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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燁剛想和她說話,冷不丁她站起來背對著他,而且抬腳就走。玄燁伸出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赫舍里轉出屏風,宮人在外面彎著腰,小心侍奉著。
眨了眨眼,似乎有液體滾動,玄燁頹然地放下手,重新閉上眼,讓那些液體自產自銷。手臂落回床上,恢復了原狀。
赫舍里走出寢宮到了外間,宮人們早已取來新的衣服鞋襪。赫舍里的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到底還是你們細心。」連璧抬眼瞄了瞄赫舍里臉上的傷:「娘娘,奴婢給您上點兒藥吧。」
赫舍里一愣:「給本宮上藥?本宮又沒傷著。」可憐她到現在還沒感覺臉上有異樣的疼痛。「娘娘,您臉上……」赫舍里聞言一邊抬手摸,一邊隨意地說:「不礙事,只是不小心……嘶……」
這一碰,還真碰到了傷口。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好,塗著正紅的艷色。一個沒注意,指甲在破損的皮膚上划過,這一下的疼痛才讓她驚醒,玄燁下意識的反抗,居然真的弄傷了她的臉。
可是,這個時候,她沒想傷口有多疼,而是想到了一個問題。剛才她在外面訓斥承瑞,大家是不是都看見了?她臉上有傷,還滲出了血液?
如果這樣的話,玄燁心急慌忙宣太醫的理由,也許可以這樣搪塞過去。打定主意,赫舍里故意做出痛得齜牙咧嘴的表情。
連璧心裡一驚,轉身就去叫太醫。所幸太醫就在寢宮角落裡躲著,這會兒只要把他拖出來就行了。
太醫戰戰兢兢過來見禮,赫舍里卻拿手捂了臉:「太醫快給瞧瞧,本宮的傷。」太醫哪裡敢放肆,皇后的臉,誰敢亂看。別說看了。偷瞄一眼都是死罪。
「奴才不敢,私窺鳳顏大不敬。奴才這裡有傷藥,還請娘娘身邊的隨侍給娘娘上藥。」太醫始終低著頭,跪在地上打開藥箱,把需要的藥瓶一一拿出來,一邊給連璧解釋用法。
赫舍里囧了一下,你作為醫生都這麼謹小慎微,那剛才外面這幫人,看沒看到她臉上的傷,還真是個未知數。
封建時代的皇室規矩真是迂腐到家了。女人長得漂亮就是給大家看的嘛。若是只能孤芳自賞,那美醜神馬的,有什麼意義?
暗自唾棄了一把。她還是想,不管你們看沒看到,反正我就當你們已經看到了。所以,赫舍里的臉上不但上了藥,還誇張地附上了紗布。這紗布為了能遮住她臉上的傷,反而把她的脖子和整個側臉都遮住了。
連璧對主子的這個決定沒有什麼質疑,女人嘛,平時可以不上妝不在意,但真要是破了相,心裡肯定不舒服。皇后娘娘開始在意容貌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接下來的命令卻讓連璧有些錯愕:「讓外面的人準備著,回宮。出來這麼久,耽擱了皇子公主們的請安不好。」
「娘娘您。您這樣出去……」連璧一驚,心說皇后娘娘怎麼這個時候想起來要回宮了?她不是應該一直在這兒守著皇上嗎?皇上還沒醒,她怎麼就要走呢?
再說,剛才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傳下了話。皇子公主們都免了請安。怎麼又會影響他們請安呢?
赫舍里不能說我要的就是出去晃一圈,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不是玄燁傷了,而是我傷了。聽到連璧的質疑,她頓了一下:「取個竹笠給本宮帶上吧。」
連璧見她心意已決,只能轉身出去,片刻後迴轉,手上拿著一頂四周圍都,蒙著白布的竹笠給赫舍里套在頭上。
恰在這個時候,御膳房送午膳進來了。原先赫舍里吩咐的那兩道點心和後來太醫新開的兩道粥兩道湯品一起送來了。
赫舍里抬眼一瞧,賣相還不錯。可是自己卻是來不及吃了。時間不等人,必須早點兒讓外面的人心定才好。
因此,她只是吩咐了一聲:「你們把東西送進去,小心服侍皇上用膳。儘量勸他多用一些。」說完這些話,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赫舍里在外面的動靜,裡面的玄燁聽得一清二楚。赫舍里的臉傷了,流血了,這是他看到的。太醫讓宮女給她上藥,他也聽到了,心裡還有些擔心,會不會很嚴重。
可是,這份擔心在聽到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之後,就全部化掉了。這個女人,果然還是任務觀點,她來,是因為祖母不高興了,丈夫生病,做妻子的居然連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她來了,看了,該做的都做全了。所以,就沒必要留下了是嗎?迫不及待地就想走了是嗎?
我應該想開,我應該能夠接受這個結果。我應該希望我身邊的女人都想赫舍里學習,這樣的內廷才是祖母最希望看到的。
玄燁雙手揪著被子,緊緊地揪著,等到外面紛亂的腳步聲消失了,一切恢復了平靜之後,才恢復過來,嗯,似乎不像想像中那麼難受了。
赫舍里坐著步輦帶著竹笠回到坤寧宮,有沒有引人注目,她自己是不知道。只是吩咐奴才們走慢一些,藉口這樣才能平穩些。
同樣的一段路,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等赫舍里回到坤寧宮的時候,留守的宮人們都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一窩蜂地上來恭迎。
見到主子蒙著面紗,都驚了:「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您沒事兒吧?」七嘴八舌的一通聒噪,赫舍里搖搖手,並不說話,匆匆進了宮門。
徑直走進了寢宮,坐定了之後,才把竹笠和臉上的繃帶全給拆了。讓人取來鏡子細細地看。
也不知是銅鏡模糊呢還是傷口本來就淺,赫舍里左看右看除了兩邊臉有些色差之外,沒什麼明顯的傷痕。那些下人們沒事就愛大驚小怪。小小傷口,風一吹,血就止住了。
赫舍里是沒看出什麼,站在她近前伺候的珍兒和玲兒見主子拿著鏡子反覆照,這才抬眼往她臉上看去,這一看,把她倆嚇得直接跪下了:「娘娘,您的臉,怎麼會……」
兩個聲音幾乎疊到一起,反而把赫舍里嚇了一跳:「你們,你們幹什麼?些許小傷,早已癒合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和在外面不同,回到坤寧宮裡,她就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再鬧得雞飛蛋打。畢竟剛才在乾清宮裡的那段已經讓她勞心勞力了。
打發了宮人,赫舍里自顧自倒在榻上養精神。因為存著心事,倒是把午膳給忘了。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事情。
一會兒擔心家裡,嘆一聲氣,希望阿瑪和二叔能把索家的門庭好好地撐住,度過這次危機。可惜,二哥還在東北,那邊也是水深火熱。保不齊也要上戰場。
哎,這個時代的男人,要麼手無縛雞之力做個只會搖頭晃腦的書呆子,要麼就練了把式去當兵。不像現代,當個兵政府給你這樣那樣的福利,百分之九十的人進部隊都不直接跟真實戰場打交道,當幾年和平兵,退伍復員回來一看,胖了幾十斤。
這個年代當兵,那是刀槍劍戟斧鉞勾叉,上來都是馬上大戰三百回合這種的。大哥失了一條手臂,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年代打仗,比現代更容易殘疾,死得也更快。
爺爺啊,您把兩個哥哥和小叔叔送進軍營,原本是想保護他們,給索家多一條出路。您大約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吧?
如果您在天有靈,請保佑二哥安然無恙,咱們不求什麼軍功,咱們只要他好胳膊好腿,健健康康地回來。
赫舍里這樣想著,心中的酸楚再次湧上來,回想起小時候為數不多的幾次,兄妹三人站到一塊兒。通常都是他們兩個大男生唯唯諾諾地在自己跟前兒,好像自己是姐姐而他們是弟弟。
實際上,赫舍里知道,他們心裡,那不是怕,而是寵溺。做哥哥的,有事讓著妹妹,保護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惜,她一直覺得他們是孩子,不成熟不穩重還不靠譜,但當他們真的離了家門,並且帶著傷痛回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她的哥哥們早已經長大並且曾經渴望為索家的門楣多添一份榮光。
如果他們真的是富三代,官三代,仗著爺爺的名頭,大可以在軍中只混日子不干正事兒,成了紈絝子弟,也許明珠那廝就不會推薦他們出去了。
可惜,哥哥們吃的這些苦,註定是要白吃的,因為一旦朝廷發現滿漢關係如果一直尖銳下去,勢必害了朝廷幫了反賊。
他們就會醒悟過來,亡羊補牢,做出一些安撫。到那個時候,他們會變得很好說話,能不追究的,大約就不會追究了。
這個時候,作為當事人的妹妹,內心深處卻是偏幫漢人的,這叫她怎麼開得了口,又怎麼對得起家人的栽培。赫舍里已經想像到未來她會陷入怎樣尷尬的境地。
皇后這碗飯,聞著香噴噴,看著香氣四溢那麼誘人,實際吃起來,卻是難以下咽。翻了個身,赫舍裡面孔朝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像捧了這碗飯之後,自己就一直沒停過嘆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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