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清凌的墨瞳不動聲色地一縮,神情淡淡地看著場中的寧姝,心中揣摩著她的意圖。
她想做什麼?
上首的聿帝也是皺了眉頭,不解道,「不知寧姑娘想讓舞陽怎麼幫你?今日是各位世家小姐的主場,舞陽也沒有準備,不一定能幫得上寧姑娘。」話語間帶了淡淡疑惑,還有對宋清歡的維護之意。
自宋清歡從宸國取回清元果後,鍾懷照著季流雲留下的方子用清元果入藥,這麼些天下來,聿帝的身子果然已康復得差不多。困擾他多年的心悸之症已經根除,按照季流雲所說,只要再悉心調養個半個月,就能完全康復。
身子漸好,聿帝對宋清歡的態度也愈發寵愛起來。
譬如現在,如此明顯的維護之語,在場之人誰聽不出?皆目有異色,心思各迥。
寧姝卻並沒有改主意,而是對著聿帝行了個禮,笑意盈盈道,「聽說舞陽帝姬極擅箜篌,正巧臣女今日這一舞是鞭舞,需要華美大氣的配樂,普通樂器奏不出臣女想要的感覺。臣女想起曾聞舞陽帝姬一曲箜篌技驚四座,心向神往,這才斗膽提出這個要求,還請皇上和舞陽帝姬應允。」
宋清歡依舊眸色淡淡,落在寧姝面上的目光帶了幾絲打量。
她是當真只想借自己之手出風頭,還是說……另有打算?
似乎感到宋清歡看來的目光,寧姝也轉頭看向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寧姝卻不避不閃,朝她盈盈一笑,而後竟抬步朝她走來。
「殿下,臣女那日在街上多有得罪,還望殿下多多包涵。」寧姝朝她盈盈一福,面色真摯。
宋清歡眼底有疑雲浮上。
這個時候,當著眾人的面給自己道歉?她是真情還是假意?
聿帝聞言微愣,好奇道,「怎麼?寧姑娘和舞陽之前見過?」
宋清歡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權且走一步看一步,卻也不願她掌握了主動權,見聿帝問起,抬眸看向上首,微微勾唇,「回父皇的話,寧姑娘入京那一日,舞陽曾在街上見過她。寧姑娘當日長街縱馬,端的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啊。」
說著,意味深長地睨寧姝一眼。
不管她打的什麼算盤,自己先把她當日的行徑抖落出來再說,免得她倒打一耙或是反咬一口。
聽到宋清歡這話,寧貴妃的面色沉了沉。
建安城中人來人往,熱鬧不凡,聿國律法明令規定不許在鬧市上縱馬,以免傷到平民百姓。宋清歡這話,聽著像是在誇讚寧姝,實際上卻讓眾人都知曉了她驕縱的行為。
這個寧姝,做什麼不好,非得要惹上舞陽?不知道如今舞陽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寧貴妃心中暗自懊惱,卻也無計可施,只得靜待事態發展。
寧姝亦是唇角笑容微滯。
雖然心裡已做好了準備,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到底還是生了幾分惱意。
聿帝長眉一挑,看向寧姝,「長街縱馬?」隱隱帶了幾絲不悅在裡頭。
寧貴妃忙開口打著圓場,「皇上,姝兒一直生活在幽州,不知道建安的規矩倒也情有可原。」
宋清歡勾勾唇,寧貴妃此舉,未免急切了些,難免落了下乘。自己本來就沒打算再拿此事做文章,此時說出,也不過是為了防止寧姝顛倒黑白,這才先下手為強。
「父皇,寧姑娘雖然傷到了一些百姓,但寧公子的兄長已經將受傷的百姓都妥善處理好了。貴妃娘娘說得對,不知者無罪,所以兒臣便沒有同父皇提起此事。」
這件事是寧姝主動提出來的,就算寧貴妃要怪,也怪不到自己頭上來。
不想,寧姝卻是對著她鞠了一躬,語聲真摯,「當日多虧了帝姬出手,才免於釀成大禍,臣女感激在心。也想為當日的態度向殿下道一聲歉。」
說罷,又轉向聿帝,「皇上,臣女當日無知,犯下了過錯,還請皇上寬恕。」
見她主動承認錯誤,態度又頗為誠懇,聿帝的神情舒展幾許,沉沉「嗯」一聲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舞陽說寧公子已經妥善處理好了此事,朕便不再追究了。」
「多謝皇上!」寧姝又朝聿帝行了個禮,復轉身看回宋清歡,「還請殿下不計前嫌,能助臣女這一回。」
宋清歡凝了目色,眼底一抹清寒。
她這是……以退為進?
不對。
宋清歡眸光愈涼。自己替不替她伴奏,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差別,她的目的,定不在此。
那麼……她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正暗自狐疑之際,忽見寧姝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似有若無朝旁瞟去,眸中水光瀲灩。
順著她視線一瞧,先是一愣,忽而靈光一閃。
難道,寧姝她竟然……?
當下一抿唇,神情清淡,「既然寧姑娘堅持,那本宮只能獻醜了。」說罷,看向沉星,「去替本宮找架箜篌過來。」
寧姝目色一喜,福身謝過,走到場中準備起來。
沉星很快找來一架箜篌。
宋清歡端坐在側,看向場中手持鋼鞭的寧姝,略一頷首,手指高抬,在箜篌上一撥,有激昂高亢的琴聲瀉出。
寧姝雖然性子驕縱,身手卻委實不凡,比起上次宋清漪在聿帝壽宴上表演的那套劍舞,寧姝今日的這套鞭舞顯然要實打實得多,一招一式皆是凌厲,有種將門之女的大氣風範,再加上宋清歡天衣無縫的箜篌曲配合,銀光閃爍間,竟然眾人錯不開眼去。
只是,寧姝的一襲紅衣翩飛固然惹人注目,一旁臻首低垂,懷抱箜篌神情淡然的宋清歡卻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明明不施粉黛,卻帶著泠然仙姿,恍如夜色中靜靜綻開的一朵白玉蘭,裙角被夜風吹起,旖旎如雲,只覺閉眼凝神間,似能見大朵玉蘭在她指尖綻放。
這其中,有幾道目光尤為熾烈。
寧姝面色一黯,眼底一抹不甘,手中鞭子揮舞得愈加賣力起來。
一舞畢,寧姝收回招式,立在場中,不動如松。
「好,這舞也妙,舞陽的箜篌也妙。」聿帝率先回了神,讚嘆地看宋清歡一眼,鼓掌叫好,轉頭命鍾懷賞賜。
見聿帝賜給自己的賞賜最貴重,寧姝心底的不平才漸緩,狀似不經意地往某處一瞟,臉蛋染上一絲緋紅。眾人不察,只當是激烈運動後的潮紅,唯有宋清歡,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她怎麼也沒想到,寧姝竟然對五皇兄動了心思!方才的舉動,大概是因著下午五皇兄對她的呵斥,想改變五皇兄對她的印象,才唱了這麼一齣戲碼。
寧姝得了賞賜,謝過聿帝,又退回了席位上。
宋清歡也將箜篌遞還給了宮女,不疾不徐地理理裙擺,回了席位。坐下的時候,宋清漪滿臉複雜地望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因著寧姝這一激動人心的鞭舞,場中氣氛愈發高昂起來,唯有一人,面色有些難看。
陸蓁蓁。
她準備的才藝也是舞蹈,卻只是普通的舞蹈。
在方才寧姝那精彩絕倫的鞭舞面前,未免有些小巫見大巫了,這讓她萌生了些許退意。
腦中剛浮現這個想法,便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一抬眸,正見上首的和婉長帝姬朝自己望來,眸中含著警告,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陸蓁蓁不由瞳孔一縮,垂眸愈加猶豫不決。
這時,和婉長帝姬先開了口,面上帶笑,「皇上,寧姑娘這一舞可真是氣勢磅礴,讓人大開眼界啊。」一頓,掃一眼有幾分侷促的陸蓁蓁,「正巧,蓁蓁也排了一曲舞蹈,還請皇上一觀。」
說著,給陸蓁蓁使了個眼色。
陸蓁蓁無奈,只得出列,朝皇上一禮,開始身姿翩翩大袖輕擺地舞動起來。
宋清歡冷眼瞧著,面上神情淡淡,心裡頭卻還在想著寧姝之事。
沒想到,寧姝竟然對五皇兄生了旁的心思!這究竟是何時的事?!
回想一遍寧姝和五皇兄的交集,寧姝久居幽州,她唯一見過五皇兄的一次,便只有白天在上林苑中的相見了。
但,那時五皇兄可是狠狠替自己斥責了寧姝一番,就這麼驚鴻一瞥,寧姝便看上五皇兄了?
她莫不是有受虐傾向吧?
可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得同寧姝為何突然對她示好,又為何不惜損害自己的名聲也要當著眾人的面對自己道歉。
她在讓五皇兄看到她的誠意。
可惜——
宋清歡勾勾唇,她是絕不可能成為五皇子妃的。
沉思間,場中響起了掌聲,原來是陸蓁蓁已經表演完畢,正臉頰紅紅地站在當中,朝眾人行禮道謝,一雙星子般璀璨的雙眸不住地往宋琰臉上瞟。
可惜,宋琰只朝她禮貌性地笑笑,便兀自喝起酒來。
宋清歡心裡輕嗤一聲,眼底露出一抹興味。
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今年的選秀,似乎有意思了。
這時,她突然感到有一道濃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方才她在彈奏箜篌時,似有人的目光格外炙熱,只是當時並未多想。
她猛地抬了頭望去。
卻撞見斜對面一名男子慌忙低了頭,匆匆垂下的眼中滿是來不及掩飾的痴迷和慌亂。
宋清歡眸色一凜,狐疑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
那男子有幾分面生,坐席不算靠前,想來身份只是普通。可他眼中的神色讓宋清歡十分不適。
又打量了他幾眼,見他再不敢抬頭,只得作罷,招手喚了沉星過來吩咐了兩句。
這會子功夫,陸蓁蓁已落座,又有名貴女脫席而出,身姿清然立於場中。
宋清歡漫不經心地轉了目光瞧去,觸到那女子的面容,眸色微凝。
居然是魏芊語。
方才自己還在想呢,這才藝展示都快結束了,魏家還沒人上,皇后居然也坐得住,原來是做壓軸的來了。
魏芊語表演的才藝有些意思,左右手同時書寫。
很快有內侍抬了桌子上來,桌子上一左一右鋪好了宣紙,又備好了文房四寶。魏芊語的貼身丫鬟上前替她研起墨來。
很快,魏芊語左右手各執一支狼毫,在宣紙上潑墨揮毫起來。
樂師也適宜地彈奏起舒緩的曲子助興。
只見魏芊語筆速飛快,神情當然,自有一股大家閨秀的沉然氣度在。
宋清歡瞥一眼上首的皇后,果然見她眼中的焦急退去些許,面露欣慰之色。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魏芊語便停了筆,將兩支狼毫往筆架上一擱,上前兩步朝聿帝一禮,語聲清脆悅耳,「皇上,臣女寫好了。」
聿帝「哦」一聲,身子前傾看向魏芊語,顯出幾分興致勃勃,轉頭看向鍾懷,「呈上來看看。」
鍾懷應諾,派人下去將魏芊語寫好的兩張宣紙拿了上來,在聿帝面前展開。
聿帝一見那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眼中的興致更濃,津津有味地看去。越往下看,面上的滿意之色便更明顯。
魏芊語隻身姿挺拔地站在燈火之中,容顏清秀絕俗,雖不如寧姝那般美艷動人,卻自有有一番人淡如菊的氣韻在。
聿帝看完,連說了三聲「好」字,然後將內侍轉過身,將魏芊語寫好的兩頁宣紙展現在眾人面前。
宋清歡好奇望去,一目十行看完,面上不免也露出讚嘆之意。
難怪魏老夫人竟親自帶魏芊語上京,她的才華和學識,確實在一般世家千金之上。
魏芊語所寫,是一篇賦,歌頌的是聿國大好河山和在聿帝統治下的河清海晏。左手書上篇,右手書下篇,銜接自然流暢,一手簪花小楷亦寫的是出神入化。更妙的是,她左右手寫出來的字跡,竟然一模一樣,足見下了苦功。
雖然這篇賦定是她提前準備好的,但其中不俗的立意和斐然的文采,確實讓這篇山河賦愈發燦然生光。
古來為君者,向來歌功頌德的話不嫌多,也難怪聿帝神色如此喜悅了。
人群中響起一陣讚嘆聲。
這時,不知是誰起了個頭,高呼一聲「吾皇萬歲萬萬歲」。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紛紛附和,匍匐在地高呼萬歲。
一時間歌頌之聲響徹整個雲林苑。
聿帝笑開了懷,手一抬示意大家不必多禮,眼角眉梢的喜悅卻似要溢了出來。
宋清歡輕笑,低頭把玩著手中杯盞。
她果然沒有看錯——這個魏芊語,不管是心機還是能力都比陸蓁蓁和寧姝高上不止一籌。
她眼風一掃,不動聲色地望一眼旁邊的陸蓁蓁。
果然見陸蓁蓁漲紅了臉,滿眼的委屈和不甘。
若說方才的寧姝還只讓她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這會子魏芊語的出眾才藝展示,卻讓她驀地生了幾分危機感。
因為寧姝要嫁的,是大皇子。而魏芊語,卻是她的直接競爭對手!
聿帝心情頗好,命鍾懷賞賜了魏芊語不少東西。至此,貴女們的才藝展示便到此結束,沒想到最後展示的魏芊語倒成了最大的贏家。
眾人歸位,絲竹禮樂之聲又悠然響起。
這時,有內侍上前,將場中的擺設都撤掉,然後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
以往的篝火晚會都是在此舉行,為了防止草場被燒,這一片舉辦宴會之處都進行過特殊處理,正中的草被除去,鋪上了細細的沙土防火。
隨著內侍不斷往篝火中添著木柴,火勢愈發旺盛起來,直衝深藍的天際。火光映照出每個人臉上的燦然笑意。
至此,便到了整個篝火晚會的**。
篝火一起,參加宴會的人們不再拘束,紛紛離席,找各自相熟的朋友喝酒聊天,亦或是去到心儀的姑娘或公子面前吐露心思。
這已經成了以往春獵上篝火晚會的慣例了。
樂師們奏的曲子也愈發歡快奔放起來,喝著「咚咚」的鼓聲,每個人的熱情都被充分調動了起來。
再加上春獵已經好幾年沒有舉行過,在場的姑娘公子們多是第一次參加,都是面色紅潤,興致高漲。
宋清歡卻沒什麼興趣,只覺聒噪得很。
這時,宋暄端著酒杯走了過來,宋清歡這才揚了揚唇,朝旁挪了挪,給宋暄空出一半坐榻來。
宋暄順勢坐下,將手中的酒盞對著宋清歡一舉,淺笑著道,「歡兒似乎興致不高。」
宋清歡垂了眼帘,百無聊賴地「嗯」一聲,也端起酒盞喝了一口。
「五皇兄可看到了什麼中意的姑娘?」須臾,她抬頭望去,眼中有星光點點,唇畔帶著淺笑。
宋暄神情未變,淡然搖頭道,「沒有。」
宋清歡無奈,可也明白感情這種事只能隨緣。五皇兄與這些姑娘都是初次見面,連接觸都沒接觸過,又何曾談得上喜歡?
不過,當然也有人是例外了。
想到這裡,她笑意微斂,「有件事,我要跟五皇兄說一下。」
見她神情帶了幾分鄭重,宋暄也收了笑意,眸色微凝,「什麼事?」
宋清歡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我覺得……寧姝好像喜歡上你了。」
「什麼?」宋暄暗驚。他與寧姝總共就見過一面,怎麼就扯上「喜歡」二字了?這未免也太兒戲了。
「歡兒,你是如何知道的?」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有幾分難以置信。
「女人的直覺。」宋清歡一本正經。
宋暄忍不住破功,輕笑出了聲,「歡兒,你到底是在說玩笑話還是認真的?」
宋清歡清了清嗓子,「自然是認真的。你以為她方才為何會莫名其妙忽然給我道歉?」
「為何?」宋暄不解。
「因為我們白天碰到她和寧驍時,你斥責了她道歉太沒有誠意不是?想來她便聽到了心裡。」
宋暄訝然,仍有些難以接受,「可是……」
「而且……方才她表演才藝時,目光常常似有若無地朝你那邊看去。你也許沒有注意,我卻是都看到了眼裡。」
宋暄皺了眉頭,「寧姝明顯是內定的大皇子人選,怎會對我……?」
宋清歡抿一抿唇,「我看她不像是會乖乖聽從家族指令的人,五皇兄最好自己多注意些。」
宋暄點頭,剛要說話,眸光瞟到一人朝這邊這邊走來,面色一沉。
宋清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沉了臉色。
來人竟然是寧姝!
寧姝面上帶笑地走到宋清歡面前,朝兩人行了個禮。
宋清歡略略頷首,神情不甚熱絡。
寧姝見此,面上神情有一瞬間的陰翳,剛要說話,宋暄卻起身站了起來,朝宋清歡點一點頭,「歡兒,我先過去了。」
說罷,也不看寧姝,徑直回了座位。
寧姝一怔,眼底湧上委屈的霧氣。
她原本就是為了宋暄而來,哪曾想他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叫她如何心甘?猶自委屈,宋清歡清冷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寧姑娘有事嗎?」
寧姝看回她,神情有幾分怔愣。宋暄一走,她想好的說辭全爛在了肚子裡,對著宋清歡那張冷然的面色,怎麼也說不出來。
宋清歡眉頭一皺,面露不悅之色,卻也不催,兀自喝著杯中酒盞。
這時,沉星走了回來,看她一眼。宋清歡招一招手,她便附耳上來說了幾句。宋清歡聞言,面色越發沉鬱。
她瞥一眼支支吾吾不知說什麼才好的寧姝,突然覺得她礙眼得很。
既然她非得要在這裡壞自己的心情,就別怪自己不留情面了。
忽的揚唇,端上一縷和煦的笑意,起身站了起來看向寧姝,「本宮還有事要找五皇兄。寧姑娘若是無事,本宮便先走了。」
聽到宋暄的名字,寧姝眸色驀地一亮,扭扭捏捏道,「那個,殿下,五殿下是不是因著上午之事對我有什麼偏見?」
宋清歡心中冷笑,語氣卻帶了一絲訝然,「這是哪裡的話?寧姑娘多想了。」
「可是……方才我一來他便走了。」寧姝難得的有幾分扭捏。
宋清歡露出一絲恍然的申請,「原來寧姑娘是來找五皇兄的。正好我要過去,五皇兄一起麼?」
寧姝露出一絲興奮的神情,「可以麼?」
「當然了。」宋清歡笑得燦然,同寧姝一道走到了宋暄處。
宋暄見宋清歡帶了寧姝過來,一眼訝然,瞥一眼宋清歡,卻見她趁人不注意朝自己眨了眨眼,心中微定,收起了面上詫異的神色,朝兩人點頭打了招呼。
「五皇兄,人家寧姑娘是特意來找你的。」宋清歡看著他笑嘻嘻道。她刻意提了兩分音量,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落入了旁邊的宋懿耳中。
宋懿原本帶著笑意的臉色陡然一凜,眼底有寒氣湧上。
他緊了緊手中的杯盞,凝神聽著宋清歡他們的對話。
宋暄不知宋清歡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聞言禮貌性地笑笑,「不知寧姑娘找本皇子有何事?」
見他神情溫潤清俊,寧姝的臉驀地就紅了,低了頭有幾分語無倫次,「沒……沒什麼……」往常的爽利在宋暄面前通通不見。
「五皇兄,那日寧姑娘縱馬一事,也算是誤會,她怕你對她產生不好的印象,所以特意來跟你解釋一番。」宋清歡看著她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心中翻了翻白眼,接過話頭。
宋暄禮貌地笑笑,「寧姑娘多慮了。」
寧姝長眉一揚,眉梢有喜色透出。
宋清歡笑嘻嘻看她一眼,已有所指道,「寧姑娘今日這鞭舞可真叫人大開眼見,貴妃娘娘似乎很滿意呢。」
聽到前半句,寧姝下頜一昂,面露得意,聽到後面那話,卻是一愣,不明白宋清歡為何突然提起寧貴妃。
宋清歡見她怔忡,也露出一抹詫異的神情,「寧姑娘,此次春獵本就是為了幾日後的選秀大典。寧姑娘既是為了大皇兄而來,能先得了貴妃娘娘的歡心難道不好麼?」一頓,不待寧姝說話,又道,「不過貴妃娘娘本就是你的姑母,大皇兄又是你的表兄,如此親上加親,倒也是天作之合了!」
寧姝焦急地看一眼宋暄,忙否認道,「我……我不是……」
「不是什麼……?」宋清歡眉微挑,餘光瞥一眼旁邊臉色冷厲的大皇子,眼底一抹看好戲的神情。
「我和表兄……沒有……」寧姝一急,心底的話便說了出來。
宋清歡見逼出了她的心裡話,再不動聲色瞥一眼面色愈加黑沉的宋懿,心中冷笑一聲。
「原來表妹心中屬意的人是五皇弟,今兒若是沒有不小心聽到你和舞陽的對話,差點就誤會表妹的心意了。」忽的,斜刺里插來一把陰冷的嗓音。
寧姝身子一抖,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戰戰兢兢地朝說話之人望去。
眸光一觸到宋懿黑沉的臉色,一顆心陡然往下一沉。
完了!
這會子大家都離了席,宋琰和宋懿的席位旁都圍了不少人,再加上寧姝方才心心念念都是宋暄,一時竟沒想到宋懿的席位就在宋暄旁側,而她方才說的話,怕是十有**被宋懿全聽進去了。
臉色驀然一白。
她雖然喜歡五皇子,卻沒想過要這麼早同大皇子和寧貴妃鬧僵。她原本已經有了周密的計劃,哪曾想到,竟出了這等漏子!
「表妹放心吧,你的心意,本皇子一定會向母妃帶到。」說著,又瞥一眼宋暄,「也好成全你和五皇弟不是?」
不想,宋暄一聽這話,卻看宋懿一眼,一板正經道,「大皇兄誤會了,我同寧姑娘只見並沒有什麼。」
瞥見寧姝錯愕的臉色,原本連宋暄一起憎上的宋懿臉色微霽,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原來,是寧姝一廂情願。
宋懿此人,性子多疑而陰鷙。他雖為長子,卻因著聿國立嫡不立長的規矩,一直屈居宋琰之下,心中憋屈得很,導致對很多事情都十分敏感。
譬如此事,他原本也並沒有對寧姝有多喜歡,但私下已經把她歸為了自己的所有物,一旦發現這個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喜歡上別人,心中自然不甘。
方才宋懿一出口,宋暄便明白了宋清歡的打算,至此,也不打算攪和到這灘渾水裡了,看向宋清歡道,「歡兒,我還有話同你說。我們去那邊細談,就不打擾寧姑娘和大皇兄了罷。」
宋清歡會意,應一聲諾,隨著宋暄走到了一旁。
看向宋暄嘻嘻一笑,「抱歉五皇兄。」
宋暄寵溺地一搖頭,「你啊……」
「她身為寧家人,就應該知道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不得主,偏生還要對你起不該起的心思,實在是被慣壞了,還是趁早認清現實的好。」宋清歡語聲涼淡,對於方才自己坑了寧姝的行為不以為意。
宋暄向來寵她,再者對寧姝著實沒有什麼興趣,便撇過了此話不提。兩人聊了一會,不遠處有人叫宋暄過去,宋暄同她交代一聲,應聲過去了。
宋清歡嫌此處太吵,看一眼流月沉星,帶著兩人朝遠處安靜些的地方走去,玄影也遠遠地跟在後頭。
不想,還沒走幾步,忽然迎面走來一人,低垂著頭,似沒有看路一般,猛地就向她撞來。
正巧宋清歡有幾分分神,反應便慢了些,眼瞧著那人要撞上宋清歡了,一旁的沉星眸色一冷,將手一橫擋在了宋清歡面前。
「什麼人?!」她厲聲高喝一聲。
宋清歡回了神,後退幾步,眸色沉厲看向面前之人。
那人一身錦衣華服,似乎也是來參加此次篝火晚會的公子哥。他低垂著頭,被沉星攔住,模樣看著有幾分眼熟。
宋清歡眉頭一皺,冷了聲線,「你是何人?」
那人這才磨磨蹭蹭抬了頭望來。
看清那人的臉,宋清歡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這人,便是方才在宴會上一直痴痴瞧著她的那人,她叫沉星打探過了,原來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皇后和宋清漪給她找的好「駙馬」人選,魏家二房之子,魏熠。
「在下魏熠,見過七殿下。」魏熠忙朝宋清歡行禮,熾熱的目光一直黏在宋清歡臉上,眼底是貪婪而傾慕的神色。
被那眼神看著,宋清歡心中像吞了蒼蠅般噁心。
這魏家的男子,一個個委實都粗鄙不堪得很。
她神情冰冷,睨魏熠一眼,「何事?」
魏熠並沒有因為她冰冷的神情而退卻,臉上的笑意愈加討好起來,「殿下方才那一曲箜篌真是驚為天人,在下實在是佩服!」他說著,煞有介事地朝宋清歡拱了拱手,自以為風度翩翩。
宋清歡實在不想在這種歪瓜裂棗上浪費時間,聞言一言不發,徑直從魏熠面前走了過去。
魏熠怔住,等到他回了神,宋清歡已經同他擦肩而過,只剩下衣袖一角在夜風中微微晃動著。他腦子一熱,伸手抓了過去。
宋清歡反應敏捷,魏熠的手尚未觸到她的衣袖,她便揮袖一拂。一股強大的力道將魏熠掀翻在地。
魏熠哪裡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狼狽地坐在地上,先著地的背脊一陣同意傳來。
流月上前一步,嬌斥一聲,「放肆!」
魏熠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滿臉錯愕地看向宋清歡,語帶控訴,「殿下,在下做了什麼,你要這般對我?」
宋清歡的神情很平靜,語氣卻帶著刺骨的冷,「若你做了什麼,你以為,你還能活著站在我們面前麼?」
魏熠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容色清冷到極致的宋清歡,看著她的紅唇一張一合,似帶著致命的魅惑,「魏熠,本宮不是你能肖想的。你若知趣便罷,你若不知趣,或許,下一個魏煬就是你。」
說罷,冷冷一笑,轉身帶著沉星和流月走遠。
獨留下魏熠一人在身後,面色慘白,腦中不斷盤旋著她說的最後那句話。
魏煬……魏煬……
響起魏煬死前的慘狀,魏熠的身子猛地一抖,震驚地抬頭看向宋清歡。夜色深濃,她煙青色的身影竟帶了絲滲人的鬼魅。
魏熠的頭上,頃刻間汗如雨下。
走遠了些,宋清歡方停住腳步,淡然看向遠處那熱鬧的篝火之處,長長吐一口氣。
她今晚,到底有幾分心緒不寧。
眼帘一垂,出聲喚了玄影上前。
「涼國可有消息傳來?」她轉頭看向玄影淡問。
玄影搖頭,「回殿下的話,涼國最近沒有什麼事。」
流月卻是恍然。難怪殿下今晚這般焦躁,原來是想沈相了。清了清嗓子瞥一眼玄影,將宋清歡不好意思問的話問了出來,「那個……沈相沒有給我家殿下傳信來麼?」
玄影一愣,也終於回了神,頭一垂,「回殿下的話,按照傳信的速度,公子的信,應該這幾日就會傳來。」
宋清歡長舒一口氣,因心思被流月看穿,臉頰染上一絲緋紅,不自在地咳了咳道,「我……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流月偷笑一聲,剛要說話,餘光忽然瞥到一人朝這處走來,斂了神情,低聲道,「殿下,有人過來了。」說著,後退兩步,安靜地立在了宋清歡身後。
宋清歡抬目望去。
來的,是寧驍。
她不由一皺眉,這裡站著的只有自己一人,寧驍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莫不是興師問罪來了?
面上不顯,轉回目光看向天邊燦爛的星河。
寧驍行到她身側行了個禮,「殿下。」
宋清歡這才不冷不熱地朝他望去,「寧公子有何貴幹?」
感到宋清歡身上生人勿進的森冷氣息,寧驍眸色微黯,自嘲地笑笑,「殿下似乎對寧某頗多戒備。」
「寧公子多慮了。」宋清歡例行公事般回一聲,語聲不帶任何起伏。
寧驍苦笑一聲,「若是寧某沒有冠寧姓,殿下對我,是不是就不會這般防備?」
宋清歡心中有幾分惱火。
今晚是怎麼了,一個個牛鬼蛇神都纏了過來?他信不信寧,與自己有何干係?真是莫名其妙!
看寧驍一眼,懶得理他,兀自抬頭看著滿天星河。
她原本倒也不討厭寧驍,不過,他若是一直這般沒頭沒腦地說些讓人誤解的話,可不別怪她不客氣了。
沉默一瞬,寧驍又開了口,「今晚的星空很美。」
是很美,如果旁邊沒有他這個惱人的存在的話。
鼻中輕「嗯」一聲,面上愈顯不耐。
寧驍不知沒看出她的敷衍,還是根本不在乎,自顧自道地往下說,「殿下應該沒有去過幽州。其實,幽州的星空更美,一到夜晚,漫天繁星閃爍,十分壯觀。」
「與本宮何干?」宋清歡皺眉,終於轉頭望去。
寧驍面上的嘆意僵住,呆呆看著宋清歡。
宋清歡隱約也瞧出了他的一兩分心思,不過,這一朵兩朵的爛桃花,她是壓根也不想要。
看到寧驍眼底的錯愕和窘迫,宋清歡抬眸凝視,淡淡耳語,「幽州再美,與本宮也沒有任何關係。」就好比你和我,永遠也不可能有交集。
她言盡於此,以寧驍的聰慧,不可能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宋清歡並不討厭寧驍,所以話語間尚留了兩分情面。說完這話,她轉身朝篝火烈烈處走去,幾不可聞嘆一口氣。
罷了罷了,真是哪裡都不得清靜。
不想,才走幾步路,卻忽然聽得耳旁流月驚呼一聲,「殿下,那裡著火了!」
宋清歡錯愕抬首,見東南角處,忽的竄起沖天的火光,風助火勢,剎那間照亮了東南方大半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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