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中年顧客長相頗為端莊,眼睛有神,渾身上下散發著儒雅的氣息,由於是京城口音,且帶著一名隨從,讓人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你是何人?」
店主臉色極為難看,這名顧客一出口就是五百貫,可謂重重的打了他的臉,而且,還是在他的店鋪內。
中年顧客根本不理睬店主,嘴角詭異一笑:「在下從京城來,若是帶著這些獸皮返回京城,足有五倍的利潤,所以,少郎不必疑慮。」
李安也不傻,立馬就讀懂了這名中年顧客的詭笑,他是在幫助自己,不是真的要買。
「好,五百貫,成交。」李安淡然一笑。
「等等。」店主滿臉怒氣,大喝道:「這裡是我王家獸皮鋪,豈是你們做買賣的地方。」幾名看店博士見狀,都聚了過來。
「幾個意思,要打架麼?」
「這裡是王家獸皮鋪,你的獸皮只能賣給我,還有你,只能買我店鋪里的獸皮。」店主鼻口朝天,氣勢十足。
「不賣了,昆雄,我們走。」
「不許走,你們出去交易,也是占了本店的便宜,你們是在我的鋪子裡相遇的。」
店主說完,幾名看店博士圍了過來,不讓李安離開。
李安實在不想惹事,輕輕伸手將一名身材魁梧的博士舉過頭頂,其餘幾名博士見狀,立即圍攻李安,不過,就這些廢物,實在是不禁打,三拳兩腳之下就全都趴在地上了。
「你要幹什麼?」店主頓時嚇壞了。
李安輕拍店主的肩膀,開口道:「在下是賣獸皮的,當然是誰給的錢多,我就賣給誰了,您說呢?」
「對對對,少郎言之有理。」店主連忙點頭,隨即賭氣道:「我出六百貫,六百貫。」
中年顧客嘴角笑了笑,向李安點了點頭,表示價格合理,可以賣了,隨即帶著隨從走出店鋪。
「六百貫,成交。」
「成交,成交。」
一貫錢是一千文,六百貫則是六十萬錢,若是全用銅錢支付,則極難攜帶,為此,店主用金子支付,一兩金子價值六貫,一百兩金子正好六百貫。
此時的金子多是十兩一鋌,十鋌正好一百兩,李安懷揣十鋌金子,走出了王家獸皮鋪。
「郎君留步。」李安快步追上,拿出一挺金子,開口道:「多謝郎君仗義相助,這一挺金子權當酬謝了。」說完遞了上去。
中年郎君頗為不悅,伸手攔住,責怪道:「在下仗義出手,是看不慣店主欺壓少郎,豈是為了得到酬謝,少郎把我顏真卿當成什麼人了。」
「顏真卿?」李安心頭巨震,難道眼前之人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大書法家顏真卿,他怎麼會出現在小小的柳城縣,是來體驗生活,尋找書法靈感的嗎?
李安自然不知道,此時的顏真卿是八品的監察御史,奉命隨御史中丞張倚巡視河北,以了解當地的災情和民生狀況,同時考察各級官吏的政績,張倚停留在薊城,而顏真卿卻已深入營州,並微服訪查。
「郎君恕罪,李安唐突了。」原本就不是特別想送,見顏真卿不收,李安順手將金子放回了懷中。
「李安。」顏真卿點了點頭,誇讚道:「李少郎身手不錯,將來若是投軍,必可做一名將軍。」
「不敢,不敢,郎君謬讚了。」
「哈哈!有緣便還會再見,就此別過。」顏真卿咧嘴一笑,帶著隨從離開。
「昆雄,我們走。」
「御史,以屬下所見,剛才那位李少郎武功頗為厲害,若能招入東宮衛率,豈不是好事一件。」
顏真卿聞言,表情頗為複雜,頓了片刻,意味深長的說道:「太子常年住在皇宮別院,完全由陛下的數萬羽林軍護衛,東宮衛率早就成了擺設,只是陛下如此『保護』太子,真是用心良苦啊!」說完一陣苦笑。
顯然,在顏真卿看來,東宮衛率的存在就是個擺設,他們負責防守東宮,但太子卻並不住在東宮,而是與皇帝住在一起,被皇帝的羽林軍嚴密保衛,與其說是保衛,倒不如說是監視。
這足以說明,當今皇帝李隆基對自己的太子很不放心,當然,這也與大唐帝國建立百餘年的頻繁政變有關,作為天子,李隆基不得不防備自己的兒子。
「御史的意思是?」
「你只需記住,太子需要的不是東宮衛率,而是朝堂大臣和邊關將領的支持,只有他們都支持太子,太子才能真正的安全,如此,我大唐才能長盛不衰。」
顏真卿告誡自己的心腹屬下。
作為太子的支持者,顏真卿知道,若想穩固太子的地位,朝中大臣和邊將很關鍵,而東宮衛率完全起不到作用,相反,若是太子召集壯丁充實東宮衛率,反而會引起皇帝的猜忌,從而引禍上身。
「御史說的是,如今李相國與慶王暗中接觸,大有聯合對付太子之勢,朝中形勢頗為緊迫,而邊關也好不到哪兒去,尤其是這河北,數名支持太子的將領,全都折損了。」
顏真卿蹙了蹙眉,開口道:「僅僅是一次小規模的北伐,居然導致多名將領折損,而且,全都是支持太子的將領,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御史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雖然這幾名將領都戰死和失蹤了,但只要我們用心調查,一定可以查出其中的真相,這也是我們此行的另一項任務。」
「御史放心,屬下一定全力調查此事。」
顏真卿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前來河北巡查災情,但他同時也接受太子一黨的密令,前往營州調查多名將領折損的隱情。
「對了,剛才的李少郎就是一個很好的線索。」顏真卿嘴角微微一笑。
「李少郎?」
顏真卿點頭道:「本御史與失蹤的平盧軍校尉李武,也算得上是至交了,而這個李少郎與李武長相極為相似,很有可能是父子,若非如此,本御史剛才怎會多管閒事。」
「哈哈!原來如此,屬下明白了。」
柳城縣西坊的街道上,一名身材魁梧的貴族少郎,與一名同樣魁梧的中年郎君正在並排而行,身後跟著六名懸掛刀劍的護衛。
「田叔,聽說您去過長安城,不知長安城比柳城縣如何?」貴族少郎,掃視著街道上的人群,開口問道。
「小小的柳城縣,如何能與長安城相比,差的太遠了,完全不能比較。」中年郎君擺了擺手。
「那長安城的女子又如何?是否也是柳城縣不能比的。」貴族少郎眼神中閃現光芒。
中年郎君會意一笑,昂首道:「長安城的君悅樓隨便抓一小娘,都要強過柳城縣的庸脂俗粉,大郎可知,在長安城,有人願意花費千金,卻僅僅為了見佳人一面。」
「居然有這種事,若能久居長安城,賞盡天下之美,就算作人質,我安慶宗也心甘情願。」貴族少郎眼神中閃現出一絲邪意。
沒錯,這名身材魁梧的少郎就是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而旁邊的中年郎君就是田乾真,是安祿山麾下的大將。
作為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知道,自己早晚會被送入長安城作人質,他原本有些不情願,不過,此刻聽了田乾真的話,他改變了看法。
「田叔,前面的小娘長得不錯?」安慶宗抬眼看向正在叫賣榛子的嫩芽兒。
田乾真瞟了一眼,搖頭道:「年紀太小,太嫩了。」
「年紀是小了一點,不過,若是買入府中做小婢,也還是不錯的。」
「哦,大郎府中缺婢女嗎?」
田乾真嘴角一抹詭笑,顯然,他看得出來,安慶宗喜歡嫩的,說買小婢只不過是託詞。
「好清秀的小娘,隨本公子回去做小婢,一個月三十貫例錢,比在這大街上賣榛子可強多了。」安慶宗不容置疑的說道。
「三兄。」嫩芽兒嚇得後退了幾步。
「這位公子,我們是賣山貨的,不賣人。」李飛羽上前一步,凝目看向安慶宗。
「敢瞪我,好大的狗膽,你可知道本公子是何人?」安慶宗大怒,眼睛瞪得猶如一隻發春的癩蛤蟆。
「大郎休要動怒,」田乾真嘴角一笑,走了過來,看向李飛羽,高傲的說道:「這位少郎,我家公子正是營州安都督的長子,身份尊貴,舍妹若能進入都督府做婢女,必然比在街道上賣山貨高貴的多,這也是少郎祖輩積累的陰德,少郎還是勸勸舍妹,不要辜負我家大郎的一片美意才是。」
威脅,這是赤果果的威脅,李飛羽自然不會同意。
「多謝郎君美意,舍妹是鄉野粗鄙之人,不會伺候貴人。」
「沒關係,本公子可以慢慢調教,你們幾個,把這小娘帶走。」安慶宗還是失去了耐心,並讓身後的幾名護衛動手。
「你們要幹什麼,難道沒王法了嗎?」
李飛羽大急,此刻對方有八人,而且看上去都很強壯,而他卻孤身一人,勢必難以維護嫩芽兒周全。
「王法,在這兒,本公子就是王法,哈哈哈!」安慶宗大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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