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尚未觸及到那嬌嫩的唇瓣,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臉頰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疼。
昭帝瞳孔猛地一縮,渾身散發出森寒戾氣,眸光死死盯住蕭貴妃仍懸在半空的手掌。
她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昭帝甫一出生便是天子驕子,性子矜傲得很,他想要的東西,包括皇位,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可偏偏,在蕭菱伊這裡一而再再三碰壁。
感受到臉頰處傳來的痛意,昭帝眸色愈加陰寒。
他這一生,還從來沒有人敢這般對他!
握住蕭菱伊手腕的手緊了緊,她似乎吃痛,呼吸微滯,卻是咬著牙,一臉倔強的模樣。
見她這般不願示弱的模樣,昭帝臉色愈加難看,五官都扭曲到了一塊,呼出來的氣息仿佛都帶著冰凍的寒意。
「君無垠,你要麼放了我,要麼殺了我!」蕭菱伊眉目清冷如霜,說出來的話如一把冰刃,毫不留情地插入昭帝的心臟。
心底的怒氣如狂風驟雨般席捲而來,眼底已是通紅含煞的神色。
如果說,方才蕭菱伊的那一巴掌打得他還有片刻清醒,此刻的他,卻仿佛已經入魔。手上一動力,再度將蕭菱伊拉入懷中。
蕭菱伊掙扎著想要掙脫,奈何男女力量懸殊,竟是被昭帝錮在懷中,身子半分動彈不得,這時,頭頂傳來昭帝陰氣森森的話語,「菱伊,這是你逼我的,你若要恨,便恨吧!」
話音落,另一隻手卻忽然用力,一把撕開了蕭菱伊胸前衣襟,露出大片瑩白肌膚。
昭帝眼中神色猛地一暗。
感到胸前一涼,蕭菱伊眼中浮上屈辱的神色,眼眸一寒,猛地低頭,咬上了昭帝的手腕。
昭帝吃痛,不自覺鬆開了握住她纖細手腕的手。
趁著這功夫,蕭菱伊飛快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猛地朝他圈住自己腰身的手臂刺去。
許是有些害怕,她握住銀簪的手有些顫抖,刺中昭帝手臂時偏了偏,沒有刺進去,只擦出一條長長的口子。
饒是如此,昭帝仍感到一陣劇痛傳來。
此時的他,已被蕭菱伊徹底激怒,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一時被怒氣蒙了眼,也沒多想,甩袖猛地一拂,蕭菱伊瞬間被他掀翻在地,悶哼一聲。
昭帝低頭,冷冷俯視著她,猛地伸出兩指捏住蕭菱伊的下顎,語聲清晰,卻又字字陰寒,「菱伊,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朕的耐心。」
平生第一次,他在蕭菱伊面前用上了朕,說明他氣極,也失望至極。
蕭菱伊心神微動,面上卻是一片平靜。
她閉上眼,偏過頭,清冷無波的語句從唇齒間溢出,「你可以殺了我。」
「你!」見她還是這副毫無波動的模樣,昭帝猛地揮起了手,眼底湧出駭人黑光。
他是習武之人,只要他這一掌下去,蕭菱伊必定再活不了。
昭帝越發怒不可遏,捏住她下頜的手一緊,咬牙切齒,「蕭菱伊,你看著朕!你看著朕!」
蕭菱伊卻仍是雙目緊閉,氣息平緩,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也許下一刻就會死的現實。
昭帝高舉的手抖了抖。
這時,殿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有人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在昭帝面前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娘娘不是故意惹你不快的,求皇上息怒!」聲音帶著哭腔,夾著濃重的焦急之色。
這聲音,是蘭息。
蕭菱伊眉梢微動,被昭帝鉗住下頜,難免有幾分呼吸不順,本就瑩白的臉色愈顯蒼白。
昭帝豁然轉頭,陰冷可怖的目光落在蘭息面上。
她正朝昭帝一下一下磕著頭,臉上有恐懼,有驚惶,有不知所措。
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表情。
可為什麼,為什麼菱伊連這樣的表情都吝於給他,對上他時,她的眼底,永遠是空洞無神的表情,就好像他是個全然陌生的人一般。
昭帝覺得心底越發焦躁。
高懸在半空的手一揮,伴隨著一聲躁怒的「滾」字,蘭息身子被掀起,又猛地墜地,後背撞上堅硬的地板,發出巨大的「咚」的一聲。
昭帝轉頭看向蕭菱伊。
蘭息以為昭帝仍要對蕭菱伊下手,堪堪爬起來,爬到昭帝面前,情急之下竟顧不上尊卑有序,猛地扯住昭帝的錦緞衣袖,嘴裡哀求道,「請皇上息怒,娘娘,娘娘不是有意觸犯您的。」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能感受到昭帝眼底的殺意。
對她而言,此時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娘娘的性命,故而動作幅度大了些。
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斷,昭帝眼底湧上濃重鬱氣。
面對蕭菱伊時,他會猶豫,可對上這麼個以下犯上不知死活的宮女,他根本就不需要顧忌什麼,手指一緊,掌風就要對著蘭息揮去。
可這時,蕭菱伊卻忽然睜開了雙眼,眼中沒有任何神采焦距,只死死盯住他,一字一頓,極為清晰地開了口,「君無垠,你要殺她,先殺了我。」
她的聲音本就嘶啞,如今被昭帝捏住下頜,更是呼吸困難,仿佛從嗓子裡擠出來一般,可偏生清晰得很,一字不落落入昭帝耳中。
他捏住蕭菱伊的手猛地一顫,眸中漸漸有黑霧湧上。
被他這般直勾勾地看著,蕭菱伊難得的沒有避閃,眼底全是冰冷。
昭帝心底一陣疲累湧上。
對峙一瞬,他忽然鬆開了手,起身站起,竟是什麼話也沒說,再不看蕭菱伊一眼,大踏步走出了殿外。
他沉重而略顯焦躁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殿內又安靜下來,只聽得到蘭息心有餘悸的呼吸聲。
蕭菱伊神情平靜,攏了攏胸前被撕毀的衣襟,慢慢起身站了起來。
蘭息見狀,顧不上被摔疼的全身,也掙扎著起身扶她。
蕭菱伊淡淡轉眸看她一眼,唇間幾不可聞地溢出一抹嘆息,「你這又是何必,明知他不會殺我的。」
蘭息眼眶有些紅,看蕭菱伊一眼,很快又垂了頭,吶吶開口,「奴婢……奴婢只是害怕……」瞥一眼她被捏紅的手腕和下頜,蘭息低低又開口道,「娘娘受傷了,奴婢先給您上藥吧。」
蕭菱伊沒有拒絕,「嗯」一聲,走進了內殿。
蘭息拿了藥,在蕭菱伊身邊蹲下,正好扯到了方才摔痛的傷口,吃痛地咧了咧唇,裝作沒發生什麼似的,用小勺子舀起一小勺活血化瘀的藥膏塗在蕭菱伊手腕上,然後慢慢推開來按摩著。
蕭菱伊看著她,神情有幾分怔忡。
塗完藥,蘭息抬目看向蕭菱伊,卻見她正望著自己,心底一突,復又低垂了頭,「奴婢今日冒失了,請娘娘責罰。」
「你……」蕭菱伊似乎想說什麼,到最後,卻也只嘆了口氣,「你今晚,在寢殿住下吧。」
琅嬛宮的寢殿很大,設有供宮女值夜所睡的軟榻,只是蕭菱伊素喜清淨,這麼多年那軟榻一直空著。
聽到她這話,蘭息身子猛地一震,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宋清歡一眼,忽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中已有熱淚湧上,「娘娘,您……您不怪奴婢了嗎?」
蕭菱伊看她一眼,嘆口氣,「起來說話。」
蘭息聽話地站起了身,神情卻仍是激動。
蕭菱伊將方才的藥膏遞給她,指了指一旁的屏風後,「你剛剛也受了傷,去那邊擦擦膏藥吧,若是不方便,叫花影月影進來替你敷也行。」
蘭息一怔,擺擺手道,「奴婢……奴婢沒事,多謝娘娘好意。」這藥膏是皇上特意尋來給娘娘的,自是金貴無比,她一介奴婢,怎有資格用這般名貴的藥膏?
蕭菱伊將藥膏塞入她手中,語聲淡淡,「用吧,你方才也是為了我而受傷。」
蘭息似還想說什麼,但對上蕭菱伊清澈的眸子,喉頭一梗,終究沒有說什麼,福身道了謝,往屏風後去了。
蕭菱伊的目光落在她纖細的背影上,窗外夜明珠暖暖的光暈一閃,恍惚間,似看到她鬢角有一根白髮。
目色微一怔忡。
蘭息老了,她,也老了啊。
這麼多年,蘭息一直任勞任怨地跟在她身邊,可自己卻因當年之事對她頗有微詞。她其實心裡清楚,那件事,到底……不是蘭息的錯,本不該怪到她頭上才是。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是昭帝用火陽花救活了她。
兩年後,她住進了地宮,從此,便被困在了這座華美的牢籠。
對她而言,在這裡毫無希望地活著,還不如埋屍在那風景秀麗的無名谷。漫長而無趣的地宮生活,將她原本溫柔開朗的心性磨得一乾二淨。
她知道,當初沈初寒將自己偷偷葬在無名谷,昭帝本是不知的,是蘭息將無名谷的位置告訴了他。她其實是好意,想著能將自己救活,可她不知道的事,對於自己而言,要這麼屈辱地待在昭帝身邊,比讓她死還痛苦。
她心底的怨恨,便不自覺地發泄到了蘭息身上。她素來的教養讓她做不來什麼過分的事,只是有意無意間,疏遠了蘭息。
蘭息心中有愧,也不敢靠近她,只是沉默著拼命地對她好。
今日這麼蘭息不管不顧擋在昭帝面前的樣子,讓她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心,終於動了一動。這麼多年過去,她其實早已不怪蘭息,只是養成了習慣,對她還是如從前那般不冷不熱的態度,落在蘭息眼裡,只當自己仍舊在怪她,心中自然不好受。
所以方才才那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吧?
蕭菱伊長長舒一口氣,扯過一個軟枕墊在身後,有些疲累地歪著身子躺在榻上,雙目緊闔。過去的事,有時候想起來,仿佛還清晰得就像昨天發生一般,有時卻又虛無地如同過眼雲煙。
她緩緩睜開眼,揉了揉被昭帝抓痛的手腕。
她心中很清醒,有那麼一瞬,昭帝是對自己動了殺機的。她卻是沒有半分害怕的感覺,哪怕沈初寒也許很快就能將她救出地宮過來了,她卻也覺得,若就這樣死了,卻也不是不好。
出去之後,又有多少的腥風血雨在等著她呢?或許,她這樣尷尬的身份,還會給殊兒造成麻煩才是。
想到沈初寒,一時有些晃神。
昭帝偶爾也會在她面前提起沈初寒的事,但那是她自十幾年前中毒「身亡」後第一次再見他。他果然長成了自己想像中俊朗的模樣,芝蘭玉樹,身手不凡。
若是無塵在泉下有知,一定也會感到很欣慰的。
這是他們的孩子,她和無塵的孩子啊。
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忽然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如果有一天,昭帝知曉了殊兒的真實身份,他又會是一種怎樣的反應呢?一定會很精彩吧。
這麼一想,突然又生出些生的期待來。
或許,她可以好好活著,活著看到君無垠罪有應得的那一天。
這時,耳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抬頭一瞧,是蘭息塗好藥膏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她替蕭菱伊斟了杯茶遞來,許是方才蕭菱伊的態度讓她膽子大了幾分,她抿一抿唇,斟酌著看向蕭菱伊開口道,「娘娘,您方才……怎會惹得皇上生氣了?」因著急切,口吻顯得有些冒失了些。
蕭菱伊卻也不在意這些,捧著手中的茶盞,淡淡抬眸看向她,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一絲緊繃的感覺。她緩緩啟唇,「我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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