,只能應下。
「你好好休息。」水無痕俯下身替她拉攏了涼被,見她已經閉上了眼睛,於是放輕了動作,淺步走出房間。
水無痕將房門掩上,絡青衣緩緩睜開眼睛,眸光掃向半空中漸漸隱沒了一輪清月,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可惜了那一壇竹葉青……」
……
「公子,都這個時間點了,也不休息一下嗎?」凌白撇嘴策馬跟在凌聖初身後,這破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想休息也這麼難!
「你看墨彧軒可想休息?」凌聖初淡淡勾著唇角,他休不休息倒沒什麼,只是這匹馬快要累趴下了。
凌白心思通透,立即明白了凌聖初的意思,急忙打馬奔到墨彧軒身邊,可憐的求情:「九皇子,天都這麼黑了,咱能不能休息會兒?」
墨彧軒瞥了他一眼,慢悠悠說著:「正因為天黑,所以不能停。」
「啊?為什麼?」凌白無比委屈的看著他,手心都被馬鞭磨破皮了,他就是想休息會兒,總不能將這幾匹馬累死才停下休息吧?
墨彧軒抬眸看向滿天璀璨的繁星,微勾起唇角,對凌白說道:「此處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若是累了,就等出了這裡在找家客棧稍作休息。」
「危險?」凌白警惕的看著四周,耳邊傳來的是噠噠的馬蹄聲,他疑惑出聲:「沒有啊,我怎麼看這裡一切都挺正常的。」
奕風打馬併到凌白身邊,哼了一聲,「正因為正常才是最不正常。」
凌白有些懵,「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這裡連最起碼的飛禽走獸都看不見,你說會正常?」奕風想著凌白平日不是挺機靈的嗎?難不成這是被累傻的?
凌白立刻頓悟,對啊!這裡遍地砂石,甚至不見一草一木,就算沒有夜間出沒的爬行動物,可也不該連貓頭鷹的影子都看不見!
「快看!那是什麼!」奕風一聲驚訝使幾人都看向他指的那一處。
墨彧軒拽緊了韁繩,白馬嘶鳴停下,他拽著繩子在原地打轉,紫眸內浮起一抹清寒,聲音一沉,「走,去看看!」
說著,墨彧軒打馬轉了方向,向左側那片沙地跑去,凌聖初清眸內滿是疑惑,卻也跟著墨彧軒跑向那片沙地。
「走!」奕風看向凌白,凌白收起那副笑嘻嘻的模樣,反而一臉的凝重,兩人揮著馬鞭跟在凌聖初與墨彧軒的身後。
墨彧軒跳下駿馬,緩慢而沉重踩上沙地,每步走的極緩,也走的極慢,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凌聖初飛身而下,並排走在墨彧軒身邊,他側過頭對墨彧軒說道:「你是覺得這裡…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不是。」墨彧軒笑盈盈的轉頭對凌聖初道:「這場景是第一次,有些好奇,便想來看看。」
「嗯,我也好奇。」凌聖初淡淡點頭,眸光落在前方豎起的一座座石碑上,這些石碑前後隔著相同的距離,一座挨著一座並列而立,迥然有序。
「爺,您快看!這些石碑上竟然沒有字!」奕風跳下馬,驚訝的看著這些石碑,石碑上一字無題,奇怪極了!
「別動!」墨彧軒聲線頗涼,及時阻止了奕風想要伸手觸摸的動作,奕風一愣,訕訕收回手負在身後。
凌聖初眯了眯眸光,細細的打量著這些無字石碑,清淡開口:「看樣子這些石碑應是屹立在這多年了,碑角受到風沙的侵蝕,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嗯。」墨彧軒也看向這些石碑的碑角,俊美如玉的面容有著幾分沉重,腳步輕抬,就要走進碑林內,卻被凌聖初攔住。
墨彧軒側頭看著凌聖初,凌聖初不贊同的說道:「尋找神器要緊,我們繼續趕路。」
「你就不想知道這碑林內藏著什麼秘密?」墨彧軒面上的沉重之色倏地盡褪,轉而換為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紫眸輕閃,眸中含著極大的興味,看來他對這無字碑林感興趣!
凌聖初無奈搖頭,「你知道我的性子,所以我不想知道。」
「可是爺想知道。」墨彧軒勾唇,語調輕揚,「來都來了,若不看看豈不可惜?」
「我不覺得可惜。」凌聖初依舊拒絕,有這閒工夫還不如找個地方休息,況且這裡的危險未知,若耽擱了他們尋找神器的時間……
「一個時辰!」墨彧軒決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個時辰內若找不出這些石碑的奧秘,爺便隨你離開。」
凌聖初輕嘆,卻也只得應下墨彧軒這條件,他就知道不能左右墨彧軒的想法,算了,便陪他待上一個時辰又何妨?
「公子…」凌白小聲的在凌聖初身後叫了一聲,凌聖初回頭,看見凌白的面上有些赧色,問道:「什麼事?」
「那個…」凌白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撓著頭,小聲道:「我想如廁。」
「別走太遠。」凌聖初對他揮了揮手,凌白點頭,「公子放心,我拉著奕風一起去!」
「誰要和你去?」奕風瞥了他一眼,凌白又不是個孩子,如廁也要人陪著?
凌白臉一板,拽著奕風的胳膊向外大步走出,「這破地方連個鳥都沒有,我自個兒去太害怕,反正你留下也沒用,就你那腦子能想出什麼?不如跟我去如廁,省得給他們添亂。」
奕風哼笑,「害怕就直說,至於這麼拐外抹角?也不知道你這嬉皮笑臉是跟誰學的,你家公子可不是你這幅德行!」
凌白嬉笑一聲,拉著奕風往前走,「公子太冷了,總要有個知冷知熱的暖著,我這叫小貼心,誰像你,還不如人家清流得你家爺的心。」
「誰說的!」奕風俊逸的面容一黑,凌白竟然說他在爺心裡不如清流重要!「放手!你自己去,我不陪你。」
「別啊…」凌白笑著的臉一垮,討好的看著奕風,「你還不知道我這張嘴?就是欠!方才都是胡亂說的,別往心裡去呀!我這怕黑的毛病這麼多年也沒改,你可千萬別丟下我不管。」
「丟下你不管又如何?」奕風睨著他,凌白將見風使舵八面玲瓏的手法用的可謂是爐火純青,真不知道平時凌聖初是怎麼忍受他的。
「嘿嘿…」凌白笑了笑,沒回答他的話,反而停下腳步,皺眉道:「怎麼也沒個能如廁的地方?」
「你站著上不就得了?」
「你給我擋著?」凌白看著不遠處還在琢磨石碑的兩個人,扯過奕風擋在他身前,很是不想讓那兩位主子看見什麼。
「趕緊的!」奕風雙臂環胸擋在他身前,可凌白卻上不出來了,他撇著嘴委屈道:「要不你在走遠點?」
「你不怕了?」
「要不你把耳朵捂住?」
「麻煩!」奕風不耐的說著,兩隻手捂住耳朵,「快點!」他才不想在這給人當如廁的門神。
「還真是半點虧都吃不得!」無妙磨牙,惱恨的拍著床板起身,袒露著上身在她面前系好衣帶,拿起床里側的包裹背在身後,又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這才走出去。
絡青衣環顧了眼房間,也隨之出了客棧。
客棧門口奕風牽了馬匹,將韁繩放在她手裡,不放心的囑託,「九…青姑娘要拽緊了繩子,不要過於用力抽打馬匹,屬…我問過老闆,這馬已是最好的一匹,若青姑娘用力過猛,馬匹容易發狂。」
「我知道。」絡青衣點頭,在清流與奕風驚訝之際翻身上馬,一提馬韁,轉頭看著很是訝異的兩人,「走吧。」
「不等清澤嗎?」奕風踏上馬鐙,飛身上馬。
「他會追上來的。」絡青衣拽緊馬韁,抽動鞭子,駿馬揚蹄跑了出去。
「她會騎馬,你的擔心很多餘。」一直坐在馬上的清流眸光落在馬上纖細的身影,清澈的眸光添了些深意。
奕風看了他一眼,「沒有爺的吩咐,誰都不敢查青姑娘的來歷,就來她因何會女扮男裝出現在皇宮之中,爺都不清楚。」
「爺為什麼會不讓查?」
「爺說誰也不能查,他只想有一日聽青姑娘親自告訴他,他不會相信那些查出來的東西,只因他只信她。」
清流嗤笑一聲,「爺還真是寵愛她。」
「爺為了青姑娘不能修煉玄術的體質,不顧自身危險前去炎獄為她採摘無極蓮,自然寵愛。」奕風說完,見清流面色微變,咳了兩聲勒緊馬韁策馬於絡青衣身後。
清流眸子一眯,眸光忽明忽暗,轉頭看向絡青衣逐漸遠去的身影,嘴角凝練起十分嘲諷的寒意,拽緊馬韁悠悠跟了上去。
……
「雪兒師姐,近日院長吩咐過不允許任何人出明月學院一步,要是讓院長知道了,定然很生氣,要不你跟我回去吧。」曉芸拉著明月雪勸說,這林子處處透著詭譎,即便是白日,她也是害怕的。
明月雪揮開她的手,俏麗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你要是怕了就先回去,不許將我的行蹤透露給爹!」
曉芸有些急了,師姐不回去她又怎麼能獨自回去呢?「師姐,這地方白天都這麼陰森,到了晚上更是不必說了,何況你還要穿過這片林子,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有完沒完?」明月雪面色不悅,「躲過我爹的監視跑出學院本就不容易,你還要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的,你若不敢走,我就自己走,回了學院可不准跟我爹說我跑出來的事!」
「師姐。」曉芸很是為難,「你不跟我回去,要是被院長發現了,院長一定會重重責罰我的。」
「當時可沒逼著你跟我出來,是你自己非要跟著,如今還是白天你就怕了,怕了就回去領罰,別在這煩我。」明月雪鄙夷的瞥了眼曉芸,心中厭煩的走進林子。
「師姐…」曉芸見她走了進去,咬了咬牙,硬著頭皮也跟了上去,拽著她的袖子輕扯,「師姐,你別生氣,我這不是擔心你的安危嗎?」
「能有什麼安危?」明月雪哼著,「我倒是擔心他的安危呢。」
「哪個他?」曉芸有些不解,楊欒,言晟,籬書三位師兄正在養傷,雪兒師姐究竟擔心的是哪一個?
明月雪忽然露出痴痴的笑,「就是那日在客棧樣貌俊美的白衣男子,你忘得這麼快?」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還記得那小二說他走的時候臉色發白,她就不自覺的擔心到了現在,好不容易等到機會逃了出來,就是要去找他的。爹說她配不上他,爹他憑什麼認為自家女兒配不上他?想她青桐城第一美人,如何會配不上他,她偏不信,定要找到他好好問問肯不肯娶她。
「他呀…」曉芸回想起客棧那風流卓然的白衣男子,臉頰也不由的飄紅,她怎麼會忘呢,只是…想不到師姐會想著去找他,不知道跟在師姐身邊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了,她有些期待。
「你這是什麼表情?」明月雪回頭睨了她一眼,臉色當即冷了下來,嬌斥道:「不許你喜歡他,就算你是我師妹也不行!」
「師姐,我…」曉芸剛想為自己辯駁,卻被明月雪冷冷呵斥一聲,「閉嘴!」
「我錯了,師姐。」曉芸低下頭,面上滿是尷尬,對於明月雪的無理與刁蠻她只有認錯的份,誰讓她爹是院長呢!
「哼!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錯了,要是再讓我發現你也在想他,看我不收拾你!」明月雪驕橫的開口,他只能有她想著,別的女人哪有資格跟她搶男人。
「曉芸不敢了。」曉芸將頭垂的很低,她不敢去肖想,更不敢惹怒明月雪,待回了明月學院只怕會沒好果子吃。
明月雪白了她一眼,折下身邊一條柳枝,拿到手裡搖晃著,像是練劍般發出唰唰聲。
曉芸臉色極其難看的跟在身後,也沒在意身後的柳樹嘩嘩作響,濃密的枝葉中露出一雙翠綠幽暗的瞳色,盤踞在柳樹上巨蟒吐了吐寬大的信子,兩隻眼睛盯緊眼前的美食,悄悄從樹下滑了下來,鑽於草叢內,甩著長而粗的尾巴。
「雪兒師姐,你聽沒聽見什麼聲音?」曉芸瑟縮了下身子,總感覺四面吹來的都是涼風,穿再厚的衣物都不能抵擋。
「大白天的你怕什麼?」明月雪眸帶鄙色的瞥著她,嘲笑她的膽小,「你要是害怕,隨時都可以走。」
曉芸咬著唇,這大白天的,應該是她在自己嚇唬自己。
明月雪冷哼著繼續前行,眼光掃著參天的古樹,譏笑道:「他們竟然不敢進這林子,真是沒種!不就是一些朽木遮蔽了陽光麼?這也值得害怕?」
隨著嘩嘩聲越來越響,曉芸身子抖得更厲害了。明月雪怒道:「怕什麼?不過是風吹樹葉,這也能給你嚇成這熊樣?」
曉芸顫抖著抬頭,瞳孔忽然緊縮,面色嚇得雪白,啊的大叫一聲指著右邊,「師姐,有老虎!」
「老虎?」明月雪扭頭,便見一隻老虎張著血盆大口,眼中畢露兇狠的看著她們,猛虎見他們發現了自己,仰天長嘯,在地上撓著爪子,蓄勢待發的準備撲向她們。
「快…」明月雪慌亂之中抓住什麼,「快走…」
「師姐!」曉芸叫著倒退,驚懼的看著被明月雪握在手裡的活物。
「公子,別走呀!」明月雪見這兩人都沒搭理她,拎著衣裙小跑上前,也不管暈倒在地的曉芸,追到凌聖初身前。
凌白立刻伸出胳膊攔住她,「這位姑娘請自重,雖然隔了老遠就聽見姑娘的哭叫聲,可我們並沒打算出手相助,還請姑娘不要糾纏。」
「若你們沒出手,那些蟒蛇又是怎麼退下的呢?我知道公子不是好大喜功那種人,小女實在心感欽佩,不知公子可否將小女帶在身邊?」離得近了,明月雪更加看清了凌聖初那俊美淡漠的模樣,俊挺的鼻樑,冷然的眸光,如琅琅玉樹的氣質,和那同樣一襲白衣的男子相比,真是難以抉擇。
「姑娘倒是有意思,我都說了我們公子不曾出手,姑娘怎麼反而還賴上了?」
明月雪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兩位別誤會,小女和師妹被困於此,只是想跟隨公子走出這片林子。」
「公子?」凌白側頭,問著凌聖初的意見,畢竟將兩位姑娘留在蟒虎之森是件危險事。
凌聖初只淡淡的看了凌白一眼,凌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看向明月雪,眼中有著幾分愧意,「姑娘,我們公子不喜生人跟在身邊,還是各走一邊的好。」
「可小女並不識得出林的路,若那些蟒蛇再襲來,小女定要成為他們的腹中餐了。」明月雪摸著自己的臉頰,淒淒道:「公子可是忍心小女被那蟒蛇吞入腹中?」
凌白攔住她欲上前抓住凌聖初的手,語氣生硬,「還請姑娘自重,我們公子更不喜生人碰觸!」
「公子…」明月雪按著眼角,楚楚可憐的仰首企盼,多麼希望凌聖初能拋給她一個眼神。
「哪來的一股子騷味?」凌白捂著鼻子,另一隻手揮了揮,眉頭緊皺。
明月雪下意識的後退,放下衣裙,面上尷尬萬分,臉色爆紅,她總不能方才被那隻蟒蛇嚇的一不小心尿了。
凌白多瞥了她一眼,瞧見她這副模樣,在看她微濕的下襦裙,便知道這股騷味從這女子身上傳出來的。
紅色蒼狼也聞到了這股味道,才看向明月雪,眼中划過一抹蔑視,這種女人還敢來蟒虎之森?真是不自量力!後又想著原來人類的尿也這麼臊。
明月雪沒瞧見蒼狼鄙夷的表情,一副心思都放在凌聖初身上,小聲喚了句,「公子,小女唯恐走不出這林子而被林內的野獸吃掉,只求公子好心能將小女與師妹帶出去。」
曉芸正巧此時轉醒,剛醒便大叫一聲,腦中回放著那隻老虎向她撲過來的畫面。
凌聖初眉心一凝,淡淡的吐出了兩個字,「聒噪!」
凌白不悅的看著曉芸與明月雪,板著臉色,聲音微寒:「若兩位姑娘不想被野獸蠶食,最好還是少開尊口!」
曉芸身子一縮,突然看到凌聖初的背影,詫異道:「雪兒師姐,這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名男子嗎?」
明月雪氣的怒瞪她一眼,那人讓她們少說話,曉芸這是想害死她嗎?!
「什麼男子?」凌白見凌聖初身形微頓,停下腳步,走向曉芸。
曉芸小心翼翼的抬頭,「我和雪兒師姐正在尋找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氣質如蘭,師姐,前面那個不就是嗎?」
明月雪氣的跺腳,沒好氣道:「什麼眼睛,你認錯人了!」
「有嗎?」曉芸從地上爬起,不敢看凌白的神色,望向不遠處樹下停住的白色身影,小聲說著:「真的很像啊!」
「你說的那男子是何樣貌?」凌白心裡咯噔一聲,該不會…他們已經來過了?
曉芸仔細回想著,清秀的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是我見過好看的人,尤其是那雙紫色眸子,漂亮極了。」
紫眸!凌白迅速看向凌聖初,縱身一躍,躍到凌聖初身邊,拱手道:「公子,這姑娘應該是先我們見到了九皇子。」
明月雪無比震驚的看著他們,眼中隱隱有著幾絲興奮,那男子竟是名皇子!身份如此尊貴,怪不得爹說她配不上。又不禁有些懊惱,她當時怎麼就沒留下呢,就算是待在他身邊做名侍妾也是願意的呀!爹也真是的,要是早說出那男子的身份,她早就追出來了,何苦等到現在?都不知道應該上哪裡尋去!
墨彧軒牽著絡青衣的手,瞥了無妙一眼,那一眼裡有著警告與威脅,帶著絡青衣便要離開。
「丫頭!」灩芳華攔住他們,輕咬唇,面容絕世,卻多了幾分苦澀,「此事是由沁顏所為,與我也逃不了關係,沁顏的命是你的,我也任你處置。」
「尊上!」沁顏驚顫的看著灩芳華,她怎麼能認一個小丫頭隨意處置?她可是炎獄之主!
「閉嘴!」灩芳華淡淡的瞥了沁顏一眼,便看向絡青衣,扯出一抹苦笑,「丫頭,你相信我。」
「我信你。」絡青衣清冷的開口,「若沒有你的幫助,我在宮中便生存不下去,這份情,我會還,所以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煉製出解除火毒的解藥,自此後,只希望你我可以兩不相欠。」
「丫頭…」灩芳華神色一震,丫頭這是要與她兩清,與她決裂嗎?
「至於沁顏姐姐…」絡青衣笑了一聲,冷冷的看著沁顏,「你不值得我叫了三年姐姐!」
沁顏垂首,面上划過一抹晦暗,聽見絡青衣這冷情的話心裡不免一痛,只是她為了尊上絕不後悔,她要斷了尊上的念頭,只能這麼做!丫頭說的兩不相欠極好,她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丫頭,你是否恨我不曾告訴你我的身份?」灩芳華眸光落在絡青衣清冷如月的小臉上,似乎很想將一切都告訴她。
絡青衣抬眼,笑道:「灩姐姐想錯了,我不恨你,也不會恨你,此事你也不知情不是嗎?再說每個人都有秘密,我為什麼會因為不知道你的身份而恨你?」這話說的極其委婉,若是墨彧軒,她才會恨!
灩芳華,與她本就僅限於朋友之義。
灩芳華面色一痛,丫頭已經同她分了界限……
絡青衣鬆開墨彧軒的手,緩步走到沁顏眼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了笑,「知道嗎?你傷我可以,殺了我也可以,可獨獨不能碰我的男人!你讓他身陷火海囹圄,險些讓我失去今生唯一,便不能饒恕,也不能原諒,我也不會恨你,是因為你不值得我去恨!念在三年的情分上,我不會讓你死的那麼痛苦。」
沁顏撥開她的手,仰天長笑,已有癲狂之態,隨後雙手按在地上,死死的抓著地上的草根,獰笑道:「丫頭,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
沁顏忽然抬頭,笑的花枝亂顫,聲音一輕,「你過來,我告訴你。」
絡青衣站在她身前未動,眸底有些冷意。
沁顏眼角笑出了眼淚,眼淚沿著眼角滑落,落在草地上,滲入泥土之中。
「罷,罷,罷!」沁顏雙手撐在草地上,費力的站起身,甚至因為不穩反而摔倒在地。
絡青衣手心微蜷,冷眼看著她咬著牙忍者疼痛踉蹌站起。
「青丫頭。」沁顏哭笑著喚她一聲,猛地後退數步,雙臂一抬,如同落了線的風箏掉入火海。
絡青衣還是聽見她那道輕喚如霧的聲音,我是真心對你的。
絡青衣蜷起的手心攥緊,卻被身邊人掰開,十指交合緊緊而握,她側頭看著輕挑而笑的墨彧軒,眸底閃過一抹痛色。
墨彧軒將她扳正抱在懷裡,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輕嘆,「小青衣,爺都快餓死了,你要好好的給爺補補。」
絡青衣悶在他懷中笑出聲,捶了下他的肩膀,從他懷中退出,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容,「那走吧,我讓奕風清流給你多備點虎鞭鹿血什麼的,補補虧損的氣血。」
「你說我八歲離開忘贇,當時你多大?」絡青衣不禁好奇,八歲隻身離開,她佩服原主的這份勇氣。
「五歲!」無妙白了她一眼,「我五歲的時候哪記得你長什麼樣子,眠月皇室的血脈不少,小爺到現在都沒能記全。」
絡青衣嘴角一抽,皇帝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嫖客!
眸光輕閃,她並沒錯漏無妙話中的細節,忘贇皇帝的血脈不少,出走一名八歲的孩童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去尋找?難不成原主當初是身負什麼秘密來到雪月?
這也只是她的猜測,當初她只想知道原主為什麼要進宮扮作太監,還有她香消魂斷的原因。可現在看來,當這些事情連在一起,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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