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眸底神色一凜,不動聲色地抬頭朝宋清漪看去,神情仍是淡淡。
皇后替她物色駙馬人選?宋清漪這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見宋清歡一時沒了話,宋清漪只當自己掰回了一局,得意地勾了勾唇角,眼角斜睨看著她。
宋清歡裝出一臉不解的模樣,眨了眨清澈的杏目,「皇后娘娘替我物色駙馬人選?二皇姐這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見她一臉懵懂的模樣,宋清漪心中生了幾分快感,「母后親口跟我說的事,還能有假?」方才一瞬間的猙獰被收了回去,面上表情又恢復素日的端莊清淑。
狀似不經意地拂了拂袖口,心中生了幾分得意。同自己斗,宋清歡到底還嫩了些。
不想,宋清歡卻以袖掩面,「咯咯」輕笑一聲,眉眼彎彎看向宋清漪,「二皇姐別說笑了,你都尚未招駙馬呢,如何就輪到我了?長幼有序,皇后娘娘要操心,也該先操心二皇姐的婚姻大事才是。」
宋清漪的笑意登時僵在臉上。
宋清歡的話,無疑戳中了她的軟肋。
她如今已十八有餘,早就到了適宜婚嫁的年紀了,只是她心高氣傲,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駙馬人選,這才拖到了今日。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個中意的對象,看上了涼國丞相沈初寒,可沈相身份不一般,宋清羽又剛和親去了涼國。雖然她心中不甘,但還是得承認,她和沈初寒之間的鴻溝,實在是難以跨越。
皇后明里暗裡也提了幾次替她招駙馬之事,都被她搪塞了過去。正巧這段日子母后因為魏家之事頭疼,此事便暫且擱置下來。
不過她方才所說的皇后正在替宋清歡相看駙馬一事,卻也屬實。
眼波一轉,看向宋清歡的眸色深沉幾許,扯出一抹笑意道,「話雖這麼說,可若有合適的人選,這長幼秩序倒也沒那麼重要。」說到這裡,聲音愈發顯得溫柔可親起來,擺出一副長姐的姿態,「只要舞陽能幸福,你在我之前還是之後成親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宋清歡心念一動。
聽她這口氣,皇后心中竟已有了人選?只不知是何歪瓜裂棗?
思及此,抿了抿唇看向宋清漪,神情淡淡,「哦?不知二皇姐口中的合適人選,是哪家公子?」
宋清漪眸光閃了閃,不知該不該現在說出來。看一看到宋清歡那似笑非笑的譏諷眼神,心中頓時又來了氣。
她還以為自己是瞎說糊弄她的?那就讓她知道知道,她的終身大事,她自己根本就做不了主!
嘴角掛著的笑容愈發親切,「舞陽儘管放心吧,我母后替你選的人,自然都是極好的。往後你招了我表兄做駙馬,論輩分,我還得喚你一聲表嫂呢。」宋清漪笑著打趣。
她表兄?
宋清歡蹙了眉頭,心中狐疑。
她表兄魏煬不是死了麼?
太尉魏嶸只得魏旭光和皇后魏芷彤這一子一女,魏煬又是魏旭光的獨子,這會子又哪裡跑出個表兄來?
她心裡這麼想的,嘴上便這麼問了,裝出一副害怕的神情,「二皇姐可把我給搞糊塗了,魏公子不是被人殺害,到現在還沒找到兇手麼?二皇姐這又是何意?」
聽到宋清歡提起魏煬的名字,宋清漪自覺晦氣,露出一絲嫌惡的表情,心裡跟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魏煬死的慘狀她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曾聽長樂宮的宮女滿臉驚恐地描述過,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以至於很長時間都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見宋清歡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她斂下眼底的情緒,堆起一抹笑意道,「舞陽誤會了,我說的,是我另一個表兄。」
宋清歡墨瞳微狹,緊凝著宋清漪,「二皇姐可把我給搞糊塗了。魏公子不是魏家唯一的嫡子?」
宋清漪眼中有一絲不自在一閃而過,「我說的,不是我大舅舅家,而是我二舅舅家的兒子,單名一個熠字的。」
魏熠?
宋清歡眸中冷光一閃,垂眸思索起這魏熠又是何許人也。
想了半天,總算想起了一個大概的印象。
魏嶸夫人的確只給他生了一子一女,但魏嶸納了幾房妾室,聽說還有一庶子,如今只做在建安做了個小小的京官,尚未與魏旭光分家。
難道宋清漪口中的這個魏熠,就是這個庶子之子?
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只不顯,依舊疑惑,側了頭望去,「魏太尉不是只有魏寺卿和皇后娘娘這一子一女麼?怎的二皇姐又突然冒出個二舅舅來?」
宋清漪臉上略有尷尬之色,「我二舅舅與母后不是一母所生。」
宋清歡頓時像明白過來了一般,臉色一垮,冷冷地看向宋清漪,「怎麼?難道二皇姐覺得,一個小小的庶子之子,便是我合適的駙馬人選?二皇姐這個玩笑開得可大了些。」
宋清漪心中恨得牙痒痒,卻又不願在禮數上落人口舌,依舊耐著性子道,「我二舅舅雖非嫡子,但熠表兄一表人才談吐不俗,假以時日定能飛黃騰達。」
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也打起了小鼓。
這原本也不是母后的主意。只是魏煬死後,魏家長房便算是絕了後,二房蠢蠢欲動,想將老大魏熠過繼給大房。
魏煬母親魏張氏剛剛痛失愛子,心中正悲痛欲絕,忽然聽得要將魏熠過繼過來,哪裡不明白二房心中打的如意算盤,自然不允,甚至給魏旭光連抬了幾房小妾,為的就是再生個兒子出來。
而二房好不容易得了這麼個翻盤的機會,當然也不肯輕易放棄,一直揪著大房無後一事不放,還鬧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心知這會子正是特殊時期,無數雙眼睛正盯著魏家,皇上那裡也對魏家諸多不滿,這個時候魏家可不能先起了內訌。只得好說好話地安撫著二房的情緒,讓他們先消停著些,並答應會在魏熠的親事上多費費心。
二房哪裡是好說話的?一見有機可乘,竟獅子大開口地說想替魏熠求娶宋清漪。皇后當時氣得臉都白了,可一看二房那死乞白賴的嘴臉,心知他們是準備拿此事大做文章,雖然恨極,但也知道這時候切不可用強,只得好聲好氣同他們商量。
二房約莫也明白宋清漪地位尊貴,以魏熠的身份確實有些痴心妄想,眼珠子一轉,又把主意打到了宋清歡身上。
皇后心知如今宋清歡在宮中地位不同以往,不敢貿然答應。但二房死咬住不放,鐵了心要做皇親國戚,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皇后沒辦法,只得暫且答應下來替他們想想辦法。
宋清漪從皇后那裡聽說了此事,原本也沒打算說與宋清歡聽的。只是方才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一時惱怒,才不小心說漏了嘴。
宋清歡聽宋清漪這麼一說,冷笑一聲,語帶譏諷開口道,「既然二皇姐這表兄這麼好,二皇姐怎麼不自己招他為駙馬?還能親上加親不是?」
宋清漪臉色白了白,攏在袖中的手一緊。
宋清歡說的是實話,她一時間竟找不出來話反駁,愣了一愣方底氣不足地開口道,「表兄看上的是你,我又怎好在中間橫插一腳?」
「是麼?」宋清歡眼底神情愈冷,笑意不改,聲音卻染上幾分霜寒,「那可能要讓二皇姐和皇后娘娘失望了。我的婚事,自有父皇做主,大概還輪不到皇后娘娘操心。皇后娘娘若是無事,不如先替二皇姐打算打算吧。」
一頓話說得毫不留情面。
若放在從前,她的親事也許當真就由皇后拍板決定了。可今時不同往昔,她招駙馬的事,最後肯定是要經過聿帝同意。
區區一個魏氏庶子,就想硬塞給自己,哪裡有這麼好的事?
被她這麼夾槍帶棒地一頓諷刺,宋清漪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沉了目光看向宋清歡,「舞陽,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清歡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端起几上茶水喝一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見氣也出了,宋清漪的來意也套出來了,宋清歡不願同她再多做糾纏,起身懶洋洋看宋清漪一眼道,「好了二皇姐,我實在是支撐不住,要去補一覺了。多謝二皇姐來看我。」
說著,轉向身後的沉星,「沉星,送客吧。」
便也不管宋清漪陰沉得似能滴出墨的臉色,微微一禮,帶著流月翩翩然去了。
留下宋清漪在身後恨恨地看著她出了偏殿,方猛地起身,看向畫屏和繪扇,恨恨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回宮!」
*
自打宋清歡從水月庵回宮後,宮裡的人很快發現風向變了。
原本宮裡頭三位成年皇子和三位帝姬中,除去遠嫁涼國的安陽帝姬不說,最得寵乃平陽帝姬,其次是太子和大皇子,最後才輪得到五皇子和舞陽帝姬。
可現在,舞陽帝姬在宮中的地位扶搖直上。皇上一得了空,要麼召舞陽帝姬去宣室殿小敘一番,要麼親自去瑤華宮瞧她,平日裡得了什麼奇珍異寶,第一個賞到的,自然也是瑤華宮。
甚至,因著舞陽帝姬與五皇子宋暄走得近,連帶著聿帝對五皇子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這讓原本等著看宋清歡笑話的人差點驚掉了眼珠子。
當初舞陽帝姬被聿帝罰去水月庵思過的原因,雖然後來被壓了下來,但到底紙包不住火,早在宮中傳開——聽說是聿帝臨幸了瑤華宮中一名與青璇夫人有些相似的宮女,舞陽帝姬氣不過,跑到宣室殿大吵大鬧了一番。
青璇夫人向來是聿帝心中逆鱗,雖然舞陽帝姬是青璇夫人的親生女兒,但前十幾年聿帝都對其不聞不問,足見這個身份帶給她的並沒有什麼好處。
儘管這幾年聿帝對舞陽帝姬的關注稍多了些,但也不過是同安陽帝姬差不多的待遇,算不得有多寵。
然——
一切打舞陽帝姬從水月庵回來後就變了。
明明她是因觸怒聿帝才被罰去的水月庵,可怎的回來後聿帝對她的態度卻莫名明奇妙地好了許多?簡直把她當成了掌上明珠在疼。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這裡頭,自然也包括皇后和宋清漪。兩人雖又氣又恨,卻也無可奈何,只暗中越發派人盯緊了宋清歡。
日子看似平靜地過了小半個月,轉眼便到了三月。
三年一度的選秀之日定在三月二十八,春暖花開草長鶯飛之際。出乎意料的是,聿帝卻宣布這次的選秀不選妃嬪,而會替太子和其他二位皇子選妃。消息一出,各世家大族紛紛譁然。
對他們來說,送家族女子入宮為妃,雖能為家族謀取一些利益,但一則聿帝畢竟年紀大了,稍微心疼自家姑娘的人家都不願意將女兒送進宮裡,二則如今後宮局勢已定,太子又立,就算真的入宮為妃,也不會有大的發展。
可嫁給各皇子就不一樣了!
諸位皇子同待選秀女年紀相當,又身份顯貴,還均未婚娶。更何況,若是能嫁給太子成為太子妃,日後那是極有可能成為皇后的!所以這道聖旨一出,各世家大族皆卯足了勁,紛紛把族中最優秀的姑娘名單都報了上去。
而這日,建安城中來了個特殊的人物。
一直居於揚州的和婉長郡主,回建安了!
和婉長郡主宋凝乃昭明太子之女,先帝繼位後,封其為郡主,賜「和婉」二字。幾年前,和婉長郡主的郡馬出任揚州刺史,和婉長郡主隨行去了揚州,已幾年未回過京城。
此次回來,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意圖。
長郡馬有官職在身,並未同行。與她一道入京的,是和婉長郡主的獨女——陸蓁蓁。陸蓁蓁及笄後亦被封為了郡主,賜「長寧」封號。
如今太子尚未立妃,常寧郡主與太子年紀相仿。聿帝替各皇子選妃的聖旨剛下,和婉長郡主便迫不及待地帶了長寧郡主入京,這其中目的,實在是昭然若揭。
這二位貴人的入京,讓原本就有些躁動不安的各大家族愈發緊張起來。
和婉長郡主在建安有先帝御賜的單獨府邸,進城之後,先去往建安城中的長郡主府安頓了下來。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應詔入了宮。
宋清歡自然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那日她在水月庵中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將玄影放在宮中到底有所不妥,萬一被人察覺出來,父皇那裡也不好交差。遂說服了玄影,讓他依舊在先前建安城中的住所住著,自己有事會再派人去找他。
玄影雖有些不願,但沈初寒不在,宋清歡便是他的主子,百般糾結後也只得應了下來。
昨日和婉長郡主尚未入京,他早早就得了這個消息,立刻派人來通知了宋清歡。
天氣漸漸和暖起來,宋清歡今日起得早了些,用過早飯歇息片刻,便在院子裡練起功來。
練了一會,流月推開院門走了進來,朝宋清歡行了個禮,「殿下,和婉長郡主和長寧郡主已經入宮了。」
宋清歡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略一點頭,「知道了。皇后可去作陪了?」
流月點頭,「不光皇后去了,寧貴妃卻也去了。」
宋清歡頗覺好笑。
這些日子,皇后和寧貴妃之間的明爭暗鬥愈發激烈。基本上只要皇后去的地方,都能瞧見寧貴妃的身影。
不過也難怪,最近昭國不大安分,為了防止昭國趁機入侵,西北境戍邊的將士連個年都沒過好,自是勞苦功高,而作為西北軍將士首領的寧貴妃兄長寧騰躍,是一等一的功臣,於情於理,聿帝都得好好安撫好他的情緒,因此這些日子,宮裡頭寧貴妃的地位隨之水漲船高。
閒閒應一句,「知道了。」又繼續練起武功來。流月見狀便也未多說,依舊退至一旁。
沒過多久,院門外傳來敲門聲。
宋清歡因為要在院中練功,特意遣走了服侍和守衛的宮女內侍,此時時辰尚早,聽得人敲門,不免有幾分吃驚,看一眼流月。
流月會意,上前問道,「誰?」
門外傳來內侍的聲音,「奴才是承明殿當差的,奉皇上之命來請殿下。」
流月見是承明殿的內侍,不敢怠慢,開門迎了進來。
內侍走到宋清歡跟前行了個禮,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宋清歡微微蹙眉,「可知父皇找我何事?」
「和婉長郡主和長寧郡主入宮,皇上請殿下和平陽帝姬過去相陪。」這個內侍倒是老實,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還給宋清歡透露了一個信息出來。
宋清漪也被召了過去。
心中冷笑一分,這麼多人作陪,和婉長郡主和長寧郡主的面子可真是大啊。
宋清歡與這位身份特殊的和婉長郡主有過幾面之緣,年少時也曾見過長寧郡主一面。平心而論,她對這二位都沒有什麼好印象,所以聽得聿帝叫她過去作陪,眉頭不由自主皺作了一團。
只是人都派來了,又不可能不去,微舒了眉頭,看一眼流月。
流月接到她的眼色,心中會意,抿了抿唇開口道,「有勞公公了,煩請公公回去通稟一聲,我家殿下換了衣衫便過去。」
「諾。」小內侍應一聲,躬身退了下去。
等內侍走了,宋清歡嘆一口氣,看向流月和沉星,「走吧,替我更衣。」
不多時,宋清歡梳妝打扮妥當,帶著流月沉星往承明殿去了。
如今已開春,承明殿殿前的氈簾已撤,遠遠便瞧見殿內坐著幾人,皆是珠光寶氣,穿紅著綠。走近了,門口伺候的宮女忙朝她行禮。
宋清歡點頭應了,帶流月沉星進了殿。
一入殿,殿內之人便望了過來。皇上、皇后和寧貴妃自然坐於上首,下首坐著的兩人,正是今日的主角,和婉長郡主和長寧郡主。
和婉長郡主比聿帝年紀略小,一襲煙青色衣裙,頭上簪珠玉,清秀而不失貴氣。容貌娟秀,看得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兒。只是眉眼間帶著一縷精明,一看便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
她旁邊坐著的,正是長寧郡主陸蓁蓁。
陸蓁蓁剛及笄,比宋清歡小大半歲,五官尚未長開,眉眼間還帶了一縷稚氣,但亦能瞧出日後也是個美人坯子。她今日著一襲藕粉色襖裙,頭上斜簪一支八寶玲瓏簪,還別出心裁地帶了朵琉璃製成的海棠花,顯得玉雪可愛。
人倒是長得標緻,可惜……
宋清歡心中微忖,先朝皇上、皇后和寧貴妃行了禮,然後看向和婉長郡主和長寧郡主,柔柔一笑道,「想必這兩位便是皇姑母和長寧表妹了吧。」
和婉長郡主雖只是聿帝的堂妹,但畢竟同宗,又是近親,宋清歡這聲皇姑母,叫得倒也不為過。她原本懶得花這心思,但聿帝在,倒不好顯得太過冷淡。
聿帝笑著應和一聲,道,「舞陽從前也見過和婉幾次,倒是還記得。」
宋清歡抿唇微微一笑,「皇姑母明艷動人,兒臣怎會忘記?」
聽得她這麼說,和婉長郡主收回打量著宋清歡的眸光,也笑得和藹可親,「這是七殿下舞陽?幾年不見,七殿下出落得是愈發標緻了。」
到底不是聿帝的親妹妹,宋清歡雖尊稱她一聲皇姑母,和婉長郡主卻也不敢托大,依舊以「殿下」相稱,眼底有驚艷和詫異一閃而過。
她記得上次見到舞陽帝姬還是四年前,她尚未去揚州之時。當時舞陽帝姬性子寡淡,並不受寵,也不大喜歡與人多說話。今次一見,卻這般言笑晏晏落落大方,看來這性子,委實是改了不少。
不動聲色地收回眸光看向一旁的陸蓁蓁,「蓁蓁,還不快給七殿下請安。」
陸蓁蓁眼底略有一絲不屑,圓溜溜的眼睛轉了幾轉,方朝宋清歡笑笑,起身一福,「蓁蓁見過殿下。」
聿帝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長寧喚舞陽表姊便是。」
見聿帝發話,陸蓁蓁自是從善如流,應一聲,對宋清歡喚了聲「七表姊」。
宋清歡落了座,便安靜地坐在一旁,只聽著幾人閒談,並不怎麼搭話。不過,還沒說幾句話,聽到門外有內侍的聲音傳來,「啟稟皇上,平陽帝姬到了。」
話音落,宋清漪果然帶著畫屏和繪扇走了進來。
她今日顯然精心打扮過了,臉上淡施粉黛,身上一襲煙霞色錦緞百褶襖裙,頭上簪一支並蒂海棠修翅玉鸞步搖,綴下長長的珠玉串成的流蘇,既不失素雅,又不失清貴。
宋清歡淡淡抬眼看她一眼,很快又垂了目光。
倒是陸蓁蓁的目光往她頭上一瞧,眼底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閃過。
宋清歡朝皇上皇后和寧貴妃見了禮,也跟著看向和婉長郡主,面上笑意端莊,又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給皇姑母請安。」
和婉長郡主面上笑意加深了些,「方才一眼差點沒認出殿下來,殿下出落得是愈發國色天香了,真真不辜負這雲傾大陸三大美人之一的稱號。」
方才夸宋清歡時,只稱標緻二字,這會子夸宋清漪,卻是不吝讚美之詞。宋清歡心中譏諷地笑笑,這位和婉長郡主,倒還是同從前一樣勢利。她此番是為太子妃之位而來,難免要多同宋清漪和皇后示好。
宋清漪是眾星捧月著長大,這樣誇讚的話她聽得多了去了,倒也未放在心上,只禮貌性地笑笑,謝過了和婉長郡主。
一旁的陸蓁蓁不待和婉長郡主發話,便起身迎上來,自來熟地拉著宋清漪的手道,「平陽姐姐可還記得蓁蓁?」
宋清漪笑著看她一眼,」自然是記得的,長寧郡主比上次入宮時長高了不少,倒真真出落成個大美人了。「
陸蓁蓁聞言燦然一笑,眉眼間一絲露出天真爛漫來。
宋清歡在旁冷眼瞧著她們的客套寒暄,心中愈覺好笑,只不動聲色地喝著杯中茶水。
同樣抱著看戲心態的,還有寧貴人。
和婉長郡主和長寧郡主既是為太子而來,她便也沒什麼好客氣的,睨一眼兩人,不緊不慢開口道,「長郡主難得入一次京,不知此次準備在京中待多久呢?」
「許久沒回來了,這次準備在京中長待一陣。」和婉長郡主笑意淺淺。
寧貴妃抿唇一笑,「如此甚好,只是苦了長郡馬了。」
皇后接口,「長寧不常入京,怕是對京中不熟,得空可以常來宮裡找舞陽和平陽敘敘。」又看向宋清歡和宋清漪,「你們若得了空,也可以帶長寧郡主在建安城中逛逛。」
「是。」宋清歡和宋清漪自是應了。
陸蓁蓁撇了撇唇,語帶惋惜,「可惜安陽表姊不在了,從前我來的時候,都是平陽表姊和安陽表姊帶我玩兒的。」
她這話說得有些莽撞,和婉長郡主責備地看她一眼,忙開口圓道,「你安陽表姊嫁去涼國,乃是為百姓造福之舉。這是好事,哪裡有有什麼好可惜的?你平日裡在揚州被我寵慣了,沒個正形,到了這裡,可得同平陽帝姬和舞陽帝姬好生學學。」
陸蓁蓁吶吶應了。
宋清漪笑笑,算是接了和婉長郡主這話。
宋清歡卻只低了頭,不發一言,神情有幾分寡淡。
從前陸蓁蓁入宮的時候,見宋清漪得寵,便只圍在她身邊轉。此番入京又是為了太子妃之位,太子宋琰乃宋清漪胞弟,自然要好生巴結著她了。
宋清歡看破不戳破,也懶得同她們虛與委蛇。
見底下一副和樂融融的景象,寧貴妃笑著接口,「前些日子我家嫂也已帶著驍兒和姝兒啟程,想來這幾日該到了。等姝兒入了京,平陽帝姬和舞陽帝姬若是得了空,也帶她一道見識見識這京中的繁華。」
宋清歡正在揭茶蓋的手一頓,眼中露出一抹看好戲的神情。
寧姝也上京了?這可真是熱鬧了。
她細細品著杯中茶盞,眉眼間愈發光芒泠泠。
皇后聞言,臉色微沉,顯然寧貴妃所說的事她今兒也是第一次聽說。聿帝倒是沒什麼神情變化,看來寧貴妃和寧將軍已經事先同他打過了招呼。
陸蓁蓁歪了頭看向上首,「不知貴妃娘娘口中的驍兒和姝兒是……?」
「是家兄的一子一女,平常都隨家兄住西北,前幾日隨家嫂一起上了京,預備在京中住些時日。」
陸蓁蓁聞言,臉上笑容淡了淡。
年都過了,這會子再上京,必是為選秀之事而來。雖然這寧姝的目標也不一定是太子,但總歸是陸蓁蓁的對手,不免讓她生了幾分不滿。
「原來寧夫人近日也上京來了,真是巧了。」皇后不咸不淡說了一句。
宋清歡心中好笑。
一個長郡主之女,一個寧貴妃侄女,各個都是身世顯赫的,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她撩眼看一眼上首目色深沉的皇后,心中暗自揣度,不知魏家那邊,會不會也來摻和一腳?
別的她不想管,只五皇兄的皇妃人選,可定不能從這些人裡頭出。
殿中人人心思各異,氣氛一時有幾分凝滯。
這時,聿帝開了口,「時辰不早了,和婉和長寧不如就在宮裡用過膳再回去。」
和婉長帝姬自是忙不迭謝恩。
聿帝看向其他幾人,「你們也留下來一道用膳吧。」
「諾。」眾人行禮應了。
聿帝便吩咐鍾懷去安排。
皇后和和婉長郡主又挑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來聊,氣氛緩和下來,一時倒也和樂融融。
宋清歡眉目低垂,思考著聿帝此舉的用意。
選秀女子皆是經過層層篩選後才能確定最後入圍名單,和婉長郡主如此高調地帶了陸蓁蓁入京,就說明陸蓁蓁在那入選名單之上。但和婉長郡主的身份特殊,難道……父皇當真願意讓她的女兒嫁入皇室?
還是說……如今楊復下落未明,父皇此舉,只是為了暫且籠絡住和婉長帝姬,以防她倒戈,與楊復暗中勾結?
她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只有這個推測比較可靠。
至於同意寧家入京,自然也是為了平衡各方利益。
照這麼看來,魏家定不會善罷甘休。可魏旭光並無嫡女,二房的身份又太低微,難道……魏家會從其他旁支出個嫡女來競爭?
她原本對選秀之事並不在意,但此番看來,這次的選秀,定然為成為各方利益膠著的戰場。三位皇子當中,屬五皇兄實力最弱,可別成了二皇子和太子交鋒的犧牲品才是。
這麼一想,心思頓時緊了幾分。
看來,這件事她也不可掉以輕心了去,得好好關注關注。
大家面上都是相親相愛的模樣,一頓午膳倒是用得和樂融融。
用過膳,和婉長郡主出聲告辭。陸蓁蓁卻還有些不想歸家,撇一撇嘴,也不看和婉長郡主,只看向聿帝,甜甜開口道,「皇上,蓁蓁可以在宮中和平陽表姊玩一會再出宮嗎?」
「當然可以了。」聿帝語聲溫和,便看向和婉長郡主,「和婉不如先回府,讓長寧在宮裡頭再玩玩,等傍晚時分朕再派人送她回去。」
」那便有勞皇上了。「和婉長帝姬行禮謝過,又叮囑了陸蓁蓁幾句,方才隨著內侍離開。
她一走,眾人也出聲告辭。
陸蓁蓁是小輩,寧貴妃和皇后自然沒這閒工夫招待她,將她交給了宋清漪和宋清歡,便各自回了宮。
宋清歡看一眼圍在宋清漪身旁說個不停的陸蓁蓁,淡淡開口道,「長寧表妹與二皇姐甚是投緣,二皇姐不如請她去你宮裡坐坐,我便先走了。」
宋清漪面上的客氣溫和都是裝出來的,哪裡肯放宋清歡先走?移步攔在她面前,假意打趣道,「舞陽可別想走,你也去我宮裡坐坐。左右你許久不曾去過我宮裡了。」
宋清歡看著她又說得這般親親熱熱,心中更生出幾分不屑。
前幾日還對自己一副恨不得扒皮飲血的表情,這會子又來這麼一出姐妹情深,這演技,簡直是影后級別了,難怪在宮裡宮外都博了一副賢良淑德的好名聲。
陸蓁蓁對宋清歡根本就沒有興趣,只是宋清漪發了話,她也不好拒絕,隨口附和道,「是啊,舞陽表姊也一起來吧。」
宋清歡知道宋清漪心中對陸蓁蓁也是煩得緊,卻又礙於面子不得不招待她,這才想著拉上自己一道。
見她鐵了心地要拖自己下水,宋清歡想了想,沒有再拒絕,點頭應下。
三人便往宋清漪的昭華宮而去。
到了昭華宮,陸蓁蓁愈加新奇,四處這裡瞧瞧那裡看看,眉眼間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艷羨。宋清歡是皇后之女,先前又頗為得寵,是以昭華宮是三名帝姬的宮殿中最華貴富麗的。
陸蓁蓁雖是郡主身份,但和婉長郡主到底身份特殊,事事謹慎。長郡馬雖身為揚州刺史一方長官,但行事也不敢過於鋪張。因此他們位於揚州的宅邸,只能算得是中上等人家的水平,如何能同皇宮比?
這不,陸蓁蓁一進宮便被宮裡的宏偉壯闊富麗堂皇迷了眼。
除了艷羨,心底還有一絲隱秘的不甘。
——若當初登上皇位的是祖父,如今住在這宮裡的人,可就是自己了!
抿了抿唇,心底的願望愈加強烈。
自己一定要坐上太子妃之位,假以時日,那中宮皇后的位子可就是自己的了,這偌大的皇宮也是自己的了!
心中如意算盤打得好,眼角忍不住綻開了一抹笑意。
宋清漪看在眼中,心中頗為不屑,面上卻愈發親熱,引著陸蓁蓁逛了一圈昭華宮方才落座。
「平陽表姊明日裡都做些什麼?」陸蓁蓁好奇道。
「琴棋書畫,有空都會練練。」宋清漪笑答。
陸蓁蓁「哦」一聲,指著牆上那副傲雪凌霜的臘梅圖道,「這幅畫可是平陽表姊畫的?」
宋清漪點頭,「獻醜了。」
陸蓁蓁露出一抹佩服的神色,」平陽表姊的畫畫得可真好。「
「只是空暇時間的一個興趣,也談不上精通。」宋清漪語帶謙虛。
陸蓁蓁眉眼一垂,眼中有幾分黯然。宋清漪的多才多藝她早有耳聞,對比什麼都不會的自己,心底難免生了幾分自卑,再加上宋清漪身上那種淡然的氣度和談吐,越發讓她覺得自慚形穢。
終究是年紀小傲氣太盛,眼珠子一轉,目光落到了宋清歡身上。
「不知舞陽表姊平日裡得閒又做些什麼?」
宋清歡不疾不徐道,「我沒有二皇姐那麼多才藝,閒暇時間就是看看書打發打發時間而已。」
陸蓁蓁微喜,試探道,「舞陽表姊不喜琴棋書畫?」
宋清歡剛要否認,卻見宋清漪抿唇一笑,搶在她前頭開了口,「舞陽,你就別謙虛了。當日父皇壽宴上你一曲箜篌一出,那可是技驚四座啊!」
箜篌?
陸蓁蓁一怔,呆呆地向宋清歡看去。箜篌是罕見的樂器,宋清歡居然會彈奏,還那麼精通,好不容易回來的自信心又落了下去,不免生了幾分惶恐。
自己什麼都不會,會不會不夠格做太子妃了?
正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有宮女挑簾而入,朝幾人一禮,然後看向宋清漪,「殿下,太子殿下來了。」
陸蓁蓁聞言一喜,眸光剎那間便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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