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河的規則,是雙方各出二十人,以兒臂粗的麻繩相較,三局兩勝。此時拔河已結束,旅順軍一方興高采烈地慶祝著勝利,而卑沙城一方則垂頭喪氣。
根本不是對方對手麼
那丘拓便被拐來參與拔河,他的力氣奇大,若是一對一,雙方無論是誰只怕都不是他的對手,或許唯有善直出場,才可能占他的一絲上風。但是,二十對二十的情形下,他們卻輸得落花流水,連一絲勝的可能性都沒有。
「羅將軍看出什麼來了?」葉暢見羅九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側臉問道
「齊心協力,紀律嚴明。」羅九河道。
這確實是看到關鍵了,旅順軍獲勝並不是真正力氣大,而是他們能將力氣往一處使。在一個軍官的號令下,他們用相同的節奏發力,而卑沙軍方面則相差太遠。第一局時根本沒有來得及發力,旅順軍便將卑沙軍扯了過去;第二局卑沙軍倒是有了防備,一開始就用猛力,結果旅順軍只是在那軍官指揮下一松一緊,便讓卑沙軍亂成一團,然後旅順軍再一發力,便又將他們扯了過來;第三局旅順軍則沒有用任何手段,就是完全拼笨力氣,結果在僵持了一會兒之後,卑沙軍還是力竭,又被拉了過去。
換言之,無論是組織、智略還是蠻力上,旅順軍都力壓卑沙軍一頭。
羅九河於其間,還看出了葉暢的用兵風格:以自己的訓戰略穩居上風,輔於奇計,直到最後才會力拼。
「呵呵,接下來再看吧,跑兵……我軍中極為重視跑兵,無論是衝殺追敵,還是不利時暫退遠遁,都要能跑,不能跑可不行。」葉暢道。
先是百步跑,羅九河聽了葉暢的提示,猜想這就是專門為了戰場衝鋒而練。結果旅順軍派出的四人包攬了前四,卑沙軍雖是從一千餘人中挑出了最能跑的四人參與此項,結果卻還是一敗塗地。
四百步仍然如此,連連失利讓原本沒有太多爭勝之心的羅九河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他原本以為就算拿不到第一,第二或者第三總能拿一個,卻不曾想自己派出的善跑之人連第四都拿不下來。
賽跑的最後一項是五千步,這是長跑,辛允便參與此項。他到了石灰勾出的線上,直等著發令,便開始向前跑。另外三個卑沙城派出來的一起步便猛衝,看到這一幕,辛允暗暗搖頭:五千步可不短,這般猛衝,能支持五百步就了不起了,倒不如他這樣慢慢來。
果然,旅順軍的諸人也是和他一般,只比他稍快一點。他們繞著校場跑了一圈,那衝到前邊的三名卑沙兵的速度就明顯慢了下來。到第二圈時,他們就開始拉近與對方的距離,第五圈便反超,第八圈時甚至超出對方一圈。
這個時候,唯一能跟住旅順兵的,就只有辛允了。
「你這個兵不錯。」葉暢側臉對羅九河道:「若是受了專門訓練,只怕旅順軍中也沒有幾個人能跑得過他。」
羅九河有些尷尬,他心中明白,這個其實並不是他的兵,而是部下不知從哪兒拉來的。
五千步要繞校場中的石灰道十圈,辛允聽得計圈數的人告訴他只餘一圈時,他有意觀察了一下,卑沙軍的其餘三人已經被拉下近兩圈,現在幾乎不是跑而是走了。旅順軍四人仍然健步如飛,速度幾乎沒有慢多少。辛允略一猶豫,想到那軍官許諾的賞格,一咬牙,開始加快腳步。
他這個時候還有體力加速衝刺,倒讓葉暢驚訝了。不過辛允一發力,那邊四個旅順軍頓時也發力起來,五人你追我趕,開始加快步伐,看得圍觀的兩軍都開始呼嘯。
旅順軍甚至將軍中的鼓都搬了出來,開始急促地敲擊,驟雨般的鼓點中,那四個旅順軍兵士越跑越快,辛允只覺得心都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他張大嘴,怒吼了聲,將吃奶的氣力都使了出來。
「快,快」
跑著跑著,他眼睛裡沒有了旅順軍,唯有前方牽起的一匹紅絹——此前可是說了,誰得了第一,誰就能得三匹紅絹的賞賜,第二則是兩匹,第三隻有一匹,第四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的,賞賜是我的」他一路咆哮,聲若奔雷,腳下煙塵滾滾,竟然緩緩拉近了與前面旅順軍的距離。
到只余半圈時,他離第四名旅順軍只有一步之遙,那名旅順軍雖是勉力想要加速,卻已經力竭,眼見著他超過自己,然後到還剩百步時,又接近了第三名旅順軍。
此時卑沙軍已經全軍狂呼亂叫,他們輸到如今,連個前四都沒有拿到,早就憋著一肚子氣,雖然大多數人都不認識辛允,可是並不妨礙他們將辛允視為自己的代表。
不僅卑沙軍狂呼亂叫,那些原本來看熱鬧的卑沙城百姓同樣是狂呼亂叫。在這一片呼喊聲中,辛允越來越快,終於超過了第三位旅順軍,開始逼近第二位。
但前兩位旅順軍軍士再沒有給他任何機會,也立刻加速,轉眼之間,先後衝過了終點。
饒是如此,當辛允跑到終點時,仍然迎來了一片歡呼,便是旅順軍這邊,也紛紛鼓掌喝采。
辛允喘過氣來之時,才發覺,那位葉參軍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面前。
笑吟吟看著他,葉暢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挑起拇指,然後說道:「跑得好未曾專門訓練,能跑得你這模樣,已經是十分了不起了……聽聞你還是個孝子?」
卻是羅九河問明白辛允的情形後向葉暢坦白了,聽得他這般問,辛允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我母生我養我,甚為不易……孝親敬長,乃是人之天倫。」
這話是他聽卑沙城中一個讀了些書的人說的,順口說出來,讓葉暢更是刮目相看:「好好,你便加入卑沙軍吧,入了卑沙軍……羅將軍」
羅九河聽得葉暢要招此人入軍,心中一喜:他最擔憂的就是卑沙軍被取消掉,如今看來,葉暢不唯不會取消,還要親自插手卑沙軍事務。
這意味著卑沙軍也將如同旅順軍一般,成為葉暢的嫡繫心腹
至於自己獨掌卑沙軍,讓卑沙軍成為自己的地盤,這種念頭,羅九河可是從來沒有過。他很清楚,這是大忌,若是犯了此事,葉暢心胸再寬廣,也絕對不會容他。
「此人乃孝子,又有毅力,好好操練,或能成大器。」葉暢道:「他家中老母的奉養,我有一個想法,便是卑沙軍中軍屬奉養都得有個章程,不僅軍餉要能夠供軍士養家,更要有專門人員替軍屬解決勞力不足之困——令兵農徹底分離。」
「啊?」羅九河有些不明白。
「邊看球賽邊說。」葉暢笑著又將他拉上台,同時也把辛允拉上了觀禮台
辛允這一世,還是頭一次如此引人注目,他臉漲得通紅,激動得連手放在哪兒都不知道了。有人端來胡床,他坐下去,卻看到葉暢與羅九河尚未坐,立刻又一跳站了起來。
除了他之外,三次跑步的前三名一共九人,全部都被邀上了觀禮台,與葉暢、羅九河等共同觀看球賽。即使在旅順軍中,這也是難得的榮耀,故此各人都是心潮澎湃,望著葉暢的目光,更是帶著十分敬意。
這一幕讓羅九河徹底明白,葉暢所說「軍人的榮譽」是何意思了。
「羅將軍,有關軍制之事,我有些想法。」兩人入座之後,也不避及在場的諸軍士,葉暢開口道。
他的想法主要有三:其一,積利州全部人口十萬左右,如今控制在他們手中的也只有數萬,因此用不著養一支太過龐大的軍部。只暢只準備保留一千常備兵,這些常備兵是真正的職業軍人,平時以操演訓練為主,戰時為部隊之骨於。其中旅順護軍要擴編,從五百人增至六百人,而卑沙城護軍就只能有三百人,這就需要對如今的卑沙軍進行整編裁汰。其二,整編裁汰下來的士兵,也不意味著完全放棄,他們編入團練,平時也要利用時間操練,但除了操練之外,他們還需要做些諸如修路、築牆甚至合作播種收割等農活兒,算是半工半兵。其三,提高軍隊待遇,職業軍不僅可以養家,而且要能憑藉此過上比較體面的生活,也擁有較高的地位。團練雖不如職業兵,卻也可以養家餬口,更能在團練中學得一技之長。他們當中表現好的,每年可以遞補入職業兵中。
聽葉暢將這新制說了一遍,羅九河吸了口氣,心中既是振奮,又是驚恐。
振奮的是這新制將軍人的地位極大提高,也可以看出葉暢出兵事的重視,旅順、卑沙兩地,絕非他目的的極限,甚至積利州一州之地,都不是葉暢最終目標。驚恐的是,若真按此行事,只怕過個三五年,便會使得治下百姓、士兵皆以戰為樂。
「參軍雖是裁汰了老弱,卻又將之編入團練,乃是一片仁心,卑職哪裡還有別的意見?」葉暢催問羅九河可還有別的意見,羅九河想了想,然後道:「只是這般裁汰,真正戰兵數量少了,支出反而大了……參軍,遼東窮困之地,並無多少財賦可供支用啊。」
「錢的問題,不是問題,唯一可慮者,乃糧耳。」葉暢又是一笑,然後他指了指西面:「我看卑沙城西南平闊,有不少良田尚未辟出,我準備在卑沙城行旅順之制,凡漢人男子,便可在此獲二十畝,女子十五畝。每年只需每畝繳納少量現糧,連繼五年,便可以成為永業田。」
糧食是一個大問題,此時沒有後世的良種,即使是在產糧區,糧食畝產也只有一石(唐制較大,一石約為漢制三石,今三百三十餘斤),遼東一年一熟,而且又不是熟田,產量會更少。至於錢,葉暢深信,隨著自己已經建了小半年的作坊投產,玻璃、鍛鋼等產品推向市場,他從此不會再缺錢。
更何況他現在手中還有長安城諸位貴女所贈的幾百斤金銀,足夠他支撐大半年了。
「糧食可以從新羅購,新羅婢這幾年應該積下了不少糧。」羅九河聽到這裡便道:「不過也得等開春之後,如今尚未至最冷之時,陸上交通不便。」
「此前是軍務,還有民務……除了永業田之外,歸化令也要傳到這邊來,想來卑沙城的泉氏覆滅之後,這歸化令的推廣難度會小一些了。」
羅九河聽得歸化令卻有些猶豫,葉暢看他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不由得一笑:「九河,你只管說就是,我們雖是相識不久,但想來你也知道我的一些風格了,有什麼話,攤出來說,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是……參軍,蕃胡無節操,歸化令一下,他們自然會自承有漢人血統,可是其心究竟是不是與漢人相通……恐怕還有待商榷。」
「你說的是,故此歸化令底下還有具體操作,所有歸化之蕃胡,都只是證明他擁有成為漢人的資格,要想真正成為漢人,還需要考試。」葉暢伸出手指:「最起碼的乃是漢語等級考試。」
「啊,莫非是科舉?」
葉暢一本正經地道:「不是科舉,乃是漢語等級考試,共分八級,我會在中原尋飽學之士確定考試內容。既是漢人,首先便得會說漢話,若是連漢話都不會說,自稱漢人豈不是笑話」
羅九河不知為何,覺得葉暢說到這裡的時候,眼睛裡寒光閃了閃,似乎帶著一種殺意。他深思了一會兒,然後忍不住道:「好計,好計,我聽聞太宗皇帝見才智之士紛紛入京考進士,曾說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葉參軍以此計,則蕃胡中英雄進歸於漢矣」
葉暢愕然,羅九河卻未發覺,他在那兒猶自嘆贊:「僅此一策,勝過一萬雄兵,當抵兩鎮節度使我在遼東久矣,蕃胡之中,亦有才智之士,他們心中羨慕中原繁華,便會以入華夏擄掠為志,有葉參軍之計,則又不同,他們必會皓首窮書,只為得過這漢語等級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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