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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分名帖分了一整日, 到後來饒是楊繾都覺得累,楊家二、三公子更是鹹魚地趴在矮几上發懵, 連話都懶得說了。四人之中,唯有楊緒塵還保持著斜靠憑几的慵懶模樣,耐著性子將幾人的成果又檢查了一遍。
&哥,要不歇歇吧?」楊繾端了參茶給他。
楊緒塵輕咳著搖搖頭,「我很好, 倒是你們, 平日裡接觸的少,的確會不太適應。歇著吧, 剩下的大哥來就好。」
楊緒豐與楊緒冉默默對視了一眼, 均是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楊繾眨眨眼, 總覺得自家大哥的話外之意是在說他們平日太憊懶……
不過這話倒也沒錯, 作為信國公府的世子爺, 楊緒塵哪怕身子不好,日常要做的事也極多, 除了要替遠在崇福寺的母親分擔族中事務以外, 楊霖也經常招他去書房商討朝中之事, 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瑣事, 要操心之處絕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都言塵世子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這真不是在誇大。
每個人生於世, 能走到哪一步, 能得到什麼紅塵饋贈, 除了機緣運氣, 更多的還要看付出了多少。
楊緒塵為何能名滿京城?為何能被皇上看重、被整個信國公府視為珍寶?為何能成為南苑十八子的定海神針?僅僅是因為他精貴的出身和生來聰慧異常?
並不是。
他還有著令人驚嘆的毅力、永不對命運妥協的強大,以及對自我的深刻認知。千年傳承之家的宗子所該有的一切品質,在他身上都能體現得淋漓盡致。
每個楊家子在面對楊緒塵時,時常都會感慨天命不公,然而楊緒塵卻從未說過這樣的話,甚至一次都沒有過這般想法。在他看來,一個人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取決於他身處何種身份地位,肩上有多大的責任,而非他能活多久,身子骨強或不強。
但他又極清醒,知曉自己的極限,這般溫柔而堅強之人,根本捨不得身邊人多操心他一星半點。
楊緒豐楊緒冉也好,楊繾也好,都很明白這一點,因而當他說自己不累、剩下的交給他時,這三人絲毫不敢反駁,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長兄的好意。
「……我總覺得這些名帖,好像和往年有所不同。」楊緒豐望著滿屋子的帖子,冷不丁開口。
&吧!」楊緒冉一下從矮几上起身,「我也有這種感覺,特微妙,說不上來哪不對。」
楊繾對此毫無發言權,只能訝異地望著兩個兄長。楊緒豐蹙眉沉思著,不確定道,「往年遞進府里的帖子,占大頭的是各大世族,京里的撇開不提,各地的也不少,諸如濟南李氏,奉南邵氏,安化梅氏。而今年……」
&了許多勛貴寒門。」楊緒冉恍然大悟,二話不說翻起了腳邊一小沓名帖,「我今日沒瞧見濟南李氏的帖子,大哥二哥你們見過嗎?」
&未。」楊緒豐也翻起了名帖和禮單。
楊繾思忖道,「安化梅氏也沒有,不過咱們府上與禮部尚書府剛退親,梅表姨家不願遞帖也實屬正常。濟南李氏與奉南邵氏素來與我們交好,早些年我還見過這兩家的小輩,年節拜禮已是循例,不可能忘卻,是不是疏漏了?」
回答她的,是兩個兄長飛快翻閱著整理名錄。
&用找了,那兩家沒遞帖子。」楊緒塵終於出聲打斷兩人的動作,見弟弟妹妹都抬頭看他,淡定道,「不僅李氏、邵氏沒有,往年遞帖的世家,今年少了至少四成,大多只有禮單,人卻沒來。」
楊緒冉不由蹙眉,「這不太對,為何?」
&言誤人罷了。」楊緒塵平靜道。
在楊繾離開京城的這半年來,京里流言甚囂塵上。有說信國公府要倒向季氏的,也有說他們與太子敵對的,甚至還有傳,弘農楊氏將扶持七皇子上位。而在流言平息之前,或者說在楊家明確表明態度之前,許多人都會暫時觀望。
世族與皇室的關係,自古都很微妙。前朝厲帝上位之前,世族幾乎架空了整個王朝,宗族勢力達到了頂峰。厲帝登基之後,花了整整十年與之相鬥,手段極其殘暴凶厲,抄家滅族比比皆是,不知有多少宗族高門遭了秧,甚至直接被掀了根基的都有,整個前都護城河都經年不褪血色,而喪歌不絕,白幡遍地。
然後,世族退卻了。
可惜這一番不計後果的血洗,雖然成功打壓了世族氣焰,卻也留下了難以彌補的空洞。厲帝之後,末帝上位,彼時朝綱紊亂,政令不達,加上末帝自認心頭大患已去,耽於享樂,昏庸無道,後期更是牝雞司晨,以至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季氏於亂中起兵,最終一統天下。
季氏先祖當年選擇了拉攏世族,可雙方都心中有數,不成功便罷,一旦季氏成功了,二者又將回到互相制衡之中。
而事實上,每一個君主帝王都不希望自己治下有太多世家這樣的龐然大物,世家想生存,除非謀反,否則必然要依附皇權。矛盾的是,他們又不希望自己太過受制於皇權。
凡事有好有壞,此乃歷史的矛盾和必然。既然兩方都不是什麼純粹的好東西,那最好就都知趣些,好好遵守遊戲規則,別亂搞事,前朝的血,可還都沒流干呢。
楊家現在就處於一個奇怪而微妙的位置。原本好好的,和季氏君子之交井河不犯,你坐擁你的天下,我發展我的宗族,你不犯我,我也不惹你,甚至還敬你三分,尊你為主。其他世族則以楊氏為風向,只要不偏不倚,大家就你好我好。
可偏偏就出了流言,這些流言還很有趣。說楊氏成為季氏走狗,是沒腦子的一種說法,沒人會信。可要說信國公府不喜東宮,想扶持其他皇子,那信的人就多了去了,因為楊家的確有這樣的能力。
說白了一句話,陛下依然忌憚楊家,楊家什麼都還沒做呢,世家們也開始不滿了。
簡直兩頭不討好。
弘農楊氏向來不參與黨爭,自大魏朝立國以來一直都以純臣示人,需要他們低調時,他們韜光養晦,而需要他們站出來時,他們也不懼高調。他們不在意太子是誰,只在意皇帝是誰。
作為世族領頭羊,人們需要楊家有這樣一個態度。世族的痛還沒過去,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走出低谷,既不希望失去地位,又怕再遭受一次血洗,大家對現今的狀況很滿意,並不想有所改變。
所以他們也不允許楊家有所改變。
太子季珪已經做了二十年東宮之主,二十年來一直沒做過什麼太出格之事,甚至還曾為王謝平過反,許多世家對他印象都還不錯,不少人都認為一旦季珪上位,世族甚至能更進一步發展。這時候信國公府想搞事情,問過他們了嗎?
大家都在紅塵中,能像曲寧溫氏那樣淡薄名利、遠離塵世的家族能有幾個?世族大多獨善其身,趨利避害之能已經融進骨髓,真要涼薄起來,你想像不出他們能做到什麼地步。
一旦信國公府卷進黨爭之中,想想吧,若是失敗,等著他們的就不只是落井下石。他們會成為第二個謝氏,第二個王氏,成為被放棄的下一個。
&是荒謬!」楊緒冉氣得狠狠拍向憑几,「都是些什麼蠢貨,這些流言都信?!他們是不是把季珪想得太好了,真以為他能讓他們出頭?季珪可是陛下教出來的太子!」
楊緒豐也緊蹙眉頭,「這些風聲是誰放出來的?」
自然是榮華宮的那位謝皇后……楊緒塵斂眸以默,淡淡道,「不用理會。」
&哥,這可不是小事!」楊緒冉焦急,「有人在逼我們站隊。腦子有病是不是?咱們楊家什麼時候站過隊了?真是異想天開。」
楊緒塵溫和地笑了笑,「無妨。我們信國公府做事,不需要旁人指手畫腳。何況那些人也只是觀望而已,等情勢明了,風聲便會過去。」
&這些流言蜚語終究會對我們有影響。」楊緒豐不贊同地搖頭,「還是壓下去吧,我們與東宮素來井河不犯,沒必要因此結怨。」
兩個弟弟均是一臉不忿和憂慮,看得楊緒塵心中既感慨又欣慰。他習慣性地咳了兩聲,伸手從腳邊的一堆名帖里準確地抽了一張,丟到四人中間,「好,聽你們的。我會將事情轉告父親,不著急,待父親見過這位,想來風聲便不會這麼緊了。」
其他三人均一臉疑惑地看向名帖。
&是哪位?」楊緒豐看向拿起帖子的楊繾。
後者打開看了一眼,表情甚是微妙,「……呃,宣城太守,丁志學。」
&志學?父親當年提拔的從屬?」楊緒冉倒是記得這個人,不過還是詢問地看向自家二哥,楊緒豐肯定地點了點頭。
當年楊霖在宣城任職時,楊緒豐、楊緒冉都被帶了去,因而對那位丁志學都有印象。彼時楊緒塵在京城養病,楊繾則在王家,兩人是隨後這些年才知道丁志學的。
三人都等著楊緒塵解釋,後者卻只是輕淺地勾了勾唇角,不欲多說,「行了,散吧,累了一天,都回去歇著。」
&吊人胃口啊大哥。」楊緒冉愁眉苦臉。
&知道啊?賄賂阿離試試,她高興了就告訴你。」楊緒塵慵懶抬眉。
楊緒冉頓時轉向楊繾,「好阿離,三哥帶你出去看廟會好不好?告訴哥哥吧。」
楊繾噗嗤笑出來,見自家大哥眸中帶笑,便也大方道,「好吧。嗯……我當初在宣城時,見過這位丁大人對六殿下鞍前馬後,這麼說,三哥懂的吧?」
楊緒冉:「……」
「……看來真有必要見一見這位丁大人了。」楊緒豐一錘定音。
話雖這麼說,可見與不見卻也不是他們能說得算。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很快見到了那位宣城太守,不僅如此,對方還帶家眷上門了。
看著眼前花枝招展、乖巧羞澀的丁語裳,楊緒冉只覺自己太陽穴突突地跳。母親的耳提面命還在耳邊迴響,面對自家大哥明顯一臉的幸災樂禍和二哥的看熱鬧,楊三公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認命地開口,「那我便帶阿離、綰兒和這位……丁七小姐一起出門了。」
&去早回。」楊緒塵笑眯眯地頷首。
&會人多,冉弟細心些,護好三個女兒家。」楊緒豐接話。
帶著自家妹妹逛廟會是一回事,多了一個陌生女子是另一回事好不好!他才不想這麼麻煩啊……楊緒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兩個兄長,「大哥二哥不一起出門散,散>
回答他的,是楊緒塵出口的一陣咳嗽。
&哥可還好?」楊緒豐聞弦歌而知雅意,扶著楊緒塵便往回走,「大哥想來這些天累著了,我們就不跟著去了,三弟、四妹妹,綰兒,好好玩,別冷落客人。」
楊緒冉:「……」
心情微妙的楊繾:「……」
被拖來陪兄姐,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楊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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