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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裡,值殿太監帶著一群屬下恭迎皇后大駕。從她決定要去養心殿,到真正到達養心殿。過去了兩個時辰,而她早已在坤寧宮用完了午膳。
養心殿這邊,該整理的整理了,平時就一塵不染的地方,現在更是光潔如新。赫舍里一到,便在龍椅側邊上的小位置里坐定,一手扶著御案,開口道:「讓他們進來吧。」
值殿太監應了一聲,一嗓子:「皇后娘娘懿旨」把早在外面候著的軍機處以及戶部兵部尚書叫了進來。還在殿外,只是赫舍里給他們也安排了椅子。論資排輩,軍機處康親王坐在右手第一位。左手第一位坐的卻是兵部滿尚書,納蘭明珠。
赫舍里上來第一個問的就是康親王:「康親王昨日對本宮提出讓綠營兵克己忍耐的意見頗有微詞。不知事隔一日,你還堅持你的看法嗎?」
康親王老臉一紅:「奴才不敢,昨日思慮不周,還請娘娘恕罪。」武將就是這點好,說話不拐彎抹角。昨天脾氣上來了,一通反對。今天脾氣消退了,有錯就認了,乾淨利落。
赫舍里當然不會跟他計較,隨即一擺手:「事出倉促,昨日本宮也不是做足了功課來的。故而今日,特請來兵部和戶部四位尚書,就是想聽聽你們深思熟慮後的考量。皇上人在暢春園,心卻惦記著朝堂之上的事兒。諸位今日當暢所欲言。」
赫舍里話斷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卻是各自看手指,都不說話。皇后臨朝,滿人部落中以前沒有。漢人朝代中以前也沒有。武則天最初是和中宗一起坐堂,後來中宗病重,她才做了代理。
哪兒有皇帝沒病沒災在行宮把妹。皇后在宮裡替他上班的道理?再說了,皇后問的什麼意見?四位尚書心說我昨天沒趕上直播我不知道啊!軍機處眾人心想昨天你自彈自唱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麼?問我們能問出什麼來?何必今天再多此一舉呢?
場面陷入靜默,赫舍里原本笑眯眯的臉色轉寒。就在這個時候,從邊門進來一對宮女,各自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各放了一疊摺子。
宮女把摺子放到御案上,行禮如儀退出去之後,赫舍里隨手拿起一本:「這些都是今天剛從驛站拿來的摺子,還帶著塵土氣呢,列位都拜讀了嗎?」底下還是沒聲音。大家繼續看手指。
赫舍里翻開手上的摺子:「東北催餉了,我們的士兵就快連粥都喝不上了。」兵部戶部,你們一個管錢糧。一個管兵事,這件事問你們應該是問對人了。為什麼這摺子會原封不動地回到本宮的面前?」
「娘娘……這……這……」四位尚書昨天沒在場,沒見識過當今皇后的霸氣。今天赫舍里第一個就點了他們的名,把他們嚇得不輕。
戶部兩位尚書直接就給赫舍里跪了,國庫沒錢。連年赤字。戶部早已失去了「財政部」的功能,只剩下「戶籍管理部」的功能。皇后娘娘這麼一問,兩名負責人哪裡還能站得住?
兵部的兩位仁兄,納蘭明珠是伺候過小時候的赫舍里的。那時赫舍里以太皇太后的貴客的身份住在乾清宮裡。這段時間皇上對她言聽計從的摸樣明珠可沒少看見。
想他原本只是內務府眾堂官之一,又不是太皇太后的嫡系,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靠自己八面玲瓏的本事。在各種複雜派系鬥爭的夾縫中求生存。
如今,新的派系鬥爭又在眼前呈現了。以皇后為首索家班為主的一派無疑是風斗最勁的。她們的背後,還站著皇上。以及太皇太后。
另外一邊,議政王大臣會議氣勢洶洶,更是請動了遠在盛京的旗主親王,如潮水過境一般要來奪權。作為曾經在內務府混過,現在又在兵部尚書位置上說一不二的明珠來說。朝廷目前如沙漏一般不停流失活力的狀況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他現在的人脈和地位都是玄燁給的。大兒子是皇上的貼身侍衛,小兒子娶了柔嘉公主的女兒。成了皇上的外甥女婿,更何況明珠還有族妹惠嬪。所有這一切都指向納蘭家和皇家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麻的關係。
因此,這一次他沒得選擇,只能選擇皇后這一邊。因此,他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也就不用嚇得瑟瑟發抖什麼的。
明珠的背後,姚啟聖鬍子花白鬍子一大把,對目前兵部疲軟,成個朝廷疲軟的狀況十分不滿。但他是漢人,在滿人貴族老爺們商討大事的場合,他說不上話。
不過,老爺子的脾氣可不太好,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十分不滿地望著邊上跪著的兩位同僚。上面這個女人有什麼道理?不過就是一介婦人罷了,能有什麼見解?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啊!
裡面的赫舍里其實早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這個勸降了施琅幫助大清收復台灣的傳奇老頭怎麼能視而不見呢?
就算明珠在後來權傾朝野大放異彩,在赫舍里看來也不能減少她對姚啟聖這個人的興趣。這老頭,是大器晚成的代表,有大功勞。
因此,赫舍里假裝長嘆了一聲:「本宮知道你們的難處,無意苛責。只是,你們總要給本宮一個說法,究竟你們心中有無解決之道,就從兵部開始吧,明珠?」
納蘭明珠心中其實早就有一堆的話想說,這會兒皇后點了他的名,正中下懷。立刻出班行禮,出口成章:「回娘娘的話,奴才以為,糧餉的問題已經迫在眉睫,不單是士卒挨餓這麼簡單,而是影響到整個戰局成敗的關鍵因素了。」
明珠這話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可是邊上的同僚們卻用一種這是廢話的眼神看著他。戶部兩位大人原本跪著的身子彎得更加低了,有種挖個地洞鑽下去的趨勢。
見得不到大家的響應,明珠的表情有些訕訕的。赫舍里隔得遠,卻是沒看見。他說的這個話雖然是廢話,但是廢話也有廢物利用的價值。
赫舍里立刻就接上了話茬:「你的意思本宮明白,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也。」「奴才正是此意。」明珠忙不迭點頭附和。
「然而這些年朝廷賦稅艱難,國庫里這會子只怕是爬滿老鼠了吧?」一個渾厚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引起了赫舍里的注意,仔細一看,卻是扶額嘆息。說話的居然是玄燁的親衛隊長,佟國綱佟大人。
他可是玄燁的大舅舅,當年玄燁和她結婚,來索家下聘的就是佟國綱。赫舍里一看是他說話,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茬才好。不過,愣神只是一瞬間:「這個問題想必是所有人都關心的吧……」
場面再度安靜下來,戶部的兩位仁兄還跪著。赫舍里眼神一掃:「好了,都起來吧。糧餉的問題也是老生常談了,兩位也沒少上摺子,本宮也就不問了。生財之道古來有二,無非就是開源節流罷了,現在遠水解不了近渴,卻都是不適用的。」
戶部的兩位大人此時額上已是冷汗淋漓,生怕皇后降罪下來,雖不至於丟官什麼的,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也是一件很難熬的事情。
現在皇后放過他們,兩人忙不迭地起身:「娘娘明鑑。」赫舍里低頭摸了摸義甲:「本宮也知事情緊急,故而想著早些解決問題,免得拖久了病入膏肓。」
下面的眾人這才領會了她的指示精神全體起立躬身:「請娘娘示下,奴才等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赫舍里順手打開一份摺子,掃了一眼:「本宮心中尚未有定論,裕親王已經去暢春園請旨了,等他回來,自然就有分曉,只是諸位大人心中當有個數,這法子只能解燃眉之急,絕非爾等所想之良藥。」
下邊的諸位原本作洗耳恭聽狀,都以為皇后會像上次批示江南災情一樣,簡單明了地下一道命令,大家照著做就好了。
沒想到她臨時卻是賣了個關子,具體的方法要等裕親王請示了皇上之後才能公布答案。你說你都已經在養心殿召見大臣了,就說明皇上已經把朝政大權放給了你。
聽說你不願入住乾清宮,卻選了養心殿。現在還表示要先請示皇上,去求聖旨,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瞎耽誤功夫麼?哎,朝務掌握在這對年輕夫妻的手裡,真是各種讓人不放心啊!
一個是毛頭小子,一個是深閨少婦,這兩人輪流當家,怎麼可能當得好?原本抱著希望的索額圖等失望了,原本沒抱希望的康親王等人更是表現得無所謂的樣子。
赫舍里卻不管他們私底下怎樣,一抬手宣布研討會到此結束,大家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於是,大家散去,這回誰都沒有被留下來。
赫舍里一個人躺在龍榻上,嗅著空氣中淡淡的龍涎香氣。只覺得身心俱疲。你是故意的嗎?在這個時候想起來找女人花前月下談戀愛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環境。
烏雅氏,未來的德妃,玄燁在中晚期最信任的妃子。好像生了四個孩子,好像也是兩男兩女。好像……後期內廷掌權的,是她……若真的是歷史的必然……極度疲勞的赫舍里緩緩地閉上眼睛:若還是要如此,這也太不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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