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頃刻間沸反盈天。
著火的地方,是無痕宮中的藏珍閣。藏珍閣,顧名思義,裡頭收藏的,自然都是些貴重的寶貝。除此之外,還不乏一些重要的武功秘籍,比如,當初李緒費盡心思從師門帶出來的那些邪功秘籍。
是以,藏珍閣外向來都是層層把守。
可不知為何,今日藏珍閣外,卻空無一人,任由火借風勢扶搖直上,頃刻間便蔓延開來,「噼里啪啦」的聲響越來越大。
過了片刻,終於有人發現這邊的異樣,匆匆忙忙趕來救火。
一時間,所有人都往這邊涌。
可夜間山風肆掠,儘管源源不斷的水運來,一桶桶澆在火上,卻如同杯水車薪,沖天火光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
朱明也聞訊趕來,一見眼見這架勢,臉色頓時就綠了。急急忙忙對著眾人吼道,「快!再多調些人手過來滅火!」
這藏珍閣里藏著的,可是宮主畢生搜集來的心血,那些玉器古玩暫且不說,便是那些孤本秘籍,也都是千金難買之物,如今……怕是全都付之一炬。
明明眼前火光滔天,熱浪逼人,他卻覺得渾身涼透,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就算現在能將火滅了,藏珍閣里的東西,怕是也燒了大半。
若教宮主見到眼前這場景——
他死死咬住嘴唇,眼中一抹懼怕閃過。
若教宮主見到眼前這場景,怕是整個無痕宮的人都得遭殃。這會子正是敏感時期,藏珍閣卻突然走水,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將火滅了,然後趕緊查清楚失火原因才是正經事。
思及此,看向身後招呼著其他人快速行動起來。
而此時,李緒院落。
藏珍閣離他院落有一段距離,因此藏珍閣的沸反盈天聲傳到他這裡時,已是似有若無。然習武之人素來靈敏,他又淺眠,因此,他還是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醒來的瞬間,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下意識睜眼朝窗外望去。
這一看,只見窗外東南角方向一片赤紅,一時間照得天空亮如白晝。
而院中的夜色,分明還很濃。
他一驚,掀開被子從榻上一躍而起,披上外衫拉開了房門。
房間外執勤的兩人見他突然出來,臉上的詫異之色還未來得及收起,慌慌張張轉身行禮,「宮主。」
「怎麼回事?!」李緒陰沉著臉,冷聲問道,眸光死死盯住東南角沖天的火光。
守門的侍衛一激靈,低下頭道,「回……回宮主的話,好像走水了。」
「走水?」李緒臉色猛地一沉,聲音中裹著冰渣,讓人不由自主顫了顫。
「那是藏珍閣處?」他陰沉著嗓音又問。
「好像……好像是的……」侍衛感到他心情不大好,越發不敢抬頭,顫顫驚驚答了。
「飯桶!」李緒甩手便是一個巴掌過去,眼中帶著通紅含煞的怒氣,「藏珍閣走火,為何不叫醒我?」
侍衛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了個趔趄,卻也不敢反駁,穩住身形,不斷作揖道歉。
他們最重要的任務便是保護宮主的安全,藏珍閣走水的事情尚未有人來報,他們也不敢尚自打擾宮主休息,沒想到宮主自己卻醒了。
李緒眼睛眯成一條凜冽直線,死死盯住東南一角,眼底怒氣沉沉。
這個時候,藏珍閣突然走水,絕對有什麼貓膩!
想到藏珍閣中那些珍貴的秘籍孤本,他的心就一陣絞痛,拂袖一甩,發動輕功躍入了夜色之中,急急往藏珍閣處去了。
剩下兩人面面相覷一眼,也忙不迭施展輕功跟了上去。
李緒趕到藏珍閣時,火勢已經剛被撲滅了下去,但仍有零星余火。現場一片狼藉,整個藏珍閣被燒得面目全非,朱明正指揮著人從火場中將倖存的東西搶救出來。
這時,有人看見了李緒,嚇得手中水桶都掉了,忙不迭行禮,「見……見過宮主。」
他聲音不小,旁邊的人也被驚動,轉身一瞧,見李緒站在陰影之中,神情詭異莫辨,渾身散發出森寒之氣,頓時也嚇了一跳,慌忙行禮,「見過宮主。」
李緒不看他們,眼波沉如夜色,帶了深深的暗涌,讓人越發心慌。
這時,朱明聽到這邊動靜,轉頭望來,見李緒突然來了,心內一驚,忙不迭走上前來,「宮主,您怎麼來了?」
「怎麼回事?」李緒盯著前頭的斷壁殘垣,一字一句森冷開口,眸底帶了永夜的黑,令人肝膽俱顫。
「回……回宮主的話,藏珍閣……藏珍閣突然走水。」
「執勤的人呢?」
「執勤的人……。」朱明一怔。藏珍閣突然著火,他只顧著裡頭的貴重物品,一時竟忘了去追究執勤之人的責任,被李緒這麼一問起,頓時啞口無言起來。
李緒狠狠剜了他一眼,惡狠狠開口道,「還不快派人四下搜尋!」
「是。」朱明忙抱拳應了,點了人去找。
李緒掃一眼狼狽不堪的眾人,鷹隼般的眸光定定地盯著半熄的火光之上,沉聲問道,「其他地方可有異常?」
朱明抹一把額上汗珠,囁嚅著開口,「沒有異常,宮主請放心。」
李緒忽得轉眸,冷冷睨他一眼,冷笑道,「放心?叫我如何放心?剛叮囑過要萬事小心,現在就給我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一頓,盯著他問道,「葉落和季流雲那裡,可有派人仔細看著?」
「已經加派了兩倍人手。」朱明不敢再說讓他放心的話,只囁囁應了,眸底一片深沉,也不敢抬頭看他。
李緒冷哼一聲,不再多問,甩手往前走去,兀自查看藏珍閣情況去了。
聽到他扔下的這句話,朱明的臉色頓時慘白如紙。
人人都道無痕宮左右護法是宮主心腹,深得宮主心意,是宮主的左臂右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宮主心裡,更為器重的,是范霆。
宮主向來覺得自己有些猶豫寡斷,不如范霆心狠手辣,所以這次圍剿無憂谷的重要任務,就意料之中地交給了范霆,而非自己。
恨恨地咬了咬牙,垂眸掩下眼中異色,快步跟了上去。
李緒匆匆巡視一圈,尚未發現什麼端倪,方才被朱明派去搜索守衛的人匆匆返了回來,神情有些不大好。
「怎麼樣?」朱明忙開口詳詢。
來人匆匆駐足,沉聲道,「護法,宮主,屬下在那邊小樹林中發現了斷氣的十來名守衛。」
朱明一顆懸著的心猛地往下沉,下意識朝李緒望去。
李緒眼中已是怒氣翻湧,臉色難看得快要滴出墨來,眼帘一垂,陰鷙開口道,「帶我過去。」
「是。」來人點頭應下,忙前頭引路,帶著李緒和朱明匆匆往方才發現屍體的小樹林走去。
這片小樹林位於藏珍閣不願,因為地處東南角,平日裡來得人並不過。此時,那十幾名本該在藏珍閣前守衛的侍衛正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死了?」李緒森冷掃一眼,冷硬開口問道。
「是。」
「死因?」李緒又問,見屍體身上並無明顯外傷,眉頭皺得更緊了。
「屍體身上沒有致命傷,死者嘴唇發青,應該是中毒身亡。」
李緒彎腰,在其中一具屍體前蹲了下來,冷凝的眉眼在他面上一掃,伸出手在鼻端探了探。
他很快將手收回,對著後面伸出手道,「火把。」
身後跟著的人慌忙將火把遞了過去。
李緒一手拿著火把,另一隻手伸了出去,將那人的眼瞼掀開來。火光下,眼瞼內部呈現出青色的斑點。
他的臉色猛地一沉。
起身走到另一具屍體面前,伸手將其眼瞼掀開。火把一照,眼瞼里部的青色斑點赫然在目。
李緒「騰地」站起身,猛地轉頭看向朱明,臉上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去暗牢!」
說著,足尖一點,就運起輕功朝暗牢方向飛去。
朱明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見李緒突然色變的模樣,明白他怕是發現了什麼,也不敢怠慢,匆匆安排了幾句,便帶了一小隊人追了上去。
等他帶人趕到暗牢時,尚未走近,便敏感地察覺出了氣氛不對。
靜。太靜了。
而且,四下黯淡無光。
他快步走近了一看,頓時大驚之色。
原本該守在暗牢外的守衛紛紛倒地,心臟處有一個不大的傷口,似乎是被什麼箭矢之物所傷,血液尚未凝結,人卻已經斷了氣。而暗牢門上的鎖也被人砍斷,門半虛掩著,裡頭沒有泄出一絲光亮,不知裡面有什麼。
朱明頓時警覺起來。
左右看了一圈,也不見李緒的蹤影。他心底暗暗生奇,又帶了幾分莫名的緊張。
方才宮主明明在他們前面的,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到底去了哪裡?
他收回目光,冷凝的目光落在半掩的門上,臉色越發森冷起來。
他朝後一揮手,示意身後跟著的人噤聲,然後輕手輕腳向前走去,腰間的劍已緊緊握在了手上。
走到暗牢門口,朱明屏住呼吸,運功蓄力,剛待一腳將門踹開,門卻突然被人從里推開。
他飛快朝後一避,持劍就朝裡面走出來的人刺去。
卻不想,一陣巨大的掌風猛地朝他襲來,將他的劍尖生生彈開。整個人也被掌風中巨大的內力掀得接連朝後退了幾步。
他眉頭狠狠一皺,剛要招手示意身後的人一起上,忽聽得一聲冷厲的聲音傳入耳中,「你在做什麼?!」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朱明定睛一瞧,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收回劍勢,抱拳行禮道,「屬下不知是宮主……」
話音未落,便被李緒厲聲打斷,聲音帶著懾人的鬼魅,「一群飯桶!」他厲聲呵斥一聲,將身後的門猛地一推,「人都跑了,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朱明大駭,順著被他推開的門朝里望去。
暗牢裡點的燭火已經熄滅,只有幽幽清冷的月光照進去,灑了一地的朦朧月色。而原本鎖住葉落和季流雲的地方,只有地上凌亂的鐵鏈,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朱明腦中「嗡」的一聲,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怎麼會這樣?
明明今日無痕宮所有地方都已經派人把守住了?為何葉落和季流雲還是被人救走了?難道——
方才藏珍閣的走水,只是聲東擊西的伎倆?!
李緒陰沉著眸光,眼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緊握成拳的手背有青筋爆出,似乎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爆發出來。
朱明和其他人都感受到了李緒的隱忍怒氣,低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時間也有些慌了神。
李緒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翻湧沸騰的怒火,沉啞著嗓子吩咐,「鳴鐘示警!進來內賊了!全員高度戒備!」
朱明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方才的猜想,到底還是成真了,當下不敢再多問,行禮後匆匆退下去安排。
李緒站在暗牢門口,抬頭望著天邊清冷月色,心底的屈辱和憤怒如同野草一般肆意瘋長。
沒想到,葉問的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無痕宮中。
藏珍閣前的守衛中的是五毒散。
這種毒,他是再清楚不過了,無色無味,卻是劇毒,一旦吸入便會即刻悄無聲息地死去,外表瞧不出任何異狀,只有眼瞼內會出現青色的斑點。
五毒散原本是本門秘製毒藥,師父當年只傳了葉問一人,後來師父去世,整個江湖,便只有葉問一人懂五毒散的配方。
方才藏珍閣走水,不過只是一個聲東擊西的伎倆罷了,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讓混入無痕宮中他的人,能夠趁亂救走葉落和季流雲,事實證明,他也成功了。
一想到這,心中的鬱氣在一瞬間達到頂峰,揮手一揚,一股巨大的掌風朝前襲取,暗牢門口的樹木齊刷刷攔腰折斷。
從前在師門中時,他便屈居葉問之下。
師父的武功,第一個教的,總是他。
明明自己才是喜歡小師妹的那個人,小師妹卻偏偏對他死心塌地。
甚至,在小師妹因葉問而死之後,師父還想著將掌門之位傳給他。
憑什麼?!
自己哪一點不如葉問,為何什麼事都要被他踩在腳下?!
他不甘心!
眼底有戾色暗涌不斷翻滾,須臾,他足尖一點,朝某處飛去。
他有預感,今日葉問一定也來了。
既然來了,那便將往日的恩怨,一筆做個了斷吧!
*
一炷香之前。
夜風淒冷,颳得林間枝葉呼呼作響。
彎月隱入雲中,月光越發暗淡下來,夜色一片潑墨般的漆黑。暗牢廊下的燈籠在夜色下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風裡悠悠打著轉兒,莫名有幾分淒冷的氣氛。
暗牢門口足足守了八人,皆是抱劍而立,神情肅穆。
忽的,他們聽到不遠處東北角有動靜傳來,轉頭瞧去,隱見那邊有亮光透出,不由微驚。
「怎麼回事?」一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知道。」另一人搖搖頭,「看樣子,好像是走水了?」
「走水了?那個方位可是藏珍閣啊!」有人訝異接話。
七嘴八舌討論間,只見火光越來越大,隱隱有衝破天際的趨勢,照亮了大半邊天空,一時間亮如白晝,不遠處的嘈雜喧囂聲也傳入耳中。
他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好端端的,藏珍閣怎會突然起火?
雖然心中狐疑,但他們的最主要職責是守好暗牢,所以還是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在暗牢門口牢牢把守著。
又過了一會,火勢似乎還沒有小下去的趨勢。
那邊嘈雜聲越大,襯托得這邊越發安靜起來。這時,有人突然察覺出了不對勁。
「巡邏的人呢?」
一人開了口,其他人也發現了端倪。
如今暗牢裡關押了重要人物,除了他們八人在此看守之外,沒隔一炷香的時間,就會有小分隊巡邏至此查看情況。可現在離上一隊巡邏小隊離開已經半個時辰的時間了,還遲遲不見人影。
「難道……是去藏珍閣那邊幫忙去了?」有人猜測道。
無痕宮最近接了不少任務,很多人都被派了出去,留在宮中的人手的確有些不足。這麼想來,這個解釋倒是合情合理。
於是,大家吊著的心又放了下來。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有箭矢破空聲傳來,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得「嗖嗖」幾聲,頭頂的燈籠應聲而滅,下一刻,就有凌厲袖箭泛著冷光朝他們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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