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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老婆現在在月子中,很多話隔著一道門他沒法清楚傳達,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等她出了月子再問了。以前不問是沒想到,現在想到了,不問他不能放心。
問了一些功課,讚許了兒子幾句,他就把他打發走了。玄燁正式開始批摺子,那邊小魏子把一摞摞的摺子安封面顏色的不同分類碼成一幢幢。
玄燁只能望摺子興嘆,這不管事兒的時候天天羨慕人家鰲拜看摺子寫硃批,可真到了自己提筆寫批語的時候,才發現,這一天寫下來也要好幾千甚至上萬字呢!比科舉做文章可難多了。
不過累歸累,對官員們報上的事情,玄燁事無巨每一件都仔細審閱,給予批覆,小的時候,師傅們一直教導他興國在於勤政,君王勤政,才能帶動百官樹立勤政愛民的風尚,才能把國家發展壯大.
業精於勤荒於嬉,晚明的衰敗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君王不干正事兒,每天就想著玩樂,明朝擁有整個封建時期最完備的官僚體系,君王二三十年不早朝,國家機器照常運轉,足以證明一切.但是這樣的朝廷怎麼可能牢靠?
宦官專權,佞臣當道,明朝就這樣葬送在農民起義軍的手裡,直接便宜了滿人蠻夷.這是漢人的恥辱,滿人最驕傲的不是赫赫戰功,而是漢人的將領自己打開山海關迎接王師入主中原.
他們可以驕傲地對那些反抗他們的知識分子說,不是我要進來的,是你們請我進來的.我既然進來了,這裡就是我的地盤,就要按照我的規矩服從於我,這就是滿洲貴族的邏輯。
清初說是弊政也好,暴政也罷,只是一個民族征服另一個民族必要的手段而已。漢民族坐擁關內錦繡河山,不思進取,不修兵事,絲毫沒有攻擊意識。對外邦從來都是採取優撫政策,賜以財帛土地結為友誼之邦這是漢人的文化屬性決定的國家氣質。
但是身在關外窮山惡水中的滿蒙兩族卻截然不同,他們每時每刻都在為了地盤,糧食,女人,生存而戰鬥,他們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爭搶,不搶就等著被搶,不占領敵人的資源就意味著被敵人占領。戰爭是反而是他們賴以生存最主要的手段。
這樣恨不能全民皆兵的民族氣質,對於漢人來說。引進來就是災難。如今距離災難降臨已有二十一年了。正像赫舍里對三位漢妃說的那樣,滿人入關二十多年,上到帝王。下到普通旗人,早已被漢文化同化了。除了一些重要的儀式,生活習慣口味喜好基本與漢人無異了。
晚明的政治錯誤當然不會在玄燁身上體現,他從小就被嚴格教育,每天五點起床。晚上不過十點不睡覺。學習如此,親政後更是如此。
這不,兩江三省上摺子要疏通維護京杭大運河,疏通漕運,加強南北的聯繫。這在玄燁看來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可是,這事兒它得花錢啊!
國庫好不容易剩下的一點點。還不夠修幾里的。這大運河這麼大工程,需要投入的勞力和財力經不起算總賬。錢是沒有,但事兒卻是一定要辦。因為玄燁鐵了心要削藩,到時候戰爭不可避免。
古代不像現代,長江大橋一座接一座。古代的石拱橋跨度相對較短,橫跨長江什麼的,根本沒可能。因此。想要進兵,就只能走水路。派遣大型漕運船往南運送兵卒和糧草。
這就需要整理出一條能夠承載成千上萬大船的優質航道。光有一條京杭大運河還不夠,黃河長江以及其附庸的天然水系,只要是在進兵線路裡面的,都要整修。
這麼一來,錢就成了大問題。雖然赫舍里有意無意提出的以工代賑很有吸引力和可操作性,但畢竟是有季節限制的。而且這幾年也沒什麼大的天災,又不能我沒事兒求老天爺降個災什麼的。好讓我把老百姓都聚集起來為我所用。
沒有足夠的錢,沒有足夠的勞動力,這樣的窘境讓玄燁不能不把這份摺子給擱置了起來,沒幾天就要聽政了,他想把這份摺子送到朝臣們當中,問問他們的意見,也許會有讓人驚喜的收穫。
農桑和漕運,是國家眼下兩個最重要的課題。農桑方面,玄燁頒布了一系列的法令,包括停止圈地,沒收原鰲拜和蘇克沙哈黨羽所侵吞的土地,重新分配給原來在這兒耕種的農民,承認他們對土地的使用權。
對於開墾荒山荒地的,只要能證明在這土地上勞作滿兩年以上,就能被確認為這塊土地的使用者,由他交付田租和地丁稅,政府不得強行徵用。
封建時代的勞動者,人和土地是緊緊綁在一起的,有了土地,他們就等於紮根在這裡,沒有不可逆轉的原因,他們不會離開故土。
政府宣布土地所有權收歸國有,徹底取消私有制,無論是豪強還是佃戶,都只能抱有居住權和使用權,豪強收佃戶的租,政府收豪強的租。各級地方政府政府還把每年豪強需要上繳的稅費寫成告示貼在衙門口,讓差役去集市上廣而告之。
這種做法在最早的時候引起了不少土豪劣紳的反對,在地方上引起了不小的動亂,但玄燁趁著處理蘇克沙哈的時候削掉了一批刺兒頭,又乘著處理鰲拜的時候再下狠手削掉了一批。如今,尤其是北方,反對的聲音基本消弭了。
只是在南方,勢力盤根錯節,這一項政策推進的速度就異常緩慢,在三藩王的雲貴兩廣地區更是如此。這也是玄燁必須要削藩的原因之一,全國不能統一到一條陣線上來,這是件讓人非常惱火的事情。
左看右看,玄燁發現,似乎所有難解的問題,矛頭都指向三藩割據政權的存在,只要拔掉三藩,就能讓中央的政策很好地到達地方。
三藩不除。心頭難安。偏偏這件事,現在還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點兒,因為他最信任的軍機處,三藩質子占了兩席。現在,只能另闢蹊徑了。希望御史大夫們別讓他失望才好。
二月,赫舍里終於苦盡甘來,宣布出月子,重掌大權。此時懿妃仍在禁足當中,謹妃帶著惠嬪昭嬪來請安,順便交差。
赫舍里嘆了一聲:「妹妹辛苦了。」「能替皇后分憂。是妃妾的榮幸,今日見娘娘鳳體安康,妃妾心中歡喜。」謹妃一如既往的謙遜。
赫舍里點點頭:「妹妹說得我這心裡怪不好意思的。咱們皇上講究節儉,妹妹相比許久都沒有嘗過血燕的滋味了,托我那五兒的福,我這兒還有一些,一會兒我讓嬤嬤給你送去。給妹妹補補身子。」
謹妃頭一低,一福身:「妃妾謝皇后娘娘恩賞。」既不僑情也不喜形於色。這樣的屬下,讓赫舍里覺得用起來很舒服。看起來,謹妃已經被太皇太后往副後的方向發展了。
既然怎麼做都得不到小皇帝的喜歡,還不如安安分分地發展自己別的特長,也就是因為玄燁不喜歡她。讓她更加更加明白情緒內斂,對事不對人,用儘量公平大氣的處事方式。讓上司放心,讓玄燁刮目相看。
赫舍里每每看到這樣的謹妃,總要感嘆,這就是封建時代后妃不能跳槽的苦逼啊!像謹妃這樣,娘家有錢有地。就算朝中無人了,她不是官家女眷。至少還是富家千金。
根本用不著活得這麼辛苦低調。老闆不喜歡,把老闆炒了,換個喜歡自己的不就完了?可這事兒在鈕鈷祿氏身上就是行不通的。
沒法子,既然她都已經往事業型的方向發展了,也拗不過來了,只好就這麼著,希望玄燁至少能信任她吧。
腦中有了信任這個詞,赫舍里又想起了關在景仁宮的懿妃,又是一聲嘆息:「佟妹妹也不知身體怎麼樣了,這一向沒病沒災的,怎麼說倒下就倒下了呢?皇上也是,只說讓她靜養著,也不宣個太醫給瞧瞧,真叫人操心。」
底下的三人頓時沒了聲音,她們三個都是那天祭灶神時候的當事人,懿妃和謹妃為了搶位置而發生的那點破事兒直接惹惱了太后。雖說太后一直沒什麼脾氣,也不管事兒。但她到底是皇后出身。
當年董鄂氏雖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和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每有重大活動,都是乖乖站在她身後,不敢越雷池半步,就算她做了皇貴妃也是一樣。
再加上,她是知道婆婆更喜歡鈕鈷祿氏多一點,想著法兒要把鈕鈷祿氏捧起來,佟小姑娘看不上鈕鈷祿氏就等於不給太皇太后面子,要真是讓太皇太后出手收拾,那佟家可真就沒臉沒皮了。所以,這事兒還得她出面,讓懿妃病退了。
這件事,謹妃知道,惠嬪和昭嬪也知道。就是赫舍里不知道。不過,她也不想問是怎麼回事。在她看來,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現在自己既然重新執掌宮務,那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眼見得沒人搭茬,她裝出更憂心的樣子:「來人,去一趟內務府,以我的名義去太醫院開一張補氣養血的方子,再去內務府申領一些藥材,我要親自去一趟景仁宮。」
「妃妾願意與娘娘同往/嬪妾願意與娘娘同往。」屬下們紛紛表態。「既如此,來人,擺駕景仁宮。」赫舍里一聲令下,宮人內侍紛紛行動起來,她的轎子後面,跟著三頂小轎,一同前往景仁宮。
那邊懿妃早早得了消息,梳洗打扮了一通,巴巴地在那兒盼著。眼見得赫舍里的轎子出現在視線里,佟佳氏上前幾步:「姐姐……」身後一聲輕咳,小姑娘愣是把後面半句話咽下去了,屈膝給赫舍里行了一個禮:「妃妾給皇后請安。」
赫舍里一愣之下隨即明白,這段時間禁足,小丫頭有好好反省,至少知道對外要用官方稱謂了。上前一步扶起她:「妹妹病了許久,瞧著愈發輕健了。外頭涼,我們屋裡說話。」
被赫舍里扶著,小姑娘那個委屈得,整整被關了一個多月,表哥不來見她,表姐又在坐月子來不了。她的日子可見得有多委屈了。
她也不是沒有派人去乾清宮請皇上。但玄燁這回是真心想收收她的骨頭,真心想把表哥表妹這層關係結束掉,佟慧如之前之所以這麼無法無天,很大程度上的原因是因為他的縱容,現在他不想縱容了,當然要狠心到底了。
佟佳氏三番四去請,都沒能請來,漸漸的也就認清事實了,表哥可真是狠心腸啊!額娘說天家只有主僕沒有親情,她還不信。現在卻是不能不信了。
表哥無情,表姐倒是記掛她,一出月子就帶著屬下來看她。佟佳氏在得到皇后擺駕景仁宮的消息之後,那個激動啊,姐姐來救她了!姐姐這是為了讓她能解禁鋪路啊,這回可得好好表現!
等解禁了,再把額娘找來好好說說表哥的不是!小丫頭到現在還轉著這心思。赫舍里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她和懿妃手挽手進了景仁宮,放眼望去,這裡和玄燁小時候,孝康章皇后在時的擺設已經大不同了。
慧如愛珠玉擺設,滿屋子擺的都是玩意兒,先前玄燁寵她。內務府造辦處像是為她一個人忙活,隔幾天就有新奇的小玩意兒送到景仁宮來。如今佟佳氏看到這些小玩意兒就來氣。恨不能讓人全給收了,眼不見為淨。
赫舍里卻看得好奇:「妹妹屋裡的擺設倒是有趣。」「姐姐若是喜歡。全都送給姐姐吧。」進了屋子,佟佳氏的那些端莊全都扔爪哇國去了,一臉的委屈摸樣。
赫舍里知道她是在說氣話,所以笑了一聲:「我可不敢要,慢說這些東西。都是皇上賞的。就算不是,我那裡如今又添了個調皮蛋兒。三兩下就給掃蕩一空了。」
佟佳氏一聽赫舍里這樣說,面色又落下來了:「妹妹真羨慕姐姐的好福氣,兒女雙全,承歡膝下。不像妹妹這般冷冷清清還遭人嫌棄。」
懿妃這麼說,那邊真遭人嫌棄的謹妃臉上也不好看了:「妹妹這是和皇上置氣了?皇上是心疼姐姐病體未愈,讓你靜養的。」
惠嬪和昭嬪也點頭,誰不知道皇上是很喜歡眼前這位的?就是因為太喜歡,百依百順,才把你捧得把上面的頭頭腦腦都給得罪了。你說你這混得,連寧壽宮那位從來不愛管事兒的,都要出來管你了,你還有活路嗎?
所以說,做人一定要知道自己的定位,一定要低調,那兩位都是深諳此道才得在內廷獲得一席之地。現在,皇后和謹妃都要救她於水火,附和一下也沒什麼虧的,只盼這位出來之後能收斂性子,踏踏實實安安份份的過日子才好。
佟佳氏以前說話從來不注意留餘地什麼的,但今天,連平時最不放在眼裡的謹妃都出口幫她,小丫頭的氣勢徹底卸了:「妹妹知道錯了,往日種種不是,還望姐姐們原諒我。」
赫舍里這才拉過她的手:「你呀,安心住著,我給你帶來了好些補藥,把自己身體養好了才是正事兒,你身體好了,皇上也高興,既然都嫁了他,他高興我們就高興,不是嗎?」
「是,妹妹明白了。」佟小姑娘低頭。赫舍里又坐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眾嬪妃自然也就解散了。赫舍里出關,最重要的一個任務就是給太皇太后請安。所以出了景仁宮,直接就往慈寧宮來。
太皇太后這回好說話多了,沒問她為什麼先去看懿妃,然後才來請安。只是說了一些孫媳婦坐月子這許多天,沒人懂得收拾那些花兒,枯了不少之類的客氣話。
赫舍里當然也是客氣地恭順地回復了,正扯著閒篇兒,太皇太后忽然嘆氣了:「你說,這世上的明白人,怎麼就這麼少呢?」
「祖母何故如此感嘆?」赫舍里小心翼翼地問。「你坐月子,倒是躲了清靜,我老太婆卻是忙得骨頭都快散了。」太皇太后嘆了一聲。
「是不是宮務繁忙,讓祖母受累了?這是孫媳婦的不是。」赫舍里連忙認錯。誰知太皇太后一口否決了:「宮務倒是累不著我,鈕鈷祿氏做得不錯。
我呀,是被和順家的幾個小子鬧得,你不知道他們有多鬧騰。我就納悶兒了,原先建寧家的小子也挺鬧的,這回倒是不鬧了,全讓和順家的給鬧了去。你說這孩子怎麼長大了一歲就完全變了樣兒呢?」
赫舍里一聽這話,頓時有了笑容:「祖母,都說女大十八變,這男孩子也是要變的,姑姑家的兒子長大了,自然是要謹慎些的。」「謹慎?哎,說起謹慎哪,四貞是最好的,可她回了廣西之後,就再沒見著了。」
「這有什麼難的,祖母想念孔姑姑,就讓皇上把姑姑招進宮來,陪您住兩天再回去。」赫舍里假意殷勤道。實際上,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會兒的三藩恐怕早已有反意。孔四貞絕沒有可能出廣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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