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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苦,沒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回去同情她。但赫舍里的苦,卻是連身邊的人都感受到了。
當赫舍里吃完晚飯,休息了一下端起藥碗準備閉著眼睛一口吞了的時候,外面抱進來說皇上擺駕坤寧宮。就這一嗓子,差點讓她把如烤焦木炭味道的藥汁全都搶到喉嚨里去。
邊上連璧忙不迭的幫她拍背:「娘娘,您慢著點兒喝,當心燙。」赫舍里一邊咳嗽一邊說:「快,替本宮更衣,皇上駕到,不能不出去迎接。」
「可是娘娘,皇上是讓您在寢宮裡好好休息的。您要是就這樣貿貿然出去了,皇上必定會說是奴婢們照顧不周啊!」連璧央求道。
坤寧宮的下人們普遍扮演比較無辜的角色,皇后主子有的時候會抱怨她們缺乏眼裡勁兒。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會被皇上指責太過縱容皇后而沒有好好照顧她。
赫舍里聽她這麼一說,頓時不好意思了,她的口氣好像自己是個不懂事專愛惹麻煩的主子。她們不能不勉力配合一樣。
病中的赫舍里尤其好說話,口氣一軟:「話雖如此,但本宮不敢真的躺在輕功中等著皇上進來啊!這樣吧,你們替本宮梳妝,本宮就坐在外間的榻上等著接駕。」
知道主子是不聽勸的,連璧覺的她能這樣妥協一下真的已經是千年難得了。於是就順應了她的要求,快手快腳地給她洗臉刷牙,梳頭穿衣服。真把她當瓷人兒一般,小心翼翼地扶到外面榻上。
赫舍里這才看見矮桌上放著的對成山的摺子,頓時就明白玄燁是真的打算在這裡通宵辦公了。心裡默念,希望老祖宗不要太在意。
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後,玄燁還在路上慢悠悠地晃著。從赫舍里的角度望出去,什麼都看不到。於是,百無聊賴的她開始翻著子,翻了幾本都是壞消息,她的心情也跟著落了下去。
她記得。玄燁是沒什麼耐心的孩子,看到這麼多報憂不報喜的摺子,心裡的鬱悶可想而知。赫舍里思索著一會兒見到他,是不是該更加客氣一些,恭順一些。
因為是冬天風雪大,紫禁城的路也不那麼好走。赫舍里左等右等都不見有人來。等人心焦之下,下意識地站起來想要迎出去,卻被連璧帶著姐妹們攔住了:「娘娘。稍安勿躁。皇上此刻已然在路上了。請您再等一等,耐心地等待一下。」
赫舍里第二次被擋,最後選擇妥協,坐在榻上靜靜等著某人來。玄燁的轎子還和以前一樣,直接落到了漢白玉的石階下。小魏子撩開轎帘子。玄燁從轎子裡走出來直接上了石階。
這一次,玄燁的步履比來時更匆忙了些。因為他是抱著完成工作的心態來的。回想坤寧宮裡堆積如山的摺子,玄燁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切的疲倦。累,太累了。這個時候有誰能夠搭把手就好了。
然而,這只是他心裡的一點抱怨而已。進了門,徑直往寢宮走。打了手勢讓宮人隨侍都噤聲,免得一嗓子把赫舍里從床上叫起來了。
他是體貼某人病體,以及那總是高度緊張的神經。他絕不會想到。一進寢宮,迎面看到的會是一下場景。赫舍里坐在軟榻上,一手捧著摺子,表情嚴肅,另一隻手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圈圈畫畫似乎是在計算著什麼。很認真。很專注的樣子。
這樣的場景讓玄燁以為自己眼花了,讓他以為是幻覺。一直到某人放下摺子。擰了擰酸疼的脖子,才看見斜對面的門口杵著一個明黃的身影。
赫舍里頓時風中凌亂了,這是什麼路數?怎麼玄燁悄沒聲息地就出現了?怎麼奴才們一個都沒瞧見他呢?這活難道是瞬移的麼?
來不及細想,某人連忙放下摺子,三步並做兩步過來:「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你一直就坐那兒,一直就在看摺子?」玄燁還沒回過神來。
「回皇上的話,得知皇上要來,臣妾本想出門迎接,奈何外面風大,臣妾扔在病中,故而……」
「我問你,你是不是坐那兒很久了。」玄燁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似乎每次問她什麼,她總有法子短話長說,長話繞說,今天,非給她治治這毛病不可。
「回皇上,沒多久,也就一刻鐘左右。」赫舍里低頭。太大意了啊!那天在乾清宮裡,自己幫他看著子,那是匯報過,他默認了的。今天這種情況是什麼?是內廷女眷私自干政啊!
「你看得那麼入神,是只看了一刻鐘?」玄燁有些不信,走到桌邊,拿起赫舍里方才看過的摺子翻了翻又放下。自己坐到赫舍里方才坐的位置上:「你倒是挺認真的,我在門邊兒站了這麼久,你都沒發現。」
「臣妾惶恐,臣妾不是有心僭越,請皇上明察。」赫舍里屈膝。「是嗎?」玄燁抬了抬眉毛:「坐到我對面,我有話問你。」
赫舍里乖乖地坐過去,都不敢抬頭。這樣的乖順讓玄燁很是受用,心說她要是一直這麼乖巧該多好。不過,這不可能。上翹的嘴角瞬間落了下來:「你指使曹寅和納蘭兩個,去替你查京城反賊的真相,你讓他們低調從事,不要驚動公主以及兩位駙馬,是不是?」
「是,臣妾以為此事理應低調,不宜到處聲張,以免加劇動亂。」赫舍里點頭承認。沒法子,這事兒發生在乾清宮,他的地盤上,即便自己和兩個侍衛說話聲音再輕,玄燁還是把來龍去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此事早已有了結果,出乎我意料的順利。」玄燁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赫舍里的神色。見她鎮定自若,眼睛一直看著桌面,面部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心裡有些佩服她的涵養功夫著實到家。
「今天,我親眼看見你翻閱摺子時候,表情肅穆很是認真的樣子。料想你心中,早已有了算計。就像當初,整個反賊團伙,都被你算計了一邊,曹寅他們只花了一天的功夫,就把人全都抓齊了,又花了一天的功夫,口供都湊齊了,」
這怎麼可能!赫舍里的腦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這個念頭。但是聽玄燁的語氣,這鐵定就是事實了。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漸漸成型:「皇上,臣妾只是根據臣妾的判斷做出提示,至於事件的真實走向如何,臣妾無從得知,此事能如此順利地解決,是另外有人調度有方。」
「另外有人?不錯,我當然知道是另外有人,但這個人,難道不是和你關係匪淺麼?」玄燁認定是赫舍里背後依靠的力量替她出手擺平了這件事。
原本他想,占了現成便宜,就不要去管它是怎麼發生的了。但是今天,讓他看到進入「工作狀態的赫舍里,瞬間就把他的懷疑神經又給吊起來了。所以,他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
然而,赫舍里明顯不合作的態度讓玄燁非常失望。你我之間,有什麼不可說的呢?即便你背後真是索家與佟家的聯合又怎樣?一門是世代忠良,一門是母舅親緣,我還能害你們不成?
你這是什麼心態啊!玄燁有些怒了。不過,他的涵養這些年也被鍛煉起來了。心中薄怒,臉上卻是一點都不顯,等著赫舍里解釋。
赫舍里心說她這是替誰背了黑鍋?毫無疑問,肯定是慈寧宮裡那位。玄燁一口咬定這事兒是自己做的。自己哪裡來的力量啊!他這是懷疑外戚有所勾結了?
好你個老太婆,居然用這麼陰險的招數。讓玄燁對索家心生防備。讓他以為索家的龐大已經超越了他的掌控。他開始起疑心了。
「回皇上的話,臣妾所能依靠者,只有皇上而已。皇上說的,那與臣妾關係匪淺的力量,莫非指的是臣妾的娘家?」赫舍里的尾音上揚,氣勢也跟著上來了。
「難道不是?」玄燁反問道。「索家的確龐大,龐大到京城裡無一不知無一不曉,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皇后的娘家,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長泰和法寶,與臣妾是父系同根。那些反賊當然也知道。」赫舍里一邊說著,頭還是低著,不去看玄燁的臉。
「索家要為哥哥和小叔叔復仇,這也是普通人一拍腦袋就能想出來的。反賊們出現什麼風吹草動,就是索家人做的。皇上如是想,朝臣們如是想,反賊本身定也做此想法。
而今,事情就順著這個想法發生了。那麼,等待索家的會是什麼?恐怕是反賊們無休止的報復吧?他殺我叔叔,我抓他頭目,而後他再報復回來。
索家與反賊就算是徹底綁死了。這算盤若是索家人盤算的。豈非蠢笨到家了?所幸,打這算盤的,是另有其人,故而,讓皇上得了好處。臣妾和臣妾的娘家,倒也甘願了。」
沒錯,索家就是被這一般人的思維定式給害了。在所有人都認為索家是趁機打擊報復的時候,被人順水推舟了。從今以後,索家將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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