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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大道理,我懂。拜師第一天就懂了。更何況讀了許多書之後。」玄燁有氣無力地接茬:「可是,知道了又怎麼樣,不能解決問題,也是無用。」
「皇上,不知道皇上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陣子,水匪入侵,差點禍及京城的事情?」赫舍里顧左右而言他。
「竟有這種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玄燁心驚之下,一手撐在赫舍里的腿上想要坐起來。赫舍里只覺得腿上一陣酸痛:「皇上,您別激動啊。這事兒後來圓滿解決了的。」
玄燁聞言,氣勢一下子就卸了:「我一點兒都沒印象,你是怎麼知道的?」
「當時的皇上,只三四歲罷了,這麼大的事情,先皇要顧忌影響,自然得先瞞著內廷。而臣妾的爺爺乃是先皇重臣,類似的事情,臣妾知道得比皇上多些。」赫舍里輕笑著安撫他。
「你我同齡,我三四歲的時候,你不也三四歲。索尼怎麼會把國家大事說給你聽!你捎來糊弄我!」玄燁不信。
「當時的軍情十分緊急,連臣妾身邊的丫鬟都知道水賊打到長江邊上,渡江只是分分鐘的事情。
家裡幾乎每天都有各種親戚上門拜訪,前來討要主意。皇上您只是沒在意,若是仔細想來,定然能察覺出異樣。」赫舍里輕輕解釋。
「那當時,是怎麼解決危機的?」玄燁顯然是信了赫舍里的話,水匪入侵,影響何其巨大,後來朝廷對讀書人的大面積圍剿,都是借了鄭成功的光。
玄燁剛稱帝的時候,水匪的餘波尚未平息。當時不知道事情的根由,經過赫舍里這麼一解釋。才剛明白原來自己是吃了父親的灰。
「具體怎麼解決的,臣妾也不清楚。皇上可以問問上書房的師傅們,不過,臣妾知道一件事情,就是最終打退水匪的,不是八旗兵,而是綠營軍。
而且,也就是那個時候,先皇給前明皇帝重修陵墓,謁陵並上香。」赫舍里放緩語調。試圖讓玄燁平靜下來,換個角度想事情。
玄燁聞言,眼睛眯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說了這麼多,你其實是想說,是朝廷怠慢了綠營,導致他們輕易被反賊蠱惑?你大哥和叔叔被他們所傷,你居然還給他們找理由?」
「皇上。臣妾又怎麼會為兇手說話?可綠營是先皇一手搭建的平台,原是為大清克定禍亂的武裝力量,與普通漢人不同。他們怎麼可能輕易反叛?
傷害臣妾家人的那一小撮人,才是朝廷的敵人,他們要的是皇上的江山,其他的。不過是受他們蠱惑,求一口飽飯罷了。」
玄燁沉默,赫舍里緊接著也沉默了。作為當事人。她其實是沒有立場說這些話的。
叔叔死在亂軍中,她還要開口替大部分的綠營兵求情。若是被阿瑪額娘知道了,肯定要戳她的脊梁骨罵一聲吃裡扒外。
可是,這些話是她很早以前就想說的。綠營兵的處境艱難,大哥的信里寫得清清楚楚。是朝廷養不起這些軍隊嗎?
財政緊張是可能的。但南北軍備畸形的不平衡。卻是此次禍端的起因。當然,還有那該死的種族歧視。
人口經濟文化全方位占絕對優勢的漢民族。居然甘心被一群未完全開化的草原蠻夷欺壓成這樣,簡直匪夷所思。
美國黑人一直受歧視,這種歧視是沒道理的。純粹是白人的心理優勢作祟。就欺負你皮膚黑!
日耳曼民族一直歧視猶太人,這種歧視起源於貪婪,窺探猶太人的財富,其實也是沒道理的,不同種族之間互相看不順眼而已。我拳頭大,我就滅你的族!
但若是實力嚴重不對等呢?漢人沒錢嗎?江南富庶,商賈林立。漢人沒兵嗎?群眾基礎深厚,加上外有壓迫,怎麼會凝聚不起來?反而被吳三桂這種小人利用,當做炮灰?
其實很簡單,漢人的心理預期一直都很低,幾千年受儒釋道三家文化薰陶,只要日子過得去,大部分民眾就得過且過了。
別人打我一拳,我當時怒髮衝冠,但很快就能冷靜下來。我打還他又怎樣,也不能抵消他打我的疼,算了算了,別浪費力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樣你推我一把,我退一步,你再推我再退,只要不是快被滅族了,就連小部分人都不會站出來。大部分人就更不用說了。偌大國家,一直受戰爭困擾,內憂外患不斷。
如今就是這樣,綠營兵為國之爪牙,替朝廷擺平過鄭成功。其實手上已經沾了同胞的血。怎麼可能說譁變就譁變了?像朱國治這樣的,徹頭徹尾的漢奸,下場何其悲慘?
但是,他們的確就是譁變了。朝廷就該深刻反思,究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導致綠營兵活不下去,要反叛。
玄燁若是現在就開始想,事情就還有轉機。赫舍里心中悽慘,其實她真想事情會像武俠片裡演的那樣,有個大英雄登高一呼,誅殺吳三桂,領導人民得解放神馬的。但是,自己是滿人啊!人民的解放了,她就成政治犯了。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玄燁在想什麼,赫舍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依然是滿腹憂思,里外不是人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好半天,玄燁嘆了一聲:「我已經讓佟國綱和索額圖出京接應你大哥和叔叔了。」赫舍里聞言大吃一驚:「什麼?皇上此時讓我哥帶著小叔叔的靈柩返京?」
「是啊,他們為國捐軀,朝廷不可能沒有表示的。你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玄燁輕聲說。
「皇上,此事大大的不妥!」赫舍里臉色丕變:「皇上,綠營突遭變故,正是人心浮動,亂象叢生的時候。加上江南戰事糜爛。
大哥此時返京,且不說路途有多遙遠,路上會有多少變故。他就算平安抵京了。滿漢矛盾尖銳若此,皇上哪怕一個表態都會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皇上!為了大哥的人身安全。臣妾斗膽,請皇上收回成命!將大哥留在江南,小姑父一定會好生看待與他!」赫舍里急得不行,誰要你多事了?你這樣會害死人的!
玄燁一愣,他這幾天昏昏沉沉的,腦子都不靈活,完全沒想到這麼做反而會給長泰造成生命威脅啥的。但被赫舍里這麼一說,倒是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來人,傳旨。快馬出城,追上索額圖,把他們叫回來。傳令安親王。將赫舍里法寶的遺體就地火化了。」事不宜遲,玄燁振奮了一下精神,傳了口諭。
所幸索額圖才剛出京一天而已,快馬追的話,追上不是問題。只是說完了這一切。再看赫舍里,玄燁眼神黯然。
赫舍里卻是長出了一口氣,總算這孩子說早了,要是兩人出京好幾天了才講,什麼都來不及了。到時候會出什麼事,多大的事。她是真不敢想了。
這件事情解決了,赫舍里心一定,放鬆下來。靠坐在床頭:「謝皇上恩典。臣妾相信。只要有了好的措施,皇上定能平定叛亂,還百姓一個能夠安居樂業的好環境。」
玄燁還是保持著趴在赫舍里身上的造型,有些頹廢地閉上眼,心裡有些難過。原來我想的,和你想的。永遠都不一樣。
我做的事情,在你眼中幾乎全部都是錯的。雖然你還和小時候一樣耐心和婉轉,但我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被你拐著彎批評了,還能笑得沒心沒肺。
小時候,我為你去考科舉,你陪我挑燈夜戰,複習備考,你有多無奈,我不知道。
新婚沒幾天,我害你跌傷了腳,想為你把門檻兒都鋸了,你有多無奈,我不知道。
我恨鰲拜咬牙切齒,天天砸東西,你看在眼裡,溫言溫語出主意,你有多無奈,我都不知道。
我為了不讓你難做,把八阿哥交給鈕鈷祿氏撫養,又不想讓鈕鈷祿氏威脅到你的地位,一直都不想給她貴妃的位置,你擺事實講道理勸我,你有多無奈,我不知道。
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小時候,更小的時候,從你進入我視線的那一天起,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笑容背後都是無奈。
你是索家千金女,索尼侍奉了四代君王,對皇室忠心耿耿是有,卻也因為一直都站得太高,對皇室這幾年掌權人越變越小越變越嫩深表憂心。
從赫舍里的無奈配合中,可以窺見索尼當年對自己忠心的背後,肯定也是聲聲嘆息,嘆息我這個小主人不靠譜。
除了皇上的頭銜,渾身上下沒有哪一點能配上他悉心教導傳授了十八般武藝的寶貝孫女。說實在的,以索家的家族勢力,綜合實力,二小姐不做皇后反而要什麼有什麼想什麼成什麼。
老爺子這麼疼她,找個倒插門女婿,大把的人排著隊讓她挑選,她完全可以做女王,哪裡需要在這紫禁城裡步步驚心?
說到底,還是赫舍里那句「因為我是皇后,所以才連累了家人」戳了玄燁的心筋,想來想去,她沒說錯。
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他給了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了嗎?沒有,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謹小慎微,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她事事處處都要顧念分寸,免得行為失當造成不良影響。
愛自己的兒女卻不敢表現出來。心疼別人的兒女,別人的遭遇卻要面對好是人的揣度和閒言碎語。
沒能給她權利,那麼財富呢?也沒有,朝廷要支持戰爭,財政一直緊縮,她帶頭節衣縮食大冬天的靠著幾個炭盆勉強取暖,連著幾個冬天都沒有添置新的皮草。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因此他經常找理由送她一些衣物,故意嫌棄她的宮裡太冷太寒磣。可她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讓他哭笑不得。
沒錢,沒權,自己以為能給的,其實都給不了。病重的玄燁終於發現,其實他的愛多麼渺小,渺小到她完全有理由不屑一顧。
她好忙。要應付祖母,要應付屬下,要應付孩子,還要替他的朝廷操心,左右為難之後還是決定犧牲家族利益。對渴望見到兒子的母親說抱歉,為了顧全大局,只能讓哥哥在軍中養傷了。
雖然這麼做一大半的原因還是為了哥哥好,但不可否認,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緩和矛盾,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複雜。
頹廢中的玄燁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原本自產自銷的眼淚這會兒內銷轉出口了。等到赫舍里注意到腿都快被壓麻了,那人還沒動靜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某人的眼淚順著真絲的紋路一圈圈地暈開。
太皇太后嫉妒得一點沒錯。玄燁所有軟弱無助掉眼淚的樣子,只有赫舍里一個人看得見,即便他忍得了一時卻忍不了一輩子。
看見他又哭了,赫舍里只能無聲嘆息,生病很痛苦吧?叫你不愛惜身體。皇帝很難當吧?叫你頭腦簡單熱血衝動!這次的教訓夠深刻。所幸你還知道哭,而不是一味地犟頭倔腦不聽勸。
哭吧,我會只當沒看見的,赫舍里暗想。因此她一動不動,抬頭望天。手伸過來剛好夠到他的長辮子,輕輕拽過來放在手裡捋捋。明黃的髮帶頭上還穿著幾串紅珊瑚珠子。
平時沒注意看,原來皇帝的髮辮還能弄些小花樣。紅黃搭配,富貴有喜慶。珊瑚密宗佛寶,帶著吉祥的寓意,給皇帝梳頭的小太監手倒是挺巧的。
無聊的赫舍里把玩起了玄燁的辮子,默默流淚的某人發泄夠了,想抬頭緩一緩。沒釣到辮子拽在別人手裡。這一動把兩人都驚醒了。
玄燁莫名地看著赫舍里,眼中帶著微紅。赫舍里忙不迭鬆手:「皇上。您覺得好些了麼?」
一邊說著側坐,彎下腰去扶他:「吐了這麼多回,應該不會再反覆,臣妾替您把枕頭塞高,您就靠坐一會兒。」
「嗯。」玄燁任由她扶著自己,替自己蓋被子,各種親力親為。身體極度虛弱加上心情低落,讓他的臉色慘白如紙。
一直都垂著眼瞼不看赫舍里的臉,赫舍里卻是心軟了,人家都蒼白瘦弱成這樣了,自己就算恨鐵不成鋼,這會兒也化作一汪春水了。
接過宮人遞上來的帕子,給他擦了擦臉,擦去那些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的痕跡。輕聲說:「皇上休息一下,臣妾讓人煮些暖胃的點心來,您試著用一些,看看還會不會難受。」
說完慢慢站起身來,這一次,她當著玄燁的面,倒退著到屏風背後,直起身再看自己的衣服。得,又毀了一身,浣衣局的女工們,本宮實在是對不住你們啊!
這一次,不用示意,宮人們早已準備好一套衣服,赫舍里一出來,就默默示意請主子更衣。赫舍里扯了扯嘴角,伺候病人還挺廢衣服的。
換好衣服,走出寢宮,赫舍里立刻召見了御膳房的總廚,細細吩咐了一番,在廚子滿臉疑惑地退出去之後。赫舍里叫來了小魏子:「聽說,方才軍機處幾位大臣求見皇上?」
「回娘娘的話,幾位大人聯袂而來,皇上沒有接見。」小魏子回話:「大人們遞進來的摺子,就在娘娘手邊。」
赫舍里其實早就看見桌上多了一本藍封面的摺子,她把小魏子叫來問話,其實只是問給床上躺著的玄燁聽的。隱晦地告訴他,自己要翻看桌上的摺子了,你要是有意見,現在提出來。沒意見我就自己動手翻了。
作為女眷,身上諸多的限制讓她不能不處處小心,但有很多事,不是她不想管就不會牽連到自己。眼下這場戰爭已經把火燒到她身上了,她若是一味躲避,只會讓自己和索家越陷越深。
但是,她決定要管,也要顧念玄燁的面子和太皇太后的底線。前者現在還構不成威脅,但後者卻是她面前最大的阻礙。
因此,她心裡知道玄燁不會計較她翻看大臣們的摺子,也不敢不事先打聲招呼。免得事後被老太太抓住小辮子,連個救場的人都沒有。
見裡面沒動靜,赫舍里這才心安理得地拿起面前的摺子,翻開來仔細閱讀。一讀之下,兩條眉毛也擰了起來。
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壞消息,三藩叛亂還沒開打,它就已經存在了。只是玄燁和朝廷的精力都被三藩吸引了過去,而忽略了一直存在的這個問題。如今,雪上加霜的事情,狗血地上演了。
繼三藩叛亂之後,俄國出兵了。一直和俄國人周旋的費揚古傳來軍情。沙皇俄國一支兩萬人的精銳騎兵仗著絕對的速度,利用俄國和我國漫長的邊境線疏於防備的空檔,繞過雅克薩,正式入侵了。
費揚古的馬步軍滿打滿算才剛一萬,加上這麼長時間和敵人拉鋸,損傷不小。雖然勉強在雅克薩站住了腳跟,但面對沙俄兩萬精騎突襲入境的事實,這點點成果根本不夠看的。
而且,這明顯只是沙俄用來探路的小股部隊而已,依仗苦寒之地養出來的強悍身體素質,彼得一世若真的起了貪念,他們的步卒說跟上隨時都能跟上的。這個時候出了這種事情,不用說,有國內投機分子引狼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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