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她在原地停下,勉強笑笑,朝季流雲打了招呼。
季流雲走了上來。
「帝姬。」他朝她頷首一禮。
「季公子找我有事?」宋清歡略有狐疑。
「我是來給殿下道歉的。」季流雲收了笑意,一臉鄭重。
宋清歡微愣,遲疑著開口打量著他,「季公子給我道歉?不知這道歉二字從何而來?」
季流雲笑笑,「那日殿下特意登門道謝,我卻說了謊,還請殿下原諒。」
宋清歡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
他說的,是指他騙自己是昭國人一事吧。
那件事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他不過是順著沈初寒的話去做而已,宋清歡又怎會怨他?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季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也是受人所託。」
至於受何人所託,大家心知肚明,就不必說得那麼明白了。
季流雲抿了抿唇,猶豫片刻,抬眼望向她,「殿下……和燼之之間鬧矛盾了?」
宋清歡眉頭一蹙,她和沈初寒之間本就沒什麼,哪裡來的「鬧矛盾」一說?剛要反駁,季流雲卻似沒看到她的表情一般,自顧自往下說去。
「殿下,不瞞你說,我與燼之相識這麼久,從未見他對哪個人這麼上心過。」說到這裡,他抬頭看向宋清歡,又強調了一遍,「不是哪個姑娘,是哪個人。」
一頓,嘆口氣,「殿下應該也發現了,燼之這個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性情涼薄得很,很少有人和事能讓他放在心上的。可是,他對你不一樣。我不知道燼之為何要讓我故意在你面前說自己是昭國人,也不知道你倆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但殿下,如果可以的話,請給燼之一次機會。」
宋清歡無奈,很多事情,並沒有季流雲想的這麼簡單,可是她又不能同他解釋。
見宋清歡神情似有幾分不悅,季流雲忙補充道,「我知道,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原本我是沒有資格說這話的。只是這幾日燼之的情緒實在是反常得很,我想,這世上除了殿下,大概沒有人能這般牽動他的情緒了吧,所以才自作主張同你說了這番話。」
貿然叫住宋清歡說出這些,原本並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他十分了解沈初寒的性子,他自己的事,並不喜歡別人插手干涉。可是作為從小一起同他長大的師兄弟,沈初寒這幾日的表現實在太過反常,他不免有些擔心——他從沒見過他那麼頹喪的時候。
他可是沈初寒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沈初寒!
而他情緒陡然變化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宋清歡。
那日聽完他和宋清歡的談話之後,沈初寒二話沒說,直接從自己房間的窗戶跳到了客棧旁邊的小巷子裡。
他探頭一瞧,發現那裡正停了輛馬車,車上坐著的侍女,似乎正是舞陽帝姬身邊伺候之人。
他瞭然,心中輕笑。
沒想到一貫沉穩的燼之在感情上也竟這麼猴急。
只是……後來事情的發展卻並不如他所料。
燼之沒有再返回,等過兩日自己去找他時,卻發現他的心情十分糟糕,身上戾氣更重了。
不用想,也能猜出是什麼原因。
雖然平日裡他和沈初寒看上去總是吵吵鬧鬧,但關鍵時刻,他自然是要挺自己兄弟一把的。
宋清歡嘆口氣。
季流雲的好意他能理解,也很高興沈初寒能有這麼個全心全意為他考慮的師兄,但她和沈初寒之間的問題,真的不是三兩句就能說清楚的,也不是簡單的孰是孰非答不答應的問題。
只能笑笑,含糊地應下,「季公子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多謝季公子關心。」
季流雲擺擺手,「殿下不嫌我多事就成。」
宋清歡抿抿唇,「怎麼會?」心思一轉,不想再過多談論這個話題,便將話頭引到了聿帝身上。
「季公子那日替我父皇把脈,應該也發現了我父皇有心悸之症。」
季流雲點頭。
他醫術高明,這點隱疾自然瞞不過他。只是他行事也是恣意得很,聿帝與他非親非故,沈初寒又只請了他替聿帝解毒,他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
不過,聽方才聿帝那口氣,似乎是還想自己入宮替他診斷一次,他身上的毒已解,大概就是為了這心悸之症一事吧。
「我想請季公子再替我父皇看看,看是否能有根治的法子。」聿帝想到的事,宋清歡自然也想到了。
「當然沒問題。」季流雲滿口應了。這對於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的事,但能賣宋清歡這個人情,日後……說不定還能從沈初寒那裡討些好處來。
宋清歡忙感激地謝過。
這時,餘光看到不遠處似有一道墨色身影朝這邊走來,她神色微變,收回目光,朝季流雲點點頭,「季公子若是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說著,朝他笑笑,帶著流月和沉星飛快地離開了。
季流雲眉頭皺了皺,想起方才她微變的臉色,轉了身,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瞧去。
這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感情他剛才「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竟是半點用處也沒有。這不,一看到沈初寒過來了,舞陽帝姬還是逃也似的走了。
他搖頭笑笑,轉身迎了上去。
沈初寒停下腳步,看一眼遠處宋清歡幾乎已消失不見的身影,面上並無多少表情。可不知是不是錯覺,季流雲覺得他眼底的幽暗更濃了。
「說什麼了?」沈初寒睨他一眼。
「沒什麼。」季流雲笑笑,「帝姬請我給聿帝治個心悸之症。你跟那平陽帝姬談完了?」
沈初寒冷冷道,「沒什麼好談的。」
季流雲「嘖嘖」一聲,「我就搞不懂了,你這人,冷得跟冰塊似的,還到處有桃花盛開。像我這麼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又溫柔體貼的人,怎麼就沒有姑娘看上呢?」
沈初寒涼涼地瞥他一眼,一言不發,拔腿就走。
季流雲「哎」一聲,忙跟了上去。
沒走多遠,前頭有內侍氣喘吁吁地跑來,見到兩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皇上叫他送沈相和季神醫出宮,可方才在門口的時候,沈相被平陽帝姬叫住,他便也停下來在一旁等著。
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莫名其妙地不見了,讓他一通好找。好在這會子找到了,不然……自己回去可得挨鍾公公的罰了。
季流雲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一笑,朗聲道,「走吧。」說著,率先朝宮門方向走去。
內侍應一聲,忙跟了上去。
*
又過了幾日,聿帝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親自審問了被關押在死牢中的刺客。
刺客此時已被嚴刑拷打得不成人形,基本上知道的都被逼問了出來。
他的確是之前楊復在羽林軍中的下屬,同楊復交好,被楊復洗了腦,所以才會鋌而走險幫他做了許多事情,但他與楊復在宮外的那些逆黨並沒有多少聯繫。
後來楊出事入獄,他便手足無措起來,生恐會連累到自己,直到聽說楊復被人救走方才鬆一口氣。
只是,還沒來得及慶幸多久,太子便開始大肆排查羽林軍的內鬼。他和楊復交好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謀逆是大罪,往往都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頓時憂心忡忡起來。
就在這時,楊復卻便派人找上了他,讓他去幫忙做一件「大事」,並以其在宮外的家人性命相要挾。
他沒有其他法子,只得應了。
沒想到,楊復叫他做的事,竟然是刺殺皇上!可他此時已是騎虎難下,若是刺殺成功了,或許還能有一條出路,可若是現在就拒絕,不管是楊復還是太子都不會放過他的。
兩相權衡之下,只得鋌而走險。
至於那塗在劍上的毒藥,也是楊復給他的,所以他確實沒有解藥。
直到現在,他才徹底想清楚了——
楊復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否則,自己得手後為何沒人在宮外接應?不過是覺得他已沒了用處,不想再浪費資源罷了。原本他還存著僥倖,以為楊復還會派人來牢裡救他,所以才咬緊牙關,一直沒有招供。
直到後來,他才意識到這個事實:自己早就變成了一顆棄子。心灰意冷之下,這才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只求聿帝能網開一面,放過他的家人。
不過他所知道的關於楊復的信息也很少,唯一了解的,就是他在宮外置了一座宅邸,然而太子命人去搜查後,發現那裡早已人去樓空。
聿帝聽罷,自然恨得牙痒痒。
要知道,就因為他,自己差點就醒不來了。然而,他更恨的還是楊復。
審完刺客,聿帝不發一言,陰沉著臉走出了死牢。
第二日,聖旨便頒了下來。
判處刺客五馬分屍之刑,好在,其家人免除連坐之刑。另命人全力緝捕楊復,並張貼出告示,重金懸賞。
若依著聿帝的本性,他是絕對要對刺客一家斬草除根的。但如今楊復尚未捉拿歸案,人心不穩,難免有人會暗地裡打著昭明太子的名號行事,收買人心。這個時候,就算心中再多怒火,也得裝出一副仁政愛民的模樣來。
刺客的事就此告一段落,一切仿佛又恢復了風平浪靜,但宋清歡知道,後面,怕是還會有更大的巨浪襲來。
*
過了兩日,季流雲如約再次進宮。
明面上只說是替聿帝複查來了,其實卻是為聿帝久治不愈的心悸之症而來。
宋清歡得了消息,心中放心不下,又聽說季流雲是一個人進的宮,便匆匆趕去了宣室殿。
殿外進去通報的宮女去了片刻,很快又出來,朝宋清歡行了個禮,「殿下,裡面請。」引著宋清歡到了殿內,那宮女復又退下。
宋清歡抬頭一瞧,見上首並排坐著聿帝和季流雲,兩人似乎在談著什麼。
聽到腳步聲,聿帝抬頭看來。
「見過父皇。」宋清歡上前行了禮。
「舞陽不必多禮。」
宋清歡謝了,又與季流雲互相見了禮,然後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看向聿帝和季流雲笑道,「聽說季神醫今日來替父皇診脈,兒臣也過來看看。」
聿帝心疾之事,宋清歡早就知道了,還給他做了好幾個凝神靜氣的香囊送來,所以聿帝倒也不避諱她,聞言點點頭,「舞陽有心了。」
季流雲示意聿帝伸出手,將手指輕輕放在他手腕上,凝神聽起脈來。
無意識地,宋清歡也屏住了呼吸,有些焦急地看著季流雲。
許久,季流雲才緩緩收回了手。
「皇上最近是不是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偶有呼吸不暢的時候?」季流雲看向聿帝。
聿帝愣了愣,遲疑著點了點頭,有些擔憂道,「可是朕的心疾之症惡化了?」
「皇上這心疾的毛病,是打小就有的吧?」
「是。」
「一般情況下,這種病只需好生養著,少動怒,就能控制住發病的次數和程度,倒也不大礙事。可皇上這次遇刺,雖然體內的毒素已解,但當時那一劍,到底損傷了心肺,才導致您最近心疾有頻繁發作的趨勢。」
「那該怎麼辦?可有藥能治?」宋清歡沒想到那日的遇刺竟還留下了後遺症,心中擔憂,忍不住開了口。
季流雲看她一眼,又看一眼聿帝,神情有幾分嚴肅。
宋清歡心中一緊,猶豫著道,「怎麼了?難道……不能根治嗎?」
「若沒有這次遇刺,或許我還有法子根治,可那一劍,雖然避開了心臟,卻又加重了病情,如此一來,普通的藥材已沒辦法根治。」
聿帝聞言大失所望,眉頭也擰了起來。
季流雲是神醫,醫術高明,若是連他都說治不好的病,怕是就當真沒什麼希望了。他這些天發病的頻率有些頻繁,原本以為只是體內毒素未清,等養些日子應該就好了,沒想到——卻是留下了這麼大個隱患。
宋清歡卻從季流雲的話語中聽出了一丁點希望,滿懷希冀地看向季流雲,「既然季公子說的是尋常藥材沒法根治,那麼……若是稀罕珍貴的藥材呢?有沒有可能將父皇徹底治癒?比如說……血人參一類的良藥?」
季流雲搖搖頭,「血人參只有補氣安神的作用,是補品,而非藥材。」頓了頓,看向她問道,「不知,帝姬可曾聽說過雲傾大陸上的四大靈藥?」
宋清歡一愣,點了點頭。
據她所知,雲傾大陸的四大靈藥為一花一果一草一葉。
一花名為火陽花。在雲傾大陸流傳的上古傳說中,遙遠的大陸最南端,曾有一條無惡不作的火龍,這條火龍化為人形,欺壓百姓無惡不作,甚至將天上的太陽也給吞了去,人間頓時陷入無盡的黑暗。
後來,有一個勇敢的姑娘挺身而出,借著美色假意接近火,趁他不備時將其頭顱割了下來。被吞下的太陽飛回了天上,火龍體內大量的火漿卻噴涌而出,將尚未來得及逃開的姑娘永遠埋葬在了地底下。
火漿冷卻之後,姑娘的屍首卻不見了,曾經站過的地方長出了一朵重瓣小花,顏色通紅艷麗,花蕊為金燦燦的黃色,像極了天上那顆耀眼的紅日。故世人稱其為火陽花。
當然,這只是傳說而已。依宋清歡的推測,那所謂的火龍,應該就是大陸南端的一座活火山。火山時不時的噴發對周圍的百姓生活造成極大困擾,然而古代的百姓卻又不知火山為何物,這才把它妖魔化擬人化了。
後來,大概是那活火山進入了休眠狀態或者徹底變成了死火山,火山周圍便長出了這種紅色的小花,人稱火陽花。
傳聞火陽花為解毒靈藥,任何稀奇古怪的毒藥都能化解,只是聽說火陽花極為罕見,百年難開一朵,當今世上存在的火陽花,大概不超過一朵了吧。
而這傳說中的大陸最南端,正是在如今聿國境內,那裡有很大一片廣袤之處,生長著血靈參沼澤森林便是在那裡,林中瘴氣繚繞,極難通過。沼澤森林的末端,便是火山所在,也就是火陽花的生長之處。
可是,那片迷霧森林實在太難走出,這也是為什麼如今火陽花在世上如此稀少的原因之一。
一果名為清元果。清元果為清元樹所結出的果實,成熟的玄元果為銀白色,約莫一個成年人的拳頭大小。
在雲傾大陸四國中,屬宸國的地形最為多樣。西部有綿長的國境線,分別與雲傾大陸的內海無妄海、昭國東境、聿國東境相連,南部也有部分國境線與那一大片迷霧森林接壤,東邊則瀕臨滄海。
而清元樹,就長於宸國東南處一座海拔極高的天幽山山頂。傳說天幽山海拔逾兩萬尺,最高峰處零零落落地生長著一些低矮的清元樹,然而清元樹甚少結果,就算結了,每株也最多不會超過三顆。
清元果公認的功效有健體補元,延年益壽,是強筋健骨的良藥。更有甚者,說其有長生不老之效。傳聞上古曾有一老翁,居於山腳,某日,忽然走了狗屎運,拾得一顆滾落山腳的清元果,服下之後,原本虛弱無力的四肢卻剎那間恢復元氣,頓時健步如飛起來,無病無災地活到了三百多歲才去世。
不過這種流傳下來的傳說,多有誇大捏造之嫌,倒也不足為證。如今除了那天幽山上,也不知世間是否還有清元果的存在。
一草名為仙靈草,傳說仙靈草長於無妄海中一座名為玉衡的海島之上,這座海島十分神秘,有人說是海市蜃樓,根本不存在,也有人說出海捕魚的漁民曾遠遠瞧見過那座海島,島上宮殿林立,雕樑畫棟,恍若人間仙境,卻怎麼也找不到靠近海島的途徑。但不管怎樣,仙靈草是這四靈藥中唯一著筆甚少的靈藥。
據說,仙靈草有洗髓伐毛,脫胎換骨之功效,服之,可使人內力大增,是多少習武之人夢寐以求之物。
而四靈藥中的最後一葉,指的則是枯葉青。枯葉青如其名,望上去毫不起眼,恍如枯敗的雜草一般,它有奇效的地方,其實是地步密密麻麻的根須。枯葉草長於涼國最北境荒無人煙的荒漠之中,也是極難得到之物。
枯葉青的功效,據說可使白骨生肌,斷骨再續,容顏不老。然而,從未有人真正見識過它的功效。
季流雲瞥一眼宋清歡面上神色,笑笑,「帝姬……大概是有所耳聞了。唯一能解皇上這天生心疾的,就只有這四大靈藥之一的清元果了。」
聽得這話,宋清歡原本亮意灼灼的目光剎那間暗了下來。
清元果?那可不是什麼尋常的藥材,哪裡是說找便能找到的?就算她有心要找,也不知從何找起。
也許是看出了宋清歡的失望,季流雲抿了抿唇,又開口道,「世人對於如今是否還有清元果存在一事3,一直頗多懷疑。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殿下,當今世上的確還有成熟的清元果存在,而且,還不只一隻。」
宋清歡一驚,詫異地挑眉看向季流雲,「這麼說,季公子竟是知道這清元果的下落?」
季流雲笑而不語。
聿帝警惕地看一眼四周,見閒雜的宮女內侍都已被遣了下去,只留了鍾懷一人在旁邊伺候著,方沉沉開口道,「不知季神醫能否告知,這清元果可從何處尋得?」
季流雲淡淡吐出了兩個字。
「宸國。」
「宸國?」宋清歡抬了眼,目露驚訝,不確定地問道,「那季公子可知,具體在宸國何處?」
季流雲笑眯眯看著她道,「宸國皇宮。」
什麼?清元果居然在宸國皇宮?
宋清歡微眯了眼眸,眸中浮上一抹沉思。片刻的詫異過後,卻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清元果長於天幽山頂,而天幽山正是在宸國境內。如果說這世上當真還有清元果存在的話,宸國皇宮,確實是最有可能的去處。
不管是哪個國家的皇宮內院,都是那個國家珍奇異寶的最大聚集地。
可如此一來,事情又變得棘手了。
若是在宸國別處還好,或許……他們還能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回來。
但如今清元果在宸國皇宮,宸國與聿國邦交一向不過泛泛,若直接通過外交手段,如此稀罕之物,宸國定然不願意白給。況且,如此一來,其他三國都會知道宸國皇宮中清元果的存在,容易引起他人覬覦。因此,不管從哪方面考量,宸帝怕是不會同意。
唯一有可能的辦法,就是暗中潛入宸國皇宮盜來。然,皇宮畢竟是重兵把守之處,就算用這種辦法,約莫也是危險重重,後果難測,萬一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聿宸兩國之間怕是就要開戰了。
聿帝的臉色也沉下來,顯然是想到了同樣的問題。
氣氛靜了下來,穿堂而過的風,都有了幾分冷凝。
宋清歡和聿帝煩惱歸煩惱,這卻不是季流雲該考慮的事了。他的任務既已完成,約莫著也該出宮了。
遂抬眸看向聿帝和宋清歡,神色如常開了口,「我再給皇上開一副藥方,皇上按時吃著,也能暫時抑制住心悸發作的頻率。」
「好。」聿帝沉沉應了,示意鍾懷呈上文房四寶。
洋洋灑灑地寫好藥方交給鍾懷,季流雲起身告辭。
「父皇,我送送季神醫。」宋清歡主動出聲,見聿帝應允,拱手一讓,請季流雲出了大殿。
走了幾步,兩人在殿外停住,宋清歡鄭重其事地朝季流雲再行了個禮,「多謝季公子。」
季流雲擺擺手,「情況我都已經跟你說明了。若是按時照我那方子煎藥服用,約莫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不過是偶爾痛一痛罷了。」
「好,多謝季公子費心了。」宋清歡頷首。
「還有一事……」季流雲拿眼覷她一眼,似有幾分欲言又止。
「季公子有話請講。」
「燼之近日可能就要啟程回涼了,在走之前,他想見殿下最後一面,不知殿下是否方便……?」季流雲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宋清歡暗驚。
「沈相要走了?可是……刺殺一案還未查明……」
「無痕宮是職業的殺手組織,殺人不留痕,不會這麼輕易就能查到其僱主的。涼帝那邊,也催著燼之回去了。」季流雲解釋道。
宋清歡攥了攥手中的錦帕,一時不知心中是何機會。
如釋重負確實有,可更多的,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在心頭縈繞,仿佛心中陡然空了一塊。
她抿了抿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殿下不用著急回復我,殿下若是同意見燼之最後一面,可以派人去四方館告之。」
「好。」宋清歡心事重重地應了。
「那殿下就請留步吧,告辭。」說罷,朝她笑笑,轉身走遠。
落葉被秋風卷到空中,悠悠打了幾個轉又落了下來。宋清歡伸手接住,望著手中枯黃的落葉,只覺心中的蕭瑟,正如這秋意,像迷霧一般瀰漫開。
這麼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確實……該鼓起勇氣同沈初寒說清楚了。
沉然轉身,「回宮!」
夜已深,空中繁星點點,四下寂靜無聲,星月殿中仍燈火通明。
宋清歡躺在軟榻上,手中拿了卷書卷隨意看著,可心思卻半分沒在書上,書頁半天也未翻動。看了一會,實在看不進去,索性將書一扣,長長嘆一口氣,身子軟軟趴在了軟榻上。
不自覺的,腦中又回想起那日在巷子裡的一幕。
發生的一切,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不斷上閃現。他繾綣的眼神,勢在必得的語氣,還有臨別時那哀涼的一眼,仿佛用刀鐫刻在了腦海中,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那個纏綿而霸氣的吻……
纖長的手指不自覺撫上自己的唇,臉頰有些發燙。
忽的,她想起一句話,手指動作一僵,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那日,沈初寒擁她入懷前,曾說了幾句話。不過那時心亂如麻,壓根就不曾細想,此時回想起來,才覺這其中似還有什麼深意。
他說,「阿綰,我知道你恨我,卻不知你因何恨我。」
以沈初寒的性子,前世自己跳下城牆之後,他一定會命人徹查自己自殺的原因,但凡與自己之死能沾上些關係的人,最後都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
那麼,他應該知道自己為何恨他才是,可又為何說出那樣的話?
心中疑竇重重,忽然有些發冷。
難道……前世還有什麼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再見他一面,將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
夜風清冷,袖口微盪,一顆心,也冷得厲害。
當夜,又是折騰到很晚才睡。
季流雲果然沒有騙她。
三日後,沈初寒進宮面聖,說起了回涼國的事。
他在這裡一日,聿帝自是一日不自在,聞言哪裡有不贊同的道理,一面又就案子遲遲未破道了歉,一面關心地問起他何時啟程。
沈初寒道五日之後。
聿帝應好,讓沈初寒不必擔心,雖然刺殺涼國使團一案查到無痕宮這裡便斷了線索,但他還是會派大理寺繼續調查,一有結果,便馬上會派人去涼國告知。
沈初寒自然是道謝。
兩人又談了一會,沈初寒心中有事,很快便告辭離開了宣室殿。
出宣室殿沒走多遠,遠遠地見有一個宮女立在路旁,瞧著,略有幾分眼熟。
他行到那宮女跟前,見宮女對自己行了個禮,「見過沈相。」
目光在宮女面上一掃,心中突然狂跳起來。他的記憶力極好,基本上見過一次的人就不會忘記。他記得這個宮女,是上次隨阿綰一起參加餞行宴的那位,印象中喚作瓏兒的。
「何事?」見是宋清歡的宮女,沈初寒停了腳步,微微緩了語氣。
「沈相,這是殿下讓奴婢交給您的。」瓏兒伸出手攤開來,掌心裡躺著一張摺疊好的紙條。
沈初寒暗中一喜,心跳忍不住快了起來,面上仍是清冷,不動聲色地拿過紙條。
難道……阿綰終於改變主意了,願意再同自己見一面了?
瓏兒見沈初寒接下了紙條,也不再多禮,行禮後告辭離去。
沈初寒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方深吸一口氣,有些顫抖地將紙條打開。
紙條上只寫了寥寥數字。
「明日巳時,蓬萊客棧,天字三號房。」
沈初寒內心一陣狂喜,握住紙條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阿綰她,終於答應同自己見面了!
看來,季流雲教的這招以退為進的法子,還當真有用。
只要她答應見自己,就說明自己還有希望。從前世那決絕的一跳,到重生後莫名的冷淡,這不是他記憶中的阿綰,他們之間怎麼會走到這一步?沈初寒堅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明日,他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清楚,把所有的誤會都弄個明明白。這樣,阿綰便能重回自己的懷抱了。
這麼一想,心中頓時樂開了花,連嘴角也忍不住翹了起來,步伐加快,朝宮門走去。
*
翌日,蓬萊客棧。
天字三號房前,有小二敲了敲門,「公子,您要的酒水來了。」
門應聲而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一手接過小二手中的托盤,清冷謝一聲,很快又關了房門。
小二撓了撓腦袋,覺得這位公子有些古怪。前日便派人來訂了房,卻直到今日才入住,一來就把自己關在了房中,只吩咐待會會有人來找,讓他直接引過來便是。
他嘟噥了幾句,也沒有多想,下去忙去了。
不多時。
客棧門口又出現了一位姿容俊美的男子,神情清冷,衣著不凡,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只是那臉上神情,著實有些冷,渾身都帶著生人勿進的森寒之氣。
正是沈初寒。
小二抖了抖,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卻也不敢怠慢,斂了心神,帶著笑忙不迭迎了上去,「客官,請問您是住店還是打尖啊?小店現在有上好的……」
「找人。」沈初寒冷冷吐出兩個字,打斷了他的話。
小二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原來客官便是天字三號房中那位客人等的人吶,好咧,您樓上請。」說著,把沈初寒引到了天字三號房門口,鞠了一躬,又退了下去。
沈初寒盯了那緊閉的房門許久,終是長長舒一口氣,舉起了手,在門扉上扣了三下。
房中靜了一瞬,很快,有熟悉而清冷的嗓音傳來。
「進來,門沒鎖。」
沈初寒一頓,伸手將門推開。
房內正中置一梨花木長几,有一青衣少女,背光而坐,臻首微垂,手中正拿了把青瓷描花茶壺,緩緩地向面前的兩個茶盞中注著茶水看,滿室茶香。
少女鬢邊的青絲微微垂落,手指修長白皙,淺淺日光中,像一副被時光凝固的淡雅水墨畫,遺世而獨立。
「來了?」宋清歡沒有抬頭,緩緩將其中一杯茶水推到對面,淡淡道,「坐。』
沈初寒在她對面坐下,眼中神情漾得厲害。
「阿綰……」他終於沉沉開口,聲音似有些發抖。
宋清歡終於抬了頭,淡淡凝視著面前的沈初寒。
不過幾天的功夫,他……似乎瘦削了不少。
「一別經年,我很好,你呢?」宋清歡看了他許久,緩緩啟唇,眼中落潺潺流影。
沈初寒身子驀地一顫,臉上流露出喜出望外的驚喜,長睫止不住地亂抖,足見心中有多激動、
阿綰說這話的意思便是……她……她終於願意承認自己重生的事實了?
心下急切,伸手便要去夠她的肩膀,「阿綰……」
宋清歡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儘管心裡也是劇烈起伏,惶恐不安,面上卻裝得很好,淡然,疏離,仿佛並未受沈初寒的情緒所感染。
沈初寒的手再半空僵了僵,終是失望地收回,看向宋清歡的眸中仍帶了炙熱的溫柔之色。
「阿綰,我就知道,你還記得前世之事對不對?阿綰,我很歡喜。」
沈初寒眼眶一澀,盯著他一字一句,「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記得前世之事。」
「阿綰,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沈初寒急急開口。此事,從前世便一直纏繞在他心頭,如夢靨一般,讓他每每深夜驚醒,一閉眼,便能瞧見阿綰從城牆上直直跳下來的樣子,那滿地的鮮血流淌,阿綰了無生機地躺在雪地里,他卻無能為力。
他不過出征了半年,事情怎會發展到這般無法收拾的地步?
雖然後面他也命人徹查了,可得到的結果,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只有親自從阿綰口中得到真相,他才會相信。
聽了他這話,宋清歡凝眸,冷笑一聲,「誤會?你倒說說,會有什麼誤會?」忽然驀地抬眸,眸中迸出劇烈的火花,「沈初寒,你敢說,我父皇不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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